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停更,重寫)

一、青玉

交了銀子沒多久,木板床便開始咿呀作響。

老九望著女人那暗黃色的臉,拚命想像著蘋果剛成熟時的青里透紅。

這能讓他忘記卵蛋里的酸痛。

假惺惺的幾次哼叫之後,女人連迎合也放棄了,懶洋洋地閉眼哼著曲子。

老九大汗淋漓,他懷疑自己的臉已經白的像骷髏。

「噗」一聲,女人放了個屁。

老九大怒,如果就這樣應付倒也罷了,大不了當自己在干一塊豬肉,可這個屁著實把他噁心到了。

他憤而起身。

「咋了?」

「敗興!」,老九冷聲道,慢悠悠地穿起了兜襠。

「老牛就別想著犁地了」,女人輕蔑地嗆了一句,撿起衣服揚長而去。

酸痛抓撓著老九的腰身,他喘了好幾口氣,才最終披上了長袍。

腳步虛飄了幾下,老九感到腹中飢餓難忍,便出門走向常去的那家酒館。

「筍乾一碟,白飯三兩」。

「不來點葷的?」老闆娘笑道。

「吃多了膩歪!」老九瞪了眼,拍下兩枚銅板:「趕緊上!」

「老九,你又把飯錢嫖光了!」,大堂傳來幾聲熟悉的嗤笑。

老九黑了臉,轉身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幾個虎背熊腰的後生見狀起身,挑釁地望著老九。

「呔!賊人納——命來」,老九捏著戲腔,手中銀光閃過,一臉正氣地砍掉了身旁的桌角。

「大俠饒命!」,有人配合著誇張的大叫,大堂內的食客們爆笑不已。

老闆娘百無聊賴地摳著指甲,對這一切早已見怪不怪。

突然「轟」一聲,酒館的大門應聲而開。

一個渾身鮮血的少年倒在門口,又在眾人震驚的當兒,顫顫巍巍地扶著門欄站了起來。

食客們作鳥獸散,老闆娘剛想尖叫,聲音又卡在了嗓子眼兒。

「救命……」。少年伸出手,恍惚間走向老九。

「閑雜人等滾開!」,三個黑衣男子從門外的濃夜中走入了酒館,看了看老九手中明晃晃的劍身,遂緩步包抄過來。

一滴鮮血從黑衣人的劍上流下,老九的下巴開始打顫,手也抖抖簌簌,拼了命地想把劍插回劍鞘。

「救......」。少年又吐出一個字,便軟在了老九肩上。

老九急忙推開了少年腥臭的身體,突然一塊缺了角的玉石從少年內襟里閃出,掛在紅繩上搖搖晃晃。

那溫潤的青光晃在了老九眼裡,他愣了愣,抱起少年跳窗而出。

三個黑衣男子對視一眼,急忙追了上去。

「喂,老九!又被人追債了?!」

「那這債主可倒了血霉啦!哈哈!」

老九從街上轉進了巷子,又一個飛躍過了好幾面矮牆,心中叫苦不迭。

這少年雖然算清瘦,可這會兒昏死過去也是百十斤的重量掛在身上,老九努力地調整著呼吸,卻總是找不到當年習以為常的節奏。

好在這些外人看來迷宮一般的巷子他極為熟悉,身後的三人也是一時追擊不得。

「停下!」

一聲暴喝響過,方才領頭的黑衣男子已是一個閃身站在了老九面前,劍鋒怒指。

他大汗淋漓,強忍著胸膛的起伏:「這輕功……你是哪家的鱉孫?!」

老九賠了笑臉:「這位爺,大路一丈寬,您行行好放了我這老東西?」

「誰他媽找你了!」,另兩人也從身後跟上來,氣喘吁吁:「把那娃子給我們,你滾!」

「大爺錯怪!」,老九怪叫一聲:「這小哥欠我銀兩!待我回家寫個債條兒讓他畫押!」

「少廢話!」

三柄劍直刺而來,兩人封手腳,一人點咽喉。

老九笑了笑,突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三人互相躲閃不及,情急下領頭的黑衣男子絞住另兩人的長劍,猛力一撥。

