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寫葫蘆娃——一個不錯的構思,一個如渣的行文

【取經的和尚】

從前有座山,高接青霄,崔巍險峻,人跡罕至。附近村落零星,裡面的鄉民,因千百年間不願離開故土,才一代代傳承至今。

這天一個鬚髮皆白,皺紋縱橫的老爺爺站在山前,彎腰駝背,似在等人。

須臾,有一道人影從東方漸漸行來,騎白馬,披袈裟,像是一個和尚。

老爺子兩眼昏黃,使勁向前探著身子,終於辨清了來人相貌。

那和尚行得近了,緩緩下馬,雙手合十道:「這位施主,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么?」

老爺子連連擺手,指著大山叮囑道:「和尚你要當心,這座山下壓著妖精,你如果繼續前行,且得當心吶。」

和尚聞言不驚反喜,笑著回道:「老丈無需擔心,貧僧從東土大唐而來,乃是觀音菩薩指點的取經人。菩薩說過,貧僧的大徒弟曾經犯過大錯,被壓在山下五百年,如今已經痛改前非。山下那妖雖然頑劣,待貧僧將他救出之後,自會隨貧僧而去的。」

老丈咳了兩聲,昏黃的目光從唐僧身上一掠而過,低下頭去。

「那就好,那就好啊,這座山老丈已經看了有些年頭,你能帶妖精離開,也是老丈的福分。」

唐僧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乘馬緩緩向山中行去。

老丈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著唐僧,昏黃的眼睛閃出光來,喃喃自語道:「只怕老朽沒這個福分……你也帶不走這幾個妖精……」

這座山上沒有符咒,山下也不見那顆傳說中的猴頭,唐僧有些疑惑,騎著白馬兜轉一圈,才終於見到一個被標記的所在。

和尚伸手敲了敲,一塊碎石悄然落下。

唐僧打起精神來,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向著那標記處猛地丟過去,一個大洞被砸出,幽森的風吹出來,砭人肌骨,通體發寒。

和尚心裡有些發毛,但念及這是觀音菩薩的指點,仍舊鼓起勇氣進洞,一點一點砸向山腹。良久,日頭已經西落,唐僧才突然聽到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麼封印被他砸破。

砰!

山腹一片沉寂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那些完整的山體猛地斷裂,向著另一側坍塌下去。唐僧踉蹌後退,瞪大了眼,眉毛高揚,很是驚恐。

終於,山體又恢復了寂靜,唐僧向那座山中望去,只有無盡的黑暗。

兩點綠光,毫無徵兆的亮起,有一隻人身蛇尾的妖怪煙視媚行,從黑暗中一點點的挪出來。

唐僧汗出如漿,這才發現眼前的妖怪,根本不是菩薩指點的徒弟!

轟然一聲響,山巒崩摧,碎石如瀑,亂象之中蛇妖嫣然一笑,眯起眼來儘是殺機。唐僧身子一顫,連滾帶爬跑出山腹,恰見白馬瘋狂向西,連忙攀上馬背,落荒而逃。

不遠處,山道上的老丈一聲長嘆,拄杖前行。

【報仇的妖怪】

這座山不叫五指山,而叫葫蘆山,曾經以七個葫蘆娃封印兩個不世大妖。

所謂蛇蠍心腸,便是典出這兩名不世大妖——蛇精如意,蠍精紫虯,五百年前禍亂一方被天帝派人拿下,封印在山底不見天日,如今被唐三藏誤打誤撞放出,心中怨仇可想而知。

彼時,石屑簌簌而落,蛇精望著唐僧落跑的背影,笑得分外妖艷。

「如意,你還愣著幹啥,快跑啊!」一個長著絡腮鬍子,長角帶疤的大漢從山腹深處鑽出,朝著蛇精大聲喊著。

蛇精回頭,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笑得更加嫵媚,「紫虯,我們為什麼要跑,我們跑了還怎麼報仇?」

「你瘋了,還想報仇?」蠍精愣在亂石堆中,一任落石如雨。

蛇精捂嘴一笑,嬌俏可愛,目光卻森寒迫人,「葫蘆山剛倒,七個葫蘆娃還沒有覺醒,只憑一個看山的老頭子怎麼對付得了我?我有玉如意,還有煉丹爐,等我把這七個葫蘆娃煉成一鍋丹藥,不僅要殺那老頭,還要去天庭討個公道!」

