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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是憂樂文明,外中國是恐懼文明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范仲淹的千古名言。很多人可能認為,這句話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先天下」、「後天下」,在於以天下為己任。實則不然。這句話之所以被代代傳頌,更在於「憂」和「樂」。「憂」和「樂」是中國人的生活中心,中國文明就是一個「憂樂」文明。

此話怎講?

人類的情緒圖譜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憂樂,一類是恐懼。憂樂和恐懼的區別在於,憂樂是常態情緒,而恐懼則是極端情緒。在日常生活中,人總是有憂有樂,這是一個常態,其出現的概率遠遠多於恐懼。中國的文明就是建立在憂樂之上的,是憂樂文明,也是常態文明。而外中國文明則是建立在恐懼之上,是恐懼文明,也是非常態文明,是極端文明。

何為外中國文明?就是人類文明史中中國之外的所有文明的總稱,從古老的古兩河-埃及文明,到如今的現代文明,統統包括在內。

為什麼說中國是憂樂文明?因為中國文明的核心就是調節情緒,調節憂樂,讓人能夠維持合適合理的憂樂,不過分的憂,也不過分的樂。過分的憂會陷入恐懼,過分的樂也會陷入狂癲。恐懼和狂癲都是使人的身心造成傷害,使人的行為失去理智,偏離常態,陷入極端。

《易經》歷來被稱之為「群經之首,大道之源」。中國文明起於《易經》。《易經》的核心就是如何調節「吉凶悔吝」。「吉凶悔吝」就是人們對外境的情緒反應,概括起來就是「憂樂」。

《易經》認為外境是永不止息地變化的,必然會讓人產生「吉凶悔吝」的情緒,產生憂樂的情緒。那麼怎麼應對「吉凶悔吝」,怎麼調節憂樂?答案是「貞」。

「貞」是什麼?「貞」就是守正。正是什麼?正就是人心的固有常態,問心無愧的固有常態。如果一個人經過慎重思考後感覺自己問心無愧,那麼他就是正的。

所以,《易經》的核心就是教人去「貞」,去守正,去問心無愧。通過「貞」,人就可以讓自己保持合理的情緒,不過分的憂,也不過分的樂,或者不因外境變化而心生過分的憂樂。

孔子對《詩經》的總結是「詩言志」。「志」是什麼?是人心的狀態和意願,具體會反應在情緒上,反應在憂樂上,尤其是反應在憂上。因為很多時候,人所處的境遇都是不合自己的「志」,事與願違。所以,「詩言志」更多地是「詩言憂」。最出名的一句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詩言憂」並非單純地發牢騷,根本目的還是「解憂」。最能代表這一點的是「 駕言出遊,以寫我憂」,通過外出旅遊來解除心中的憂傷。

在孔子的學說中,最重要的是什麼?一般的回答是可能是「禮」,因為孔子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但是孔子還說過,「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意思是說,「禮」並不是外在的儀式,外在的規定,而是內心的訴求和感受。「禮」的標準就是「心安」。也就是說,對孔子而言,最重要的不是「禮」,而是「心安」。「心安」其實也是一種情緒,不喜不憂而又高度充實滿足的情緒。

孟子學說的重心是什麼?有人可能會說「性善」。錯!是「求放心」。孟子直接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何為「求放心」,就是把「流放」的心,迷失的心找回來。人心怎麼會流放和迷失,原因在於被過分的憂或樂吸引走了,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求放心實質就是從極端的憂樂中解脫出來,讓心回歸不太憂也不太樂的平靜狀態。

為什麼說外中國文明是恐懼文明,因為它們都是信神或准神的文明。一個膽小的人在漆黑的夜裡走路,他總是會感覺自己的不遠處就有一個可怕的鬼怪在盯著自己,這就是疑神疑鬼。恐懼會讓人產生幻覺,鬼怪的幻覺。這就是神的起源,也是宗教的起源。宗教和神都是根源於恐懼。

宗教的源頭是多神教,而多神教恐懼到什麼程度?恐懼到認為落下後的太陽第二天可能不再升起的程度,恐懼到認為秋天死去的植物來年可能不再發芽的程度。總之,多神教認為生態系統是脆弱的,時刻面臨著崩潰。在恐懼情緒的支配下,於是他們疑神疑鬼,神的幻覺出現了。自然的任何現象,尤其是生態循環現象的背後都躲著一個神,是神在掌控它們。

更要命的是,即便是這些神,也是無能的,並不能給人類帶來保障,不能保障生態系統的持續穩定運轉。太陽神不能保障太陽正常的起落,植物神也不能保障植物正常的生殺。

那麼怎麼辦?去幫助神!去幫助植物神正常的復活,去幫助太陽神去戰勝艱難險阻。大家一定要注意,祭祀的本初用意是幫助神,而非崇拜神、賄賂神。

到了一神教時代,人們對自然的生態系統不恐懼了,但是外中國文明的恐懼並沒有消失,而是轉向對個人自立的恐懼,對社會無序的恐懼。他們認為個人沒有道德,無法獨立,社會也缺乏正義,無法實現和平有序,除非背後有一個神來維護,這個神就是上帝。

到了現代文明,人們對個人獨立不再恐懼,對社會無序不再恐懼,但是恐懼依然沒有消失,而是再次轉移。轉移到哪裡去了,轉移到財產上去了。人們認為人的獨立,社會的有序都是需要充足的財產來保證,都需要經濟的不斷增長來保障。而人的財產源可能時刻中斷,社會整體的經濟增長也時刻可能停止甚至倒退。

神貌似消失了,實際並沒有消失,而是再次變形,變形為財產。現代社會的財產實際上是一種新的神,或者或一種准神。所以,現代文明實際上也是一種新宗教,或者說一種准宗教。(微信公號:新心性學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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