一人被刺了下肋,另一人也捂著胳膊痛嚎。

那首領楞在原地良久,並未理會哀嚎的屬下。

「你們看到了么……」他抬起頭,不知道該看向哪個方向,滿眼的不可置信:「那是……【白駒】?」

二、白駒

男孩有些想笑。

平日里威嚴的父親,現在卻擺出一副街頭戲子的滑稽模樣躺在地上,他聳了肩膀,縮回了腦袋,雙腿大大咧咧地岔開。

而母親還是那副哀求的姿態,可憐地抱著父親的小腿。

「我來晚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每一個音節都粘連在一起。

大團的月光落下,再被搖曳的樹冠不斷打散,男孩下意識地往後退卻了幾步,眯起眼睛努力地想看清方才那人的容貌。

「你是誰?」

那人並未答話,他彎下腰,長袍的邊角松垮地鋪在了地上,這是一個極為清瘦的男人,可身軀高大、骨架明朗。

他在男孩父親的懷裡翻翻撿撿,反手一用力,扯下了脖子上的玉貔貅,轉身映著月光端詳良久,他滿意地把紅繩串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好玉。」

他又輕輕踢開了男孩母親的雙手,把那金鐲子緩緩地褪了下來,在手中掂量了幾下。

「不好,不好」,雖然語氣中有些懊喪,他依然揣進了內襟里。

男孩想說些什麼,可又忍住了。

那人已經轉向了男孩,雙眼在黑夜中幽幽發亮。

「跟我走吧」。

男孩被那人扛在了肩膀上,他心中害怕,只覺得凡事要跟父親請示下,否則必會迎來責罵。

可他不敢問,那人的瘦削的肩骨頂在男孩的腹部,隨著步伐一下下讓他感到些許疼痛。

疼痛一直讓他害怕。

小手上有一陣陣滑膩感始終讓他焦慮,可月光黯淡了下來,什麼都看不清。

直到天空閃過一連串蒼白的光。

在遲到的雷聲響起之後,他終於明白了父親那可笑的姿勢和塌陷的肩膀意味著什麼。

「哇——嗚嗚——哇——!」

像是不甘於被連綿的雷聲埋沒一般,男孩的嚎哭聲一陣比一陣激烈。

那人的腳步頓了頓,伸手拍了拍男孩的後背。

「呵,要下雨了。」

他們的旅程終點是一處山巔的別院。

「你們八個比他都大,要當弟弟一樣護著。」,那人微笑著躺在了藤椅上,整個身子舒張開來,像是上了岸的大螃蟹。

「弟弟——!」,當先一個皮膚黢黑的孩子高聲叫道,引得其他孩子一陣鬨笑。

男孩懵懂地點了點頭。

「你要叫我師父」,那人揉了揉太陽穴,嘆道:「來了這裡就沒了過去......罷了你也不懂」,他笑了笑又輕聲道:

「以後便喚你老九吧。」

三、冥山老鬼

昏暗的房間,一陣窸窸窣窣把老九吵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努力地眨巴了幾下,兩行燭淚便把眼屎沖乾淨了。

「你也醒了嘛。」

老九摸到了方桌上的濕巾,擦了擦臉頰,又拿火摺子點燃了蠟燭。

火光映著少年的臉,鮮血淋漓之下顯得凄厲無比。

「你從哪裡來?」,見少年不作聲,老九端起桌上的一盞茶輕輕嘬著,自顧自地問了下去。

少年囁喏了幾句。

「啊?」,老九皺眉,靠近了些:「大點兒聲!」

少年跪著的雙腿突然彈起,像是獵狗般猛撲而來。

只聽「嘩啦」一聲響,少年被繃緊的鐵鏈纏住,慘叫著摔到了地上。

老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著心口粗聲大喘:「狗日的,你想害老子?!」

回過神來,老九惡向膽邊生,抽出佩劍直指少年咽喉:「說!你脖子上那塊玉是誰給的?!」

「你大爺給的。」,少年仰起臉,凜然無懼。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老九坐回方桌邊的條凳上,嘆道:「冥山的小鬼,怎麼這般落魄樣?」