蠍精手足無措,倉皇道:「你……你……萬一你失敗了,豈不是還要被封在山下,甚至神魂俱滅?」

「那又如何?你我多少同族被人類捕殺,憑什麼反過來說你我蛇蠍心腸,憑什麼只許他們殺我們,不許我們殺他們!」蛇精一聲怒喝,嗓音變得尖細,無邊的法力隨這一聲怒喝從她雙手湧起。

隆隆作響中,有一鼎丹爐從地底升起。

「你……你他娘的真要報仇?」蠍精咽了口唾沫,臉上的傷疤一跳一跳。

蛇精掃了他一眼,臉上又泛起笑容,「五百年前我就對你說過,我不可能喜歡你,你用不著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你以為你跟我一起被關五百年,我就會被你感動,就會聽你的?紫虯,別做夢了,你不想作妖,想做個好人,那就滾你的吧,別誤了我的大事。」

蠍精眼睛瞪得溜圓,想破口大罵幾句,迎著蛇精的笑,卻偏偏一句話都罵不出來。

「娘的,什麼玩意兒!」半晌,蠍精突然惡狠狠一個巴掌,甩在了自己臉上,「真他娘的賤!」

蠍子精深吸口氣,邁開大步,還是冷著臉走向蛇精身旁。

蛇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同樣冷冷瞥了他一眼,揮動玉如意,頃刻間山翻地覆,那七個昏迷的葫蘆娃從大山之中傾瀉而出,逐一落入煉丹爐內。

