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讀:《世說》二條
一、
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兩漢之時,去古尚近, 文章經義,雖經孔子有教無類極力播傳,不專在官,然也未能真正遍及黔首,大體被諸多世家把持。這些世家,有些專治一經,有些多經兼通,以學傍身,上入朝堂,下化萬民。這一局面,直到唐朝開科舉才被打破;東晉時,斯習猶熾。「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所謂「內集」,就是家中開課,所謂「講論文義」,就是長輩教導晚輩,由此讓學問在家族中一代代傳承下去,保持家族繁盛。平民子弟顯然是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的,他們求學的道路無比艱難。
而在這樣的內集上,聽課的人竟然有兒有女。兒女接受一樣的教育,時人不以為怪,女兒自己也沒有覺得低了兄弟一頭,逮到搶白兄弟的機會時毫不猶豫地出手。聯想後世情狀,婦女地位之衰落可見一斑。
說來鹽這個東西,古代十分金貴,質量卻是堪憂。以鹽組詞,竟有白鹽、黑鹽、青鹽、紅鹽、黃鹽等各種顏色的鹽。古代鹽之不純,可想見也。然而貴族食不厭精,自不會吃粗劣下等的鹽。《齊民要術》中已有造花鹽印鹽法,多次融解結晶所得,甚是潔白。想來謝家所食,即是此種,唯有如此,才能有「撒鹽空中」之喻。
二、
顧長康畫裴叔則,頰上益三毛。人問其故?顧曰:「裴楷俊朗有識具,正此是其識具。」看畫者尋之,定覺益三毛如有神明,殊勝未安時。
顧長康畫謝幼輿在岩石妙。人問其所以?顧曰:「謝云:『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說來畫畫這個事,在照相機問世之後,不免被人質疑其存在的理由。有人說,畫畫才能表現這個世界的真實。此處所謂「真實」,非現實之真實,而是應當之真實。正如顧長康畫人,畫裴叔則時,添應當有之三毛,畫謝幼輿,置之於丘壑中。這都是應當之真實,非現實之真實。無論有無照相機,畫都該這麼畫。
顧長康好寫起人形。欲圖殷荊州,殷曰:「我形惡,不煩耳。」顧曰:「明府正為眼爾。但明點童子,飛白拂其上,使如輕雲之蔽日。」
顧長康畫人,或數年不點目精。人問其故?顧曰:「四體妍蚩,本無關於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
殷目盲,畫法如彼。
顧長康道畫:「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
可與「蛙聲十里出山泉」、「踏花歸去馬蹄香」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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