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回到了家,娟兒也知道了這事。她才提出來,我們晚上應該陪一陪黎叔,畢竟醫院只有阿姨一個人,連續幾個白天黑夜怕受不了。
「是喲!」這時候我才感覺到還是女孩子心細。我和爸兩個大男人空跑一趟,除了給阿姨填麻煩以外啥都沒幹。
又七嘴八舌的感慨了一會兒,就各自回屋睡覺了。
半夜我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夢中究竟夢到了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也不敢想。我躺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連動都不敢。
我努力的睜大眼睛,不敢閉上,連眨都不敢眨。
我有一種預感,預感手機會響;但我又不斷的祈禱:千萬不要響千萬不要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的身體再也無法這樣僵著,我才癱軟了下來。
伸手過去,觸摸到娟兒的溫暖,我才敢合上已經有些酸痛的眼睛。
然而,這一夜,就再也睡不著了。
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現……我彷彿看到自己飛揚的眉角,和黎叔寵溺的笑臉。我終於明白,我的所有勇敢和堅強,都只是因為黎叔而存在。我終於知道我的恐懼和軟弱,我終於明了什麼是真正的無依無靠。
我的眼睛漸漸的適應了黑暗,透過窗戶,我甚至能隱隱看到遠山的輪廓。我突然覺得,我應該起床去看一看,看一看我一直都沒看清過的夜色。
於是我站到了陽台。
清冽的風讓我本能的想縮起脖子,但我卻挺了挺胸膛。
其實我從小就怕黑。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半夜驚醒;想來即使半夜醒來,也會蜷縮在被窩裡不敢動彈。但今晚,一切都不一樣了。
樓下小區昏黃的路燈,把成片的樹叢照得更加陰暗;右手邊是林立的高樓,幾粒零星的燈光顯得格外慘淡;但前方遠山巍峨的輪廓,在這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晚,卻顯得更加的肅穆莊嚴。這就是山,在平凡中高大,在靜默中偉岸,無論風雨如晦,滄海桑田。
難怪人們會說「靠山」。
我想起我給黎叔送過一幅字:厚德載物。
但今天,我的靠山倒了,承載我指導我包容我的黎叔病倒了。人在擁有的時候不會知道去珍惜,黎叔於我,已經像空氣像陽光,像大地一樣堅實。
「有困難,找黎叔」,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沒有黎叔可找!我怎麼辦?」
我怎麼辦?暗夜中的涼意讓我的身體微微的開始顫抖,但我的胸膛里卻騰起了一堆火焰。我的牙關咬得生痛,我的拳頭攥得死緊,我的眼淚卻不爭氣的漫了出來,燙傷了我的臉頰。
第二天早晨我左等右等等到差不多時候了,才像個沒事人一樣的走進黎叔的病房。結果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根本沒用——黎叔的意識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只是知道是我來了,簡單的說了兩句,就又半睡半醒的呻吟著。
他的頭痛,非常的痛!醫生說這是因為滲出來的血液壓迫了他的大腦,他的痛覺應該就是腦袋要爆掉一樣但又爆不開。止痛劑已經開到了最大劑量,一般人這種情況都已經昏迷了——昏迷其實是一種劇痛之下的自我保護機制,但黎叔始終是這樣一種半昏迷狀態。這或許對病情有利,但人實在是太遭罪了。
黎叔知道我在病房,稍稍清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招呼我坐,然後又閉上了眼睛……我趕緊落荒而逃,不要讓他分心。在醫院的走廊上看到了他侄兒,就是被黎叔笑問「是不是差根鞭子」的那位。我看他也是紅著個眼圈,一臉的沉重。
他看到了我,也就不進病房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和我說話。黎叔第一次手術他是在場的:
「我和舅媽兩個等在外面,手術預計是七八個小時。」
「那種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度日如年!」
「我們兩個就找話說。唉呀!真找不到話說。其實最想說的都不敢說,但這個時候說其他的事情……也真說不出口。」
「就這樣挨呀唉呀!結果突然看到手術室的燈熄了——時間不對啊?才三個多小時!」
「一會兒就看到醫生走了出來,當時真的是嚇慘了!看他的臉色就不對,就怕像電視里演的那樣,什麼『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之類的……」
「結果呢?」雖然知道了結果,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醫生)把口罩一把扯了,嘆了口氣!那一口氣嘆的啊,把我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都不敢問了,只有把他望著。他埋著頭從我們身邊走過去,都不看我們,只是把頭往後一甩,『問他們(護士)。』」
「我趕緊一把抓住舅媽!她人已經瓤(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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