砰。

隨著煉丹爐的爐蓋扣緊,整座葫蘆山墜毀一方,天地間再無聲響。

蠍精還是冷著臉,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像是護法,護著一個本不需要他護的人。

蛇精頭都不抬,冷冷道:「五百年前,你也算是一方巨擘,因為我成了這個德行,我都替你不值。」

「給老子閉嘴!」蠍精罵完之後,又忍不住偷偷看了蛇精一眼。

蛇精沖他翻了個白眼。

蠍精嘆了口氣,一甩長尾,火星冒出來點燃了丹爐下方的空氣。

不遠處,正有一個老丈,彎腰駝背,蹣跚而來。

【受擒的爺爺】

佇立上百年的巨山一朝傾毀,幾個村落里的百姓驚慌失措,唯獨那個路遇唐三藏的老丈,不退反進,走入深山之中。

葫蘆山頭腳顛倒,山腹卻還是那個山腹,兩隻妖精揮手間劈開簡陋的洞府,幾根石柱一張桌,兩張椅子一扇門,洞府正中央丹爐燃火,靜靜等著守山老丈到來。

老丈踏入洞府的時候,丹爐正旺,隱約能聽到裡面有人蘇醒,驚呼慘嚎。

「當年,他們不過是七個孩子,統領他們封你的是我,有什麼仇怨,不要撒在孩子身上。」老丈語速很慢,緩緩對兩個妖精說著。

蛇精面若三春之桃,嬌笑道:「當年我洞府里的蜘蛛精,天牛精同樣只是孩子,你們不也一樣讓他們去死了么?」

老丈點點頭,目光微垂望地,「皇命在身,老朽奉旨辦差,無論如何都不是孩子們的罪孽。七個孩子,化身巨山鎮壓你們,同樣五百年不見天日,何其無辜……」

老丈頓了一頓,背似乎駝得更加厲害,幾聲咳嗽,像是要把為數不多的壽命給咳出去。

「這些都是老朽的罪孽,你們報仇……找錯人了。」老丈終於抬起頭來,昏黃的雙眼似有淚光閃動。

有風從洞府外刮來,嚎呼如鬼哭。

蠍精一默,望著蛇精悄然拉了拉她的袖子。蛇精不耐的甩開,目光卻一直盯著丹爐,丹爐里砰砰作響,再不掀開蓋子,恐怕七個葫蘆娃就要變成一顆丹藥了。

「如果你們放了這幾個孩子,老朽束手就擒。」

隨著老丈這一句話,蛇精終於做了決定,一揮手,丹爐開啟,一株七色蓮花率先從爐中飛出,七隻葫蘆娃東倒西歪,躺倒蓮花之上。

一根蠍尾呼嘯而至,纏在老丈腰上,將老丈瞬息收回了洞府深處。

老丈閉目嘆氣,虛弱道:「多謝二位……」

蠍精看著老丈,又看兩眼蛇精,皺眉道:「如意,我看其實他們也不是啥壞人,沒必要非得砍死吧?」

「我說過,你想算了就算了,我從沒攔過你。」蛇精望向老丈,見老丈仍舊緊閉雙眼,又嬌笑起來,「老頭,你說得對,你們有命在身,身不由己,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該有跟天庭互通消息的能耐,你去告訴天庭,看你這麼一個老將和七個葫蘆娃,天庭究竟在不在乎。」

「天庭如果在乎,我放了你們,讓天庭恢復我五百年前的洞府,天庭如果不在乎……那就一起死吧。」

【浪蕩的七娃】

在五百年的黑暗之中,只有幾個哥哥的閑談,七娃曾經想過,如果自己能夠出去一定會浪跡四方,再不管神仙妖魔事。

天庭賜予的生命,爺爺的養育之恩,無論多麼厚重,五百年不見天日都可以還了。

幾位哥哥不這樣認為,曾經無數次,哥哥們都告訴七娃,忠孝不能兩全,爺爺為的是忠義,咱們不能記恨爺爺。

七娃說,我也沒有記恨爺爺,只是一個構想,假如咱們能出去,我浪跡四方難道不行?

七娃又嘆了口氣,強調說:「假如,咱們還能出去。」

每當這個時候,葫蘆山內就會陷入一片寂靜,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格外恐怖。

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突然。

七娃躺在七彩蓮花上睜開眼睛,發現幾位哥哥都已經站了起來,對面是熟悉的蠍子精和蛇精,還有那個恍如隔世的老爺爺,正被他們綁了,丟在石椅後面。

這個情景到來的有些快,七娃握緊了腰畔的葫蘆,遲疑著不知該作何選擇。

在七娃還沒有說話的時候,蛇精已經開口了,她仍舊是那副很愉快的樣子,笑容滿面道:「諸位,我們在山裡一起待了五百年,七個孩子長到現在也該有不小了,你們一定也想見見外面的世界,對不對?」

幾位站起來的哥哥沒有回答,狠狠瞪著兩個妖精。

蛇精又笑道:「但是你們如果再把我抓了,還是會變作葫蘆山,跟我們一起在黑暗裡度過五百年,你們不會這麼傻的,對不對?不如你們留下來,過些年,我自然會放了你們爺爺。」

幾位哥哥相視無語,氣勢已經弱了下來。

六娃從一開始就站在角落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悄然隱身,向著洞口慢慢退去。

順風耳千里眼像是變成了聾子瞎子,不聞不問,哥哥們也似乎根本沒有發覺,一時間妖精的洞府內格外寂靜。

七娃握著葫蘆,突然笑出聲來。

「這就是幾位哥哥教育過我的,忠孝不能兩全么?」

一隻葫蘆,驟然飄上半空,有隱身的六娃被吸進葫蘆又被再度吐出,身形已現,尷尬的摔在洞府門口。

蛇精捂著嘴,笑得格外諷刺。

蠍精眉頭一皺,站出來罵道:「七娃,你他娘的管什麼閑事?」

七娃冷冷望著蠍精,目光很堅定,「我管我自家的事,怎麼叫做閑事?」

「放你媽的屁,你小子明明在山裡說過,一旦能出來,什麼都不管,當老子聾么?怎麼今天你六哥要走,你還讓他當眾出醜?」蠍子精憤懣不平,只要這群葫蘆娃走了,事情便不會鬧大,一個垂死老將,或許還不至於讓天庭派兵來拿。

這樣,或許還能保一世長安吧。

「既然你不是聾子,那就應該聽得到,我幾位哥哥當初怎麼教育我的!」七娃捧著葫蘆,不再看蠍精,而是轉首望著六位哥哥,「他們說,忠孝不能兩全,我不能記恨爺爺,爺爺乃是為了大義。」

