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扶蘇

文:@芒果

圖源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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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指到凌晨兩點,南柯街地下賭場迎來了一天客流的高峰期。

賭客清一色是男人,有的西裝革履,有的光膀赤膊,他們表情狂熱,眼裡透出饑渴的綠光,時而歇斯底里的歡呼,時而狼狽不堪的咒罵。

酸臭汗味與污言穢語充斥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攪成一片烏煙瘴氣。

「二,三,五,十點大!莊家贏!」

西裝革履的荷官拿著骰盅,大聲喊出結果。

「操!」

賭桌對面的青年男人懊惱地往地上唾了一口,甩下手上的紙幣。

「加上今天欠的,可就五萬了。英三~」

荷官旁邊一坦胸露乳的保鏢斜著眼盯著男人,嘴裡陰陽怪氣的調侃道。

「用不著你提醒。」

被稱為英三的年輕男人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保鏢,頭也不回地擠出了人堆。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口袋中的手機震動著,播放出已故歌手鄧麗君的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男人接通手機,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電話里的人語速急促地說著什麼,男人腳步越來越慢,終於在門口停了下來。

「新的?」他問道,語氣透著些許謹慎。

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消息一般,他的眉頭先是輕皺,繼而舒展開來,瞳孔閃爍著興奮的光。

「老地方見。」

他掛掉了電話,四處張望了一下,繼而快步走出賭場,消失在了黑暗的街道中。

新陽城外,有百萬大山,叢林密布,山勢複雜,不易攀登。

多年來,新陽政府也就開闢出了外山一條觀光線路,只到山腰就因為山情險峻而被迫打住。

因此,整座新陽山脈,幾乎可以說是人跡罕至的。

「行了,別他媽磨嘰了,又不是只有你來過這兒。」

男人不耐煩地打斷眼前同伴的喋喋不休,正是在地下賭場欠債五萬的英三。

被打斷的是個毛頭小子,名叫阿准,年紀據他自己說有二十二,但英三怎麼看他都不滿二十。

少年人有的一切臭毛病,阿准都有。但這小子有兩點好,一是記憶力特彆強,二是膽子較一般同齡人要大不少。

所以阿准自兩年前起跟著英三開始,倒也沒出過大紕漏,偶爾還靠著超強的記憶力幫英三解決了不少棘手的難題。英三心底里還是認可他的。

英三和阿准,是一對生意人,賺的,是死人錢。

說白了,就是盜墓賊。

賭場欠下的巨額債務,幾乎讓英三走投無路,但老天好像一直待他不薄,那天凌晨,阿准一個電話將他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阿准得到了消息,新陽山脈,發現了新魚塘,可以試一試。

魚塘,是墓穴的別稱,新魚塘,指未經開採的墓穴。

古人的智慧無窮,墓穴大多藏得深不可測,千百年來,盜墓賊腳步遍及神州大地,但依舊有多如牛毛的墓穴深藏地底未被發掘。

如果阿準的消息準確,這魚塘真有大魚,不說賭債一夜還清,可能下半輩子都不用再愁。

英三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當即帶齊工具同阿准上了山。

墓穴的位置,據阿准說,在山脈的中段,雖說只是中段,但也已經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一路走來,英三都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的痕迹,這給了他很大的信心。

雖然山路不好走,但兩人吃這一行飯,自然也是有所應對,不稍多時,就到達了阿准所說的墓穴所在地。

是一片雜木叢生的密林,英三踩了踩鬆軟的泥土,知道並不好通過泥土的質地判斷墓穴的所在。

抬頭四處打量,樹木在周圍分布成圈,山風吹過時颯颯抖動的枝葉,好像在低聲耳語。

他在這片密林里來回走了幾圈,時不時蹲在地上摸一把泥土和碎葉,時不時又望著頭頂遮天的樹冠發獃,眉頭擰在了一起。

「三爺,要不,我們再往前走走?」阿准小聲地問道。

「你去那兒挖挖看。」英三沒有回應,而是對著跟前不遠的一片雜草地努努嘴。

阿准幾乎是立刻照做,但挖得滿頭大汗,底下還是只有無盡的泥土,他有些氣餒。

「用力戳一下!」英三沒等他開口就繼續說道,語氣有些急促。

阿准心中一凜,知道應該是發現什麼了,他沒有遲疑,舉起鏟子使出吃奶的力氣往泥坑裡一戳。

腳下看起來厚實無比的泥土地,竟是輕輕鬆鬆就被鏟子戳進了大半截。阿准一喜,使勁搗了搗旁邊的泥土。

大片泥土窸窣落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洞,阿准扶穩身形,小心翼翼往洞口上方一探。

