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泯

周王辟方與懿王同齡,其時,父親穆王已經年邁,其母則為穆王最為寵愛的少妃,因之,穆王對於辟方亦是寵愛有加。這一早年成長經歷使辟方性格中呈現出積極進取的一面,即位伊始便意氣滿滿,命內史先冊封蔡為主管王室內外事務的官員,並聽命於懿王正妻姜氏,制訂條令宮紀,同時命申侯起六師西征犬戎。

申為姜姓封國,地在今河南省南陽市唐河縣,原為戎人,後較早投附周人,申女多有嫁入周室者,申也成為周的主要支持力量,在周室具有特殊地位。於本心而言,申侯是不願受下此番軍命的,於是,他向周王辟方進言,講了一段往事。他說自己的祖先娶驪山氏之女,生女嫁與西戎胥軒氏,有子中潏,中潏以母而歸周。這裡申侯所提及的中潏,即為後世秦趙兩國之祖。接下來,申侯遞進一步,談到正題,言明自己的女兒已同樣是中潏後人大駱正妻,有嫡子成,自己的外孫若可承嗣,則申、扈兩族便可保西疆安寧,毋庸干戈再起。申侯講到這裡,才是講出了自己的籌謀。這中潏的後人大駱,長子非子,為庶出,擅豢良馬。其赴犬丘販馬途中曾見周王辟方,辟方愛其才,命其主管畜牧。自彼時起,申侯便擔心周王辟方日後令非子承嗣,取代其外孫的可能。申侯的建議,實則也正是基於這一對自身利益的考慮提出的。

周王以申侯之謀為佳,遂采之。申侯即出面與西戎會,雙方息兵言和。西戎後遣使入周,獻良馬百匹。其時,馬匹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周廷於此,則須大量引進。西戎獻馬,周王大喜,重賞使臣,並回贈糧食、布帛。周王辟方使非子往汧、渭間,專事養馬。周人馬群藩息大盛,非子豢養有功,王乃封之於秦,今甘肅省天水市張家川回族自治縣,為周之附。

在師錄宮,王以晨更為師氏,代俗掌王室諸吏。又使史先冊命揚行司空、司寇及司空主事的職責,掌管包括田甸、王居及禮賓、司法等諸多事務。任微為左史,並賜服飾;任同仲主西宮事,虢季子白管理宮人,察為弭伯師氏。弭之地,在陝西藍田。這一番人事的調換,算得是對貴族階層利益格局的一次調整與重新分配。

辟方一心復興周室,終未得竟,中道病逝,亦葬於畢。辟方謚「孝」,稱周孝王,正妻京氏,稱王京。周懿王之子,其侄孫燮繼承王位,為王燮。

如前所及,孝王的圖治之心,對利益格局打破與塑造,對舊貴族們顯然有所傷害。王燮的繼位,相當程度上,是得益於權貴們的支持。因此,王燮在面對權貴時的心態,頗為複雜。他屈尊紆貴,一改過往在堂上接受朝拜的成例,下堂面見臣僚。周天子之威勢,於此不復存矣。不過,諸侯權貴倒也樂得這樣的改易,通過各種方式對王燮表示支持,政局上初始便倒也顯出了緩和的態勢。甚而,位於今河南省南陽市鎮平縣的姜姓呂國及地處偏遠的蜀國也都紛紛來使,進獻美玉等珍器寶物,王燮則在黃河岸邊親迎其使,並以賓客之禮盛情相待。維持與諸侯貴族間的和睦關係的一個基本手段,是持續性的封賞。這種非生產性活動,對於國家財政顯然是一種極大的消耗。

在此背景下,周室的頂層管理日益趨於弱化,諸侯不朝而相攻伐的現象開始出現。時東方有姜姓國曰紀,地望在今山東壽光。紀侯時常向王燮揭露齊侯不辰荒于田獵等惡行,王燮取紀侯之言,對齊侯施以烹殺之刑,改立齊侯之弟靜為新侯,欲在結好諸侯之外,表明恩威並施之姿態,殺一儆百。這一事端的實際效應,未能如願達到。非但未能震懾各方,其後更有諸侯叛周的事件發生。楚君熊渠更是效法周王對其三子施行分封,可謂僭越已極。

而對外戎,王燮尚可維持。周人一貫的以戎治戎之策,仍存效用。曾被穆王遷居太原地區的犬戎,屢屢侵擾周疆,王燮十二年,其命虢季子白施以征伐,兵鋒抵於俞泉,其地已在甘肅省東南部,繳獲戰馬達千匹,斬首五百,獲俘五十,班師回朝,行獻俘禮。王燮在太廟舉行慶典,表彰虢季子白功績,賞賜馬匹、弓箭、彤矢、斧鉞,並賦予其征討蠻夷的權力。王燮雖屢屢用兵而始終未能根除邊患,卻也還未輸掉中央政府的臉面。與此同時,克氏、秦等部族在此背景下逐漸發展成長。而戰爭中繳獲的良馬,對於王燮,卻已顯得失了戰略上的價值。

這一時期,周人對於馬匹的管理,是周政在制度層面坍頹難以為繼的一個縮影。由於缺乏前一時期的豢馬之才,王燮只能粗淺的以產地及毛色對馬匹進行分類。純色的冀州馬作為一等馬,用在天閑廄為周王駕車。內廄馬毛色駁雜,是天閑廄的後備力量,戰時為戰。冀州以南,黃、濟以北的馬作為三等馬,養在外廄,是公務交通用馬。江淮以南的散馬,作為運輸腳力。草料的調撥則依據等次而增減,豢馬人的待遇也相應不同。由於管理疏當,內廄馬匹膘肥怯戰,已全然無法用於作戰。周廷擬調撥外廄馬參戰,外廄馬的豢馬人提出異議,卻遭到偏袒內廄豢馬人的王室及貴族的一致反對。在戰場上,外廄兵團英勇作戰,將勝之際,內廄豢馬人呼喊而至,竊取了勝利果實,為王燮所讚賞。這以後,內、外廄都不再積極參戰,慣性敗逃,馬匹非死即失,周廷損失慘重。王燮進而徵調天閑廄馬匹參戰,天閑廄以素來宮廷駕車,不識戰陣為由推諉,王燮便轉調散馬。散馬平日草料最少,同樣未經作戰訓練,因此其豢馬人也擺出一副推諉之態。王燮於是將各類馬匹的草料盡皆提升為天閑廄的標準,卻並未考慮草料量的供應規模能否承擔,這以後,馬匹草料嚴重不足,紛紛侵入莊稼啃食農田,農業生產遭到破壞,甚至在局部引發了小規模的饑荒與民變。周廷及王燮本人此一時期在行政管理上的力不能逮,由此可得管窺。

nn朝令夕改,全無主見,局面不斷惡化,積重難返,王燮的身體也與他統治的國家一般,惡疾於身。同姓諸侯遙拜山川神靈為王燮祈福,並未延緩王燮的病勢。最終,王燮病亡,謚「夷」,稱周夷王,子胡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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