「現在,爺爺就被妖精綁在那裡,你們視而不見,大義哪裡去了!」

七娃一聲怒喝,如天外炸雷,響徹洞府,擲地有聲。

六個葫蘆娃默然不語,蠍子精猶自替他們辯解著,說五百年不見天日,一開始以為的道理,等事到臨頭,自然會發生變化,這是人之常情……

「我不喜歡這樣的常情!」

七娃提高了聲調,斷然喝住了蠍子精的話頭,「今天,誰也別想走。」

腳步移動間,七娃緩緩轉身,站到了蛇精和蠍精一側,彷彿認賊作父,獨對六位哥哥。

蠍子精想跳出去攔住,被一隻纖纖素手輕輕扯了回來。

「紫虯,你想做什麼?」蛇精笑著伸手一指,指向七個葫蘆娃,「我本來就是要他們留下來,有這樣的變故,都不需要我們出手,你為什麼阻止?」

蠍子精盯著蛇精,良久之後,眉梢抖動了一下,「如意,這可是你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了。」

蛇精笑了,搖著頭,臉色蒼白,「我早就沒有機會了,你可以回頭,葫蘆娃們可以回頭,唯獨我不行。五百年前,只有我一個人修鍊成精,滿山群蛇被捕殺的那一刻,我就不能回頭了。」

罕見的,蛇精沒有再對蠍精冷嘲熱諷,而是淡淡說了一句。

「其實,這該是你最後一次回頭的機會。」

蠍精白了蛇精一眼,吐了口痰,「他媽的,你不能回頭,老子怎麼能回!」

蛇精笑了笑,別過頭去不再看他,目光掠過洞府里淵停岳峙的七娃,看到洞府外陰沉的天。

有兩行淚水,悄然滑落。

【撲街的六五四三二一娃】

葫蘆出手,六娃隱身被破,尷尬的倒在洞口,欲起不能。

有哥哥厲聲呵斥,說七娃此舉不講兄弟情義,親者痛,仇者快,讓七娃快些把六娃的力量還給他。

七娃冷著臉,搖頭說,誰告訴我,什麼叫忠義,我就把六哥的力量給他。

幾位哥哥面面相覷,卻不知道話從何起。

沉默之中,風聲呼嘯,七娃感到背後似有閃電一擊,重重砸在他的背上。

砰!

七娃重重落地,濺起滿洞塵埃,那背後的一根蠍尾,此時正悄然收回。

蛇精從椅子上起身,緩緩走下石階,剩下的五個葫蘆娃神情嚴肅,連連倒退。

他們說,你難道不怕我們再收了你么?

蛇精又笑起來,艷若桃李,她說既然你們比我更怕,那我就不會再怕你們了。

兵荒馬亂中,蛇精起銷魂酒醉倒能吞江海的五娃,以冷泉清涼酒冰凍可噴烈火的四娃,祭剛柔陰陽劍綁三娃,喚迷鏡寶劍擒二娃,伸手遙點,一片泥沼突現,困住了想要抽身的大娃。

煙塵四散,洞府內一片寂靜。

「老頭,你現在可以上報天庭了吧?」蛇精看著倒滿一地的葫蘆娃,回眸沖老漢一笑。

老漢昏黃的眼中盈盈有光,像是淚珠在打轉,又像是激動得難以自持。

「報,我這就報!」

老漢聲音打著顫,口中喃喃有詞,念著天咒正上奏玉帝。蠍精與蛇精對視一眼,眼裡都是藏不住的忐忑。

須臾,老漢的表情僵住,有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

蛇精也保持不住臉上的微笑,顫聲問道:「怎……怎麼樣?」

老漢緩緩扭過脖子,咔嚓作響,老淚縱橫,「老朽的密文全然遞不上去,天庭……早已忘了葫蘆山了!」

兩個妖精一怔,繼而仰天大笑起來,蛇精臉上笑出了淚,蠍精笑得破口大罵。

陡然間,蛇精收住了笑。

蛇精面無表情,目光掃過老漢跟一地葫蘆娃,「大仇一定要報,如果天庭忘了我,我就要讓他重新想起來。」

「殺光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我不信天庭還不出面!」

【慘事】

那一天葫蘆山倒,烏雲集聚,山下的村民擔心天降大雨,會有泥石流沖刷而下,青壯漢子三五成群,向著倒塌的山脈而去。

一群漢子嬉笑打罵,談得多是村裡收成,媳婦老小,偶爾有被碎石絆倒的,鄉民都會扶上一下。

蛇精站在山頭,仍舊面無表情,獵獵風過無還,吹動她五百年不曾換洗的衣衫。

蛇精說,僅憑這個理由,也足以讓我大開殺戒,你說對不對?

