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與槍【下】

自從師傅殺了神劍山莊大公子後，江湖出奇的安靜了下來。我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師傅肯定也知道，因為我看見師傅，把殘菊酒擦了又擦。

果然，沒過幾天，山莊周圍開始有越來越多的陌生人出沒，江湖更是傳言，神劍山莊老莊主邀請了各大門派，要來報仇。

庄外風雨將至，庄內卻一片寧靜。

師傅教槍，我練槍。

師傅說，槍是百兵之王，要想大成十分之難，故有年拳腳月棍一輩子槍之稱。師傅邊說邊舞槍。

師傅的槍，在快和穩上登峰造極，一槍刺出，可以同時出現九朵槍花，宛如一朵綻放的菊。

我隨師傅學槍十餘年，快上已經與師傅不遑多讓，唯獨在穩上，達不到師傅的境界，所以雖然一槍也能出九朵花，但是不能像師傅那樣，想讓花成什麼形狀就是什麼形狀。

師傅說，這是因為我的槍尚未沾血，沾了血，有了陰氣，槍自然就穩下來了。

是的，學槍十幾年，我的師傅被江湖人稱為屠夫，我卻尚未見血。

師傅說，我的槍一定要沾最強人的血。

或許是庄外風雲變幻，我自覺有廝殺將至，所以在練槍上，我愈發用心，槍法也愈加純熟。

或許是師傅的淡定和沉默鎮住了那些人，總之距離師傅殺死神劍山莊大公子已經一周有餘，那些人已然沒有進攻的意思。

但是也有傳言說，他們是在等其他幾個高手的到了。

有一天練完槍後，已近深夜。師傅突然和我談起了神劍山莊大公子。

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自幼出身名門，卻偏偏不愛虛名，只想做一隻自幼的野鳥，但是家庭的羈絆、親情的羈絆卻讓他無所適從。所以他放縱、放肆，最終，故意詆毀藏槍山莊，以求一死。

其實我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自己求死。師傅飲下一杯殘菊酒。

可您還是殺死了他！

是啊！詆毀藏槍山莊，就得死，這是規矩。師傅又飲下一杯酒。

師傅，江湖那麼多人，您殺了這麼多年，殺得完嗎？

師傅看著我，飲下了第三杯酒。等你做師傅了，你就知道了。

三杯冷酒下肚，師傅見我也想喝，拿酒在手，遞給我的時候，酒已經變熱。

師傅自己飲冷酒，但是卻從不要我飲冷酒。

師傅說：冷酒傷胃。

既然傷胃，您為什麼還喝？每次我這樣問，師傅總是說：

為師者，傷己不傷徒。

那天，師傅和我談了很久，師傅曆數了每一個他殺過的人，該殺的、不該殺的，每說一個，師傅就飲一杯酒，最後，師傅酩酊大醉。

明天，你用菊殘酒練槍！以往，師傅都不讓我用菊殘酒練槍，因為師傅曾說過，什麼時候他把菊殘酒傳給我的時候，就是他退隱江湖的時候。

或許，這只是師傅的酒後胡言，或許，退隱對師傅也是一種解脫。

第二天，師傅依然準時出現在院子里，這是我佩服師傅的又一點。無論喝多少酒，第二天師傅依舊會腰板挺直的出現在練武場。

師傅真的將菊殘酒遞給了我，自己拿了一桿普通的槍。

菊殘酒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酒氣，可能是師傅常年飲酒，又常年把玩所致。

接著，師傅拉開架勢，和我對練起來。

扎、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到舞花的時候，無論我舞出幾朵花，師傅都能相應的點在我舞出的槍花上。

周圍慢慢的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神劍山莊老劍神和江湖宿老齊聚，看來今日就是我們師徒血戰的日子。

只是師傅恍若未聞，依舊不斷地舞槍，而且我的槍頭被師傅的槍頭緊緊地黏在了一起，看似是我在和師傅對練，實際上是師傅帶著我的槍舞動。

周圍的江湖人士見我和師傅打的熱鬧，自然不著急進攻，畢竟能多了解一些招數，等會拚命的時候就能多點把握。

我的槍隨著師傅的槍舞動，那一刻，我彷彿成了師傅，心意所致，槍尖所指，一槍在手，何懼之有？

我進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師傅的引導下，我感受到了速度與力與技巧結合的超高境界。

噗······

周圍人發出了一聲驚呼，我睜開眼，之間菊殘酒正插在師傅喉嚨里，師傅雙手握著槍尖，想笑，但是卻不可控制的發出咯咯的聲音。

師傅······

練槍之人，心要中正，堂堂正正。

為師者，傷己不傷徒。

師傅說過的話，盤旋在耳邊。那一刻，我明白了師傅的用意。

少俠深明大義，替老夫報了殺子之仇，老夫佩服，從此神劍山莊與藏槍山莊願共進退。老劍神顫顫巍巍，老淚縱橫的對我說道。

少林願與藏槍山莊共進退。

武當······

華山派······

是夜，江湖人士紛紛離去。我獨守在師傅靈堂。手持殘菊酒，菊是殘菊，酒是冷酒。

千年以來，江湖有因拳腳出名的，有因刀劍稱霸的，鮮有因槍稱霸的，直到師傅的出現。

師傅一手創立藏槍山莊，殺出了藏槍山莊的赫赫威名，卻從來不讓我殺人。因為他要我有朝一日做少俠，做殺他的少俠。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師傅去世後，山莊沒落。

師傅得罪了天下所有武林人士，也讓所有人知道了藏槍山莊槍法的厲害。我殺了師傅，得到了所有武林人士的好感。恐懼和好感加在一起，豈非能贏來最牢固的友誼？

從此，本無根基的藏槍山莊，將在武林上立足，擁有自己的根基。但是師傅，將永遠進入江湖惡人的名單。

為師者，傷己不傷徒！

一口殘菊酒入口，原來冷的殘菊酒，如此暖人心！

【完】

【上、下部合集首發更新於公眾號，公眾號老糞青，糞土的糞。/ 閱讀/ 故事/ 腦洞/ 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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