然後他回頭,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三爺,有風!」

英三醒過來的時候,渾身刺痛,腦袋有些發脹。四周漆黑不見五指,他愣是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阿准在他的指點下用鏟子戳出了墓穴地洞,兩人準備了一番,小心地入墓。

一開始很順利,墓主在他那個年代估計不是什麼大富貴人家,並沒有像知名大墓那樣設置任何應對盜墓賊的機關。

通過長長的墓道,兩人順利到達一個漆黑的空間,據英三以往盜墓的經驗來看,這個空間,應該就是其中一個墓室了。

英三緊了緊臉上的口罩,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白色的蠟燭準備點燃。

這是前輩傳下來的規矩,白燭即冥府引魂燈,入墓室,起白燭,一為鎮守靈台清明,二為安撫逝者亡魂。

他打亮火摺子,黑暗中阿準的臉明滅不定,黑色的瞳孔里反射出躍動的火。

與此同時,還有阿准背後,那個蒼白枯槁的人臉。

英三渾身汗毛一炸從回憶里回過神來。他轉頭四處張望,四周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但那個人臉卻在他腦海里印象深刻。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蒼白的髮絲從皺紋密布的額頭垂下,眼窩幾乎要深陷到腦子裡去,眼珠幾乎只剩眼白,雙頰緊緊貼在臉上,看起來只剩一層皮,嘴巴微張著,嘴裡一顆牙齒都沒有。

英三是不信鬼的,信鬼的不會進這一行。但他信邪,鬼有形影,邪無真身,你不知道怎麼死,才是最可怕的。

狠狠甩了甩腦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英三雙手在地上四處摸索,不多時便摸索到滾落在一旁的白燭。

他咬了咬牙,重新將打亮火折,點燃了白燭。

火光重新在燭芯上跳動,在黑暗裡撐開一層光暈,沒有剛剛那種怪事發生,英三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才打量起四周。

看起來好像是個方形墓室,角落整齊擺放著不少瓶瓶罐罐,蒙著厚重的塵灰,牆壁是光滑的石磚,沒有任何類似圖形的刻印。

沒有類似棺木的器具,也沒有任何乾枯的屍體,滿是灰塵的地面除了他踩出的腳印以外,沒有任何東西。

這個墓室除了他之外,竟是沒有第二個人的蹤跡。

阿准不知所蹤,就連他的腳印都消失了。

英三已經走過了三間墓室,只是他並不知道確切的方位,最重要的羅盤,在失蹤的阿准身上。

墓室主人所處的時代,大致可以判斷,因為英三在第三間墓室里,發現了大量的青銅器皿。

而他在第四間墓室里,更是看到了很多等人身高的彩俑。

這麼多珍貴文物的發現,本來對於英三這種盜墓賊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此時的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他自從醒過來後,心裡就一直有股異樣的感覺,好像墓室的前方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中指引著他走過去一般。

以致於他根本沒有心思仔細察看墓室中的古物,而是小心翼翼卻又腳步不停地往裡探索著。

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阿准,先行離開,擇日再議。這地方太他媽邪門了。

壓制著心中的不耐和不安,英三的手放在第五間墓室的石門上。有了前面幾間墓室的經驗,他也算摸透了石門開啟的門道。

厚重的石板顫動著往後退去,帶著低沉的摩擦聲,第五間墓室的入口完全顯露在他眼前。

陰冷的風從入口的黑暗裡吹來,英三渾身打了個寒顫。

他舉起白燭豎在胸前,燭光躍動著,給了他不少安全感,他小心地挪入門檻,渾身緊繃,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一如既往地安靜,和前面四間墓室幾無二樣,什麼都沒有發生。

英三稍微鬆了一口氣,正打算移動白燭,看清楚這間墓室的擺設。

他還沒得及有下一步動作,整個人就僵住了,冷汗唰地從額頭滑下。

白燭還被緊緊握在手裡,但原本平穩的燭光,卻忽然劇烈抖動了起來。

橙黃色的火焰陡然變成淺綠色,英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簇火苗就那麼在黑暗中劇烈抖動著,越燃越熄,然後撲地一聲,完全熄滅。