蠍精連連點頭,說對對對,五百年不能換洗衣服,你說殺誰都對。

蛇精又說,五百年,如果這五百年我還能修鍊,千年得道,化成人身,或許離成仙便只差一步。

蠍精還是一個勁點著頭,說您說得太對了,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只要能報仇,什麼方法都是對的。

蛇精霍然轉頭,盯著蠍精不放,「你什麼意思,你在勸我殺了這些人?」

蠍精嘿嘿一笑道:「如果你真的那麼有決心殺了這些人,我說什麼又有什麼緊要?」

蛇精深吸口氣,又猛一回頭,惡狠狠瞪著上山查探的村民,她極目望去,還能看見村中等著這些青壯回家的老弱婦孺。

蛇精閉上了眼。

轟然一聲巨響,如天崩地裂,海覆山翻。

前一刻還在談笑的村民,驚恐的望著巨大的山石翻滾而來,不遠處的河流也湧起大浪,隆隆聲中向這幾個村落淹去。

滔天洪水,崩天巨石,有如滅頂之災。

蛇精睜開眼,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一切,似乎還能聽到那些抱著孩子等待青壯歸來的婦人,正哭喊自己丈夫的名字。

蠍精茫然無措,他深知蛇精的性格,這個時候勸她殺村民,她反而不會殺村民,但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蛇精緊緊抿著唇,眉毛突然挑起。

「走,回洞府。」

【什麼是孝】

洞府里,老漢還靜靜的躺在那裡,無悲無喜,昏黃的眼睛獃滯睜著,像是一個死人。

七娃第一個受傷,此時也第一個恢復了意識,正在地上掙扎,一點點的靠牆站起來。然而還不等七娃站穩,便被急匆匆回來的二妖再次撞倒。

蛇精摸出玉如意,直指老漢額頭。

蠍精站在蛇精身後,眼珠不斷轉動,搞不清蛇精的意思。

蛇精盯著老丈,一字字問道:「外面為什麼會這樣?」

老漢臉上的皺紋似乎更多,他的話像是從干啞的嗓子里蹦出一樣,「因為你想要天庭重新看到你。」

「放屁!」蛇精怒極大罵,玉如意便要砸向老漢額頭。

一道紫光驟然亮起,隨之而起的還有一聲大喝。

「妖精,快放開我爺爺!」

七娃踉蹌著身子,紫葫蘆懸於半空,忍著渾身傷痛掐指捏訣,於千鈞一髮之際將蛇精的玉如意震開。

蠍精旋身抱住蛇精,蠍尾成環擋在身前。

蛇精倒在蠍精懷中,嘴唇仍舊發顫發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蛇精指著老漢,目光像兩道冷電,「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跟你一起生活了幾百年的鄉民,你怎麼忍心把他們全殺了!」

老漢倒在地上,恍如未聞,只有昏黃的眼中滾落重重的淚珠。

正掐訣操控紫葫蘆的七娃聞言怔住,懸於半空的葫蘆也一墜而下。

洞府外,一道閃電擊落,劈中林木,燃起滿山大火。

老漢耳朵一動,嘴角慢慢扯出一個弧度,似笑似哭,「天庭,天庭有迴音了,他們會再扔一座山來,把你們壓在山下……七娃,你和你六個哥哥,從此就自由了,自由了……」

又一道驚雷,夾雜著蛇精的憤怒,蠍精的阻攔,老漢的頹唐與絕望,七娃雙腿一軟,砰然坐倒。

【什麼是忠】

當那座山降臨的時候,葫蘆山大火已經燒了很久,七娃的六個哥哥都已經成了葫蘆籽,只有老漢鼓起剩下的力量,將七娃抱了出來。

山外遍地焦土,都是洪水褪去,石屑紛碎之後的殘破景象。

七娃坐在地上,低聲問:「蛇精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老漢獃獃的站在一旁,身形佝僂,眺望西南,聞言有久久的沉默。七娃也不催促,低頭擺弄著葫蘆,靜靜等著老漢開口。

