飲下孤獨這杯烈酒

口渴到強行從夢裡醒過來。

我夢到和一個還沒見過的朋友並排坐在酒吧里喝酒，我手中拿著一份包裝精緻的禮盒，裡面好像裝著一塊價格不菲的手錶。我小心翼翼把它取出來，紅著臉戴在手上。朋友嬉笑著拍拍我的肩，把一封印著紅色愛心的信封輕輕交給我。我透過酒精刺鼻的氣息，隱隱地聞到信封上淡淡的香水味。

然後我醒了。床鋪不透光的帘子遮住室內的全部光線。我摁亮手機，看到只有晚上七點。我喝了水，又翻身睡下。可我又在九點半醒來，同樣口渴到抓狂。

我一一回完微信和QQ消息，忽然就感覺好累。我十分難受，卻不知該向什麼人訴說。那些如親人般的朋友遠在天邊，合得來的新朋也一個個考完試飛回了家鄉。只剩一個貌似合群的人在異鄉的床上孤獨著。

逼著自己一點點早起，拿上書找到咖啡館安靜複習大半天。過量的咖啡因伴著尼古丁奪走我正常的睡眠和作息。我醒醒睡睡，無視了傍晚黃昏。我試著去積極調整，可感受到許多痛苦。

想起幾天前的中午和幾個學長學姐醉倒在桌子上。看著他們醉後手舞足蹈興奮悲傷的樣子，我忽然感到無比的充實。酒精實在是個好東西，幫我們每個人脫掉穿習慣了的外殼，揭去結痂多年的血膿，小心露出內里最真實的自我。

我看到他們面具下赤裸的孤獨靈魂。濃烈的悲傷傾瀉而出，順著倒下的空酒瓶蔓延到房間的每個角落。掐滅的煙頭，迷濛的醉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可不論男女，就是倔強著不落下一滴。

就我這個死人妖他媽的哭了。我跑進廁所對著水池抱頭痛哭。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泣，因生活待我不算輕薄，兄弟待我親如手足，雙親健康平安一心了無牽掛，第一次不知道該賦予眼淚怎樣確切的含義。

我忽然想起一個大我幾歲的朋友對我說過的話。他跟我講說，人本孤獨，因利而聚。他說，別看我們一個個面上人模狗樣的，其實你看到底去講，人就是種利益動物。你靠近一個人或者離開一個人，看的不是什麼他媽的狗屁緣分，其實就是一個利字。這個利不一定是錢，你和一個人志同道合臭味相投，也算是種利。

說罷他吐掉嘴裡的甘蔗，接著講:「你別急著罵我。其實就是這樣，你仔細想想我說的話你就明白了。其實我再同你講哦，孤獨也是這副狗屁尿性。我知道你孤獨，你都不用講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其實你得換個角度想啊我的哥，孤獨是種境界。你感覺孤獨，是因為你跟周圍的人有距離，還不是一點兩點的距離。當你在這個環境里感到孤獨了，說明你進到一個境界了，其他人達不到，遠遠望著你，有的目光貪婪，有的冷眼旁觀，有的人嫉妒你，有的人羨慕你。這樣的眼光一點點多了，你又不常走動碰不到和你一個境界的朋友，你就得承受這種孤獨。你孤獨，是因為你找不到你的利了。」

我反覆想這些話。我想起朋友鬍子拉碴的臉上邪魅市儈的笑，還有雞窩似的頭髮和歪斜著的黑框眼鏡。我頭痛的感覺這才悄悄好了一些。

然後我忽然就看開了。我似乎明白了朋友話里的意思。我想不管走了多少路，見過多少人或者交多少朋友，你還是一個孤獨的人。唯一的區別是有的人發現了自己的孤獨，有的人卻死撐著不承認自己是孤獨的。你交到男朋友女朋友，就忙著發說說發朋友圈開始秀恩愛。可你還是孤獨的。你別不願聽，不管你單不單身，你始終孤獨。你厭惡孤獨，排斥孤獨，所以當你找到一個以為可以向孤獨說拜拜的理由時，你就瘋狂抓住。可一層層剝到底，你他媽還是孤獨。

是不是有點噁心，覺得寫出這種東西的人真是討厭啊，寫東西的肯定是一個特別神經特別不會說話的人。

嗯。覺得刺眼，是因為你我都一樣。

找到自己的利吧。

孤獨是杯烈酒，不管你會不會喝，它總會在某個合適不合適的瞬間捏著你的鼻子就給你一口灌下去，嗆得你睜不開眼，嗆得你眼淚橫流。可你總得喝下去，因為你受不住它的重量。拿在手上會礙著你做事，背進行囊會拖慢腳步。只有仰頭一口飲進，才能在眩暈和痛苦裡一點點去悟生活，去渡自己。

不用假裝合群，不用假意逢迎，合不來的看不慣的，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不用為別人活著，也別奢求別人為你活著。你和他都沒這個義務。

對得起自己，也不對不起別人，其實就夠了。生活說破了大天，也不過是一顆會說話會流淚的腦袋架在肩膀上吃喝拉撒走來走去。

有個叫溫瑞安的人，是個寫武俠小說的。他在一部叫《神州奇俠》的書里寫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嗯。好一個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