英三瞳孔縮至針尖大小,腳步立刻往身後的入口急退而去,可是一切已經太晚。

黑暗中,那個在他暈過去前見過一次的人臉,從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浮現。

就像,就像剛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兵馬,數不清的兵馬。

他們全副武裝,默然不語,殺氣芸繞在武器刃尖,芸繞在他們身前。

年少的將軍身騎駿馬,銅甲長槍,立於千軍萬馬陣前。

他面相溫和,凌厲的眼神里透出的殺氣卻比任何人都要濃烈。他長槍高舉,劍指前方敵陣,他身後大旗飄揚,號角嗚鳴響徹全軍。

「殺!」他下令!

「殺!!」萬萬將士應和,吼聲掀翻了戰場上堆積的塵泥。

少年將軍身先士卒,衝殺在了最前方,他抬槍一刺,眼前敵軍胸前開出一朵鮮艷的花。

紅色的鮮血在半空飛濺,灑在了沙塵飛揚的泥地上。

少年將軍甲衣幻化,變成錦衣華服,他站在城牆上,緊緊拽住雙拳。

在他身旁,是威嚴的男人,他身披黑色長袍,舉手投足間,滅六國統八荒,掌控庶民殺生大權。

城下,哀嚎聲,哭喊聲,不絕於耳,濃煙滾滾,熏黑了城上的天空。

天空漸漸變得澄澈,底下是落了雪的小屋。

青年身負重傷在床上昏睡,清麗的女子輕輕喂下他吃了一株奇怪的藥草。

青年臉色蒼白,在床上醒來,身體已經痊癒大半。

沒有女子,什麼都沒有。

他閉眼,抬頭,眼前是豪華的大殿,身披龍袍的男人高高在上,威嚴的審視著他。

「朕命你赴上郡監軍,助蒙恬修建長城。」男人不抬眼皮。

青年怒氣沖沖推門而去,身周的下人侍女低頭不語,退避三舍。

他走下長長的石階,轉過一個拐角。

眼前是昏黃的天空,黃沙在風裡飛揚,在他旁邊,站著督軍。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城牆,像一條沉睡的巨龍,他轉頭看著城下。

無數平民扛著巨大的石塊,推著車,一步一步把石塊往城牆上壘著。

有快馬從洋洋洒洒的沙塵中飛馳而來,來人手上舉著一卷詔書。

青年接過詔書,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淚水從他臉上滑下。

「使不得!公子!這其中或許有詐!」督主在身旁勸阻。

「君欲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因父子有所異。」青年顫抖著說道。

他拔劍自刎,鮮血飄灑,染紅了城牆的磚。

風雪夜,有人單身匹馬,孜孜獨行。

長長的腳印延伸,蔓延了千年的時光。

「三爺?三爺?」

有人拍著英三的臉,他慢慢睜開眼睛,光芒晃動著,是白燭的光。

「三爺,你怎麼一個人就跑了下來?我都急死了!」

是誰。英三還沒回過神來。

「三爺,你怎麼了?從剛剛起你就一直在胡言亂語,說什麼見到了長生不老的人,念叨著什麼扶蘇。」

「這不是扶蘇墓啊三爺!你是不是中了邪。」

那個人語速急促,都快哭了出來。

「扶蘇?」英三腦海渾濁一片。

「扶蘇。」他漸漸清醒過來。

「你是,阿...阿准?」

「對!是我三爺!你可算清醒了!把我嚇死了!」

「三爺,這兒好像是秦代的墓穴,這兒就是盡頭了,只是沒看到有墓主屍首的痕迹。」

英三緩緩環視著四周,只覺得一切彷彿大夢一場。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英三念叨著,好像如獲新生。

「三爺?」阿准疑惑地叫著。

「阿准…」

「怎麼了三爺?」

「我們走吧...走吧。」他好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想,我想去河南看看。」

「三爺,怎麼突然想去河南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應該去看看。」

-完-

_(:зゝ∠)_又來晚了,時間趕不及,寫的很倉促,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沒來得及寫完善。

以後會好好完善這個故事。

然後感謝可愛的桌兒 @納蘭饅頭 給了我很多靈感,不然已經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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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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