「從前……有這樣幾個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是神仙,爺爺更是天庭的大將。

他們的父母將他們交給爺爺看管,他爺爺年紀大了,總是容易慣縱他們。」

老漢終於開口,西邊正落日熔金,晚霞漫天。

「孩子們喜歡吃蛇羹,爺爺就做給他們吃,有一天孩子們發覺自己有神力,便甩開爺爺,要自己捕蛇。那天,漫山遍野的蛇,幾乎都被孩子們抓光了,爺爺雖然覺得這件事有違天和,卻也未曾責怪,反而給他們燉了一頓美味的蛇羹。」

「許多年後,有蛇精蠍精為禍一方,天庭派去的不少神將都已身亡,爺爺從敗兵口中才得知這蛇精的身份。原來……這蛇精一心修行,對抗神人,便是當年結下的惡果。」

「當時,孩子們都長大了,數百年過去,早不記得當年吃蛇羹的事情。但當時那個爺爺也耿直,覺得犯了錯一定要承擔,便請纓出戰。沒想到,那蛇精修為了得,需要七個孩子齊心協力,化作葫蘆山,才能鎮壓二妖。」

「爺爺又怎能不知道,鎮壓二妖就意味著孩子們同樣要受煎熬,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再拖延下去,不知蛇精又要害多少人……封印二妖之後,爺爺每日每夜都在自責,都在責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終於,有一天他決定讓孩子們自由……」

老漢迎著落日,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只有眼淚一串串流下。

「他計劃好了一切,唐僧破開封印,孩子們悄然出山。二妖在山下消磨五百年,天庭隨便再扔一座山就可鎮壓,只是爺爺沒有想到……天庭竟然忘了他們。」

隔了很久,七娃才緩緩接上了後面這一句。

老漢仍舊背對著他,佝僂的身軀在一點點顫抖,像風中殘燭,寒冬枯葉。

七娃咬緊了牙,想回身離去,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卻都是這五百年間,上山下山的附近鄉民。

以及那個久久佇立山前的老漢。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天庭,那個老漢費盡心力救出來的七兄弟免不了又要收牽連,或許還要五百年不見天日。

如果這件事就此壓下來,或許對一切都是最好的交待。

不知過了多久,七娃抬起頭來,一聲長嘆似乎嘆盡千年的歲月。

他舉起葫蘆道:「爺爺,如果我這樣離開……來年見到轉生的熟悉面孔,我,不知道該怎麼交待。」

老漢顫巍巍的回身,看著七娃目光悲憫,他點點頭,道:「好,很好,你跟爺爺當年一樣,忠孝不能兩全,爺爺都懂。」

「只是從此以後,你就要代替我,成為那個爺爺了……」

那個時候,七娃還不太懂老漢的話,只有紫色的葫蘆光芒一閃,老漢佝僂的身形便被吸納其中,晃動幾番過後,凝定下來。

七娃眼睛一閉,又有兩行熱淚,一夜之間臉上多了數道皺紋。

·尾聲

很多年後,葫蘆山附近有個鬚髮皆白,皺紋縱橫,又有些佝僂的老漢。

聽說,他種下六顆葫蘆籽和一個葫蘆,天天澆水施肥,日復一日的打理著。來往的行人有定居在此的,還問過他這些葫蘆的故事。

老爺子總是笑笑,什麼都不講。

又有人聽說,老漢常常上山砍柴,那座山也全然不像葫蘆,連當地人都不知道此地為什麼叫葫蘆山。

或許跟老漢的葫蘆有關係,聽同樣砍柴的人說,老漢不是凡人,能跟通靈的動物說話。

那天,便聽到老漢囑咐一隻穿山甲,說到某時某刻,須得鑽破大山的某地某處。

穿山甲得令而去,彼時陽光明媚,春暖花開,老漢抬頭對著陽光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綻開如花。

老漢笑著說,是時候,讓那兩個妖精回家了。

「也是時候,接爺爺和兄弟們浪跡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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