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三國（中日印）與美國

周二跟印度姑娘一起去送哥倫比亞姑娘去兩小時外的機場。我們城市太小，沒有國際機場。人家都要走了我才臨時研究了一下波哥大，哥倫比亞，總統桑托斯得諾貝爾和平獎，公投簽署哈瓦那什麼的。我驚嘆原來玻利瓦爾是大哥倫比亞國家的建國者啊——然後分裂出委內瑞拉和厄瓜多把他給基本氣死了。最後我評論，哥倫比亞與西班牙應該是美國與英國的關係，可惜時運不濟啊。姑娘很開心。

進城開始就有雪花飄起來了。我們急急忙忙以為來不及了，結果她託運後告訴我們，飛機晚點了一個小時。我和印度姑娘按原計划去看住在城裡的日本師姐。我倒是在系裡碰見過優希幾次，但都沒說話。不過印度姑娘跟她熟，何況這次去看她家兒子百天——一日美混血的小寶寶，我很好奇啊。

在冷風中等了半天，終於上得樓來。還是挺冷的。優希看我站在heater旁邊，把自己的棉拖鞋給我了——我心裡暗暗感慨，覺得美國人未必有這個眼力見兒。優希表示抱歉，本來孩子昨天百天穿了新衣服，結果我們來的時候他正在睡覺，衣服都沒換。

我們當然表示沒關係啦，然後坐下來喝茶。優希跟我們說她喝茶比較濃，苦的話再加水。我心想，從小喝苦茶長大的，肯定不至於嫌苦。結果一喝才發現，碾碎了的苦得和我習慣的不一樣！倒有點像那次把生普洱當熟普洱使勁泡的感覺。慶幸自己幸好跟人不熟，熱絡的任務不在我身上，剛才沒激動的不懂裝懂。

聊了一陣子，優希的丈夫抱著兒子出來了。我打眼一看還挺意外的，首先大人和孩子身材比例差距懸殊。先生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再仔細看，一個百天的嬰兒，這孩子看起來（根據我有限的經驗），跟五六個月的也沒什麼差別。而且，這位先生的睡袍還是日式傳統的。覺得好像Tom Cruise的最後的武士——但是據說日本人不喜歡這個片子，而且也太刻板印象了。沒說。後來也給孩子換上了和服，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應該再背把劍。

坐下來逗了一會兒孩子，慢慢的就變成了吐槽美國人。我們仨都是嫁了普通美國人，又都是人類學的，不免就分析起來。顯然，無論是中日，還是印度，都有含蓄暗示的文化——再加上又是父權社會，女性經常被期待要委婉。這點顯然在美國丈夫身上不好使，我們仨都從這個磨練來，基本上先生們的反應是：直說，不直說我真的get 不到。

這一點我們真沒辦法。習慣了文化預期，想直說有時候都不知道是怎麼說。所以經常是我們擔心別人怎麼想啊，照顧別人的感覺啊——但美國人覺得你的感覺你負責，我都說了家裡help yourself，你想要什麼自己拿啊！而且他們不爽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直說了。

還有改口叫父母的這回事兒。中國多簡單，大家都同時期待你改口，管它怎麼樣，先改了再說。美國麻煩的就在於，原來是叫名字的！但是是長輩啊，多不禮貌。而且永遠沒有大家都覺得合適的時機，主動權在你，你什麼時候說他們都會先一驚，然後盡量自然——於是儀式化的重要性就這麼過去了……你們不是不喜歡含蓄暗示嗎？在表達感情上美國人的態度和我們真是太不一樣了。

還有就是大家不在一起吃飯。日常的交流很隨機。我們都覺得很彆扭。不過這裡面我對做飯投入的精力最少。我做飯必須有Zack預處理準備材料……其實我認為他也可以直接就做了，多簡單，但他說他量掌握不好。我覺得也不能一點兒不表示，於是就完成最後的步驟。印度姑娘說她最不愛給自己做飯，有人一起吃就好。

優希做飯顯然十分熟練。頭一次在日本家庭吃飯，我才發現，雖然餐品也擺在桌上，但每道菜都單獨再分到個人面前分別的碗里。這樣比西餐還麻煩，一道菜一人一個盤子，所以要有很多小碗。我家估計三個人的份兒碗就不夠用了。我十分佩服優希一人準備了那麼多東西。還有一道酸甜的胡蘿蔔絲（另一樣忘記了）冷盤——都被我吃光了。果然飲食結構不一樣，生完孩子人家身材沒變化。據說出了懷孕的最後階段，也根本看不出來人家懷孕。感慨啊。

