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窗口已經永遠關上了 | 越來越多人找我聊特稿,但他們不是記者
這是個人微信公號「葉偉民(yeweimin121)」的第2篇推送,一個關於非虛構寫作的私人俱樂部,歡迎關注加入。
上周,公號「真實故事計劃」又轉發了我的舊作《伊力亞的歸途》。隨後,就有人通過微博、微信或知乎找到我,要和我聊特稿。關鍵是,他們無一是記者。
這種感覺既久違又新奇。不是嗎?這麼一個灰撲撲的、年邁的行話,竟也順溜地從工程人員、上班族或旅行者的口中蹦出,且牛逼哄哄地直奔精神內核和技法,真的讓我又驚喜又感穿越。
我真的沒揶揄什麼,雖然我離開這個行當好像才不到三年。不過按互聯網紀年,三年夠融上四輪然後上市的了。多少事風吹雨打去,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好像是去年,非虛構取代特稿更多被提起。我對概念之事一向糊塗,甚至一度對這些名目的存在充滿懷疑。難道文章不是只有好壞之分嗎?
有那麼一段時間,特稿被高舉。經濟特稿、文化特稿、體育特稿……好像一個萬能加速器,什麼文章加幾段細節描寫就二鍋頭變威士忌了。那時我又做特稿編輯,很多其他部門的同事就來聊,後來覺得不對,特稿不是類型或技巧啊,而是一種程度。好比,馬雲都給你講紐交所敲鐘時食指的感覺了,其他還有什麼沒聊透呢?
特稿不應刻意為之,而是窮盡信息的決心,水到渠成的狀態,再加上一丟丟的韌勁和聰明勁兒,不就是所謂的「新聞性和文學性的結合」了?再提煉一下,又基於三點:一是對事物的了解(料的多少);二是對事物的理解(頂層邏輯、方法論);三是參照系(對標的藝術風格類型、敘事結構設計等實操層面)。
脫離這三點,再馬爾克斯式的開頭或顯微鏡級的細節描寫,也是無濟於事的。
扯遠了。總之,我的話語體系里已不怎麼提「特稿」了,概念含混,頗費周折。寫文章就是寫文章,裡面邏輯自洽,故事豐滿,人物細膩,窮盡文字之功,換你片刻之愉,各生歡喜。
新聞特稿式微,代之越來越多非職業作者學習如何講故事,可喜亦可嘆。全民敘事興起,互聯網提供了無限舞台;但也漫溢過職業敘事的護城河,一些美好的事情將永遠失去,例如精緻的傳承,那種兜里沒幾個銅板,仍熱切在廉價旅館和人討論一段導語的日子。
這種事我4年前還干過,剛好是移動互聯抬頭的時期,此後再也沒有了。優秀的職業特稿者們正在成建制地解散。
從種種跡象看來,我開始意識到此前給年輕人的建議可能是錯的。兩年前,新聞圈曾興起過一場辯論:新聞專業畢業生應該到新媒體還是傳統媒體。我支持了其中一個看似四平八穩的路徑:先去傳統媒體打基礎,再到新媒體。
我忽略了三個基本要素:1、時間是最寶貴的;2、人都走了,向誰學呢;3、憑什麼認為傳統媒體是通往新媒體的必然路徑?從前是,現在可能還是,未來可不一定。
世界升維了,摸到五維空間的門,就進去吧。
現實如此,大家就不必沮喪了。寫作日後都是個人的事了,得接受這個。大部分職業寫作者痛苦,仍來源於精神產物和物質回報的巨大差距,且經驗主義深重。沒錯,新聞界曾有過10年左右兼收的幸福時光,但那是極不正常的。
該回應一下題目了,為什麼非職業作者關心特稿讓人開心?不僅僅在於「還有這麼多的愛」,而是參與者們職業身份的多元,他們最好是演算法工程師、金融人士、互聯網高管,其不僅正在領略文字敘事的崇高,且無饑寒之虞。
就像那個我蠻喜歡的民謠歌手安來寧,他的第一職業是普華永道稅務經理。他說不做職業歌手的原因是:(如果唱歌掙錢)我就可能沒法唱得這麼好了。
職業嚴肅(或非虛構)寫作者目前看不到春天(也請接受我對留守者毫無保留的敬意),除非未來探索出新的、行之有效的商業模式,讓機構媒體重上生物鏈上端。
在此之前,個人能做點什麼呢?這也是這個號存在的動機吧。上周有數十位新老朋友加了進來。在知乎私信里,一個做通信工程的小伙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處理『我』在特稿中的位置和關係」,我承認,當時真的心跳加速了。(下周推文我會嘗試回答小夥子的所有問題)
我覺得很好呢,這個號原本就是想做成一個「私人客廳」,人多人少沒關係,我和我的老朋友們都享受過新聞手藝年代金子般的日子,別讓它霉在箱底了。權當給獨上華山的人敲個邊鼓,壯膽明目,說不定還真能遇到風清揚,要和你聊獨孤九劍呢!
如果各位身邊若還有非虛構愛好者,也拉入伙吧。俗話說得好,多一同道,勝卻整個Shopping Mall。
然而,俗事繁重,先一周一更,猴唔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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