少年躲開了老九直視的目光,可那一絲驚訝還是被老九看在了眼裡。

「你怎麼會知道?」

「師父他老人家還好么?」

「......很好。」

「是么?」,老九笑道:「跟你一起進冥山的娃娃還有幾個活著的?」

「他老了很多」,少年咧開了嘴,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折騰不動了吧,聽說以前的師兄師姐活下來的沒幾個?」

「你面前就活著一個」,老九擺了擺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為何被人追殺?」。

「你為什麼離開冥山?」

「你這娃娃,嘴上還挺嚴實。」,老九挑了挑眉毛。

少年正欲答話,突然聽得「啊——!」一聲慘叫聲響起。

老九猛地站了起來。

「他們追來了!」少年急道:「快放我出去!」

「你就老實待著吧。」,老九打開了房門,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階梯。

「這房子竟然有地窖?」,少年回過神來,打了個哆嗦。

「畢竟是【那個時代】的師兄,肯定很強吧。」少年泄了氣,又有些嚮往般地揚起了嘴角:「這樣的話,那些人就知道冥山老鬼們的......」

「哎喲喂——!」,老九一聲慘叫,從階梯上滾了下來。

「厲......害了......」,少年噎住了,呆若木雞。

先前的黑衣男子帶著五六個彪形大漢闖了進來,小小的地窖立刻顯得擁擠不堪。

「老東西......」他全身多處傷口,衣服上有燒焦的氣味,喘了口氣怒聲道:「找死么?」。

「大俠饒命!小老兒真不知哪裡得罪了諸位!」

「裝傻?」,大漢怒極反笑,下巴朝牆角一努,屬下們便將被縛的少年包圍住了。

「師兄......」,少年有些磕磕巴巴:「你怎麼會......」

「【白駒】過天涯,萬里於一瞬」,黑衣人平復了呼吸,順手扯掉了脖子上掛著的破爛銅環,不知道在外面的乒乒乓乓是讓他吃了怎樣的苦。

「冥山【白駒】,今日得見實乃平生之幸。」,黑衣人向前一步,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線。

老九隻是苦著臉笑笑,望著那離自己咽喉越來越近的劍鋒。

「去死!」

老九眼中寒芒一閃,一個滾地躲開劈斬,剛要立式迎擊,卻被黑衣人一腳揣在了心口。

老九借勢在牆角一蹬,飛撲向了少年。

「小子!靠你了!」,老九像游魚一般鑽過了明晃晃的劍陣,揮劍重重劈向鎖鏈。

火花飛濺之下,老九地劍刃歪掉了,所幸那鏈條也斷了大半。

「你他媽太不靠譜了!」少年大吼道,運力扯斷一條鎖鏈,順勢狠狠甩在了一個飛撲而來的大漢臉上。

老九躲進了少年背後,緊緊抓著他破舊的衣擺。

「別拽!」,少年急了:「我使不出力氣了!」,二人被逼在牆角,少年撿起老九的長劍,以寡敵眾。

「再撐一下!」,老九低著頭,一邊躲閃劍鋒,一邊在地上扣扣索索。

「開了!」,老九從地上拔起一個鐵栓。

少年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失去了平衡。

在少年的尖叫聲中,兩人跌入了暗門下的深坑。

兩聲沉悶的「撲通」聲後,老九呻吟著站起來。

「你跑」,少年原本便重傷未愈,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你起來,我扶你......」

「跑啊——!」,少年用最後的力氣抬起了混合著鮮血和塵土的臉,大聲怒喝。

老九看著少年那猙獰又悲傷的面目,感到腦海中像是有一條弦被輕輕撥動了。

(四)

「跑啊——!」。

老九回過頭,眼中最後一個畫面是六哥那沾滿鮮血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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