吃飯的時候才發現，印度姑娘不習慣用筷子。這個嘛，我本來完全忽略掉了。因為Zack跟我生活一個月後就已經完全無障礙了，所以我經常忘了別人不會用筷子這回事兒。用餐也挺有意思。前一天我們和導師坐在一起吃飯，長桌，一人一個盤子傳著每樣取一點。然後印度姑娘說了一聲之後就用手吃了。我自動以為是用手拿著麵包啊，魚餅啊什麼的吃。沒想到完全忘記了，人家飯菜也都是用手抓的。

【我覺得這裡面在人前我顯的最強勢，在美國無所謂——Zack家人也無所謂——大家都知道Zack小時候多難搞，覺得他能娶上媳婦都不容易；倒是在中國人面前，大家老是說我管的太多，要求太嚴。我其實真的沒有！Zack也從來沒覺得弱勢，他覺得這都是小事兒不值得計較，我高興怎麼來就怎麼來。等到大事兒上，人家覺得不行就是不行。我完全沒轍。】

我們講到餵奶問題，之前好像中國也傳出來公眾餵奶不雅的事情。其實我覺得這事兒有點兒多餘。跟印度姑娘說的似的：乳房的唯一用途反倒成了不雅。作為第二性徵，其實也沒必要變得那麼性感化。誰不知道媽媽要給孩子餵奶呀。反倒要擠出來再喂。（當然我沒經驗也沒具體討論，不過這個文化因素不可小覷）。想當年小腳還不準露呢。現在腳有什麼性感的？文化所致。

我們還一起吐槽美國人不願意接受新鮮文化事物。一來呢，被資本主義消費文化寵壞了，看電影有好萊塢，看電視有CBS, ABC, HBO, 聽歌Billboard天天翻來覆去都是那幾首（美國歌手），看綜藝Talk show, Bachelor根本挑不過來，大型超市就是Walmart……全部文化產業都被美國公司壟斷——人家還要輸出佔領市場呢，自己的地盤不保證怎麼行！所以，我們幾個姑娘討論起來中學時候流行的樂隊，絕對都比美國的同學有共同語言。這一點人類學都預設討論了。所以我們只是提了一下commercialism. 實際情況中的表現：我們開車經過孟山都工廠，印度女孩難掩厭惡之情，I hate Monsanto!

第二呢，我覺得美國人特別喜歡事事都完全在掌握，於是不懂的地方就完全避開，或者是非常謹慎。比如說東方文化中的交換禮物，美國人沒有這概念——可能這也是他們搞baby shower, wedding shower的原因。給你東西的場合不一樣，也不指望你給回來。可我們的文化都是喜歡一對一的你來我往的建立關係，出門回來帶東西啦什麼的，今天給你這個下次你給我那個啦。美國人沒這概念。

從第二點上衍生出來，平時大家喝了酒都I love you! Its awesome! 等到你幫了大忙，也就是Thank you了事。沒見什麼表示。比如說，哥倫比亞姑娘來的這學期，我們請了她幾次吃飯，幾次出去玩兒，結果她就沒次吃飯喝咖啡都要買單，臨走還精心給我們選了禮物，寫了賀卡。我倒覺得其實沒做什麼蠻不好意思的。這次來優希也給我們一人一袋日本的煎茶。

優希切蘑菇煮飯，她丈夫跟我們坐著聊天，我們說美國怎麼樣，他也跟著我們同意。我覺得挺不容易的。不過也有道理，能找外國人還是人類學專業的妻子，這三位也都對自己文化有批判的能力。

接著終於可以誇誇美國先生。首先自尊心沒那麼脆弱。我們三個博士的丈夫好像目前本科都沒有讀完……最高可能也就剛讀完本科。印度姑娘家因此還堅決反對來著。而且對做飯也沒什麼覺得丟人的。尤其是Zack，我偶爾想吃，做頓好的，他一定會格外表示感謝。按中國的標準，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這次在優希家，她先坐下來吃飯，她先生去帶的孩子。然後回來吃的冷飯。我覺得，這個事情在亞洲國家恐怕是不在考慮範圍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