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城頭樹，那棲來去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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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3陳可抒可能的抒情

塘下行

孟郊

塘邊日欲斜，年少早還家。

徒將白羽扇，調妾木蘭花。

不是城頭樹，那棲來去鴉。

列女操

孟郊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婦貴徇夫，捨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陳可抒說，

寫詩，無非有兩種，一是辭大於意，一是意大於辭。孟郊專攻古體，繼承漢樂府的路子，所以寫詩以內容為重，修飾較少。

比如這首《列女操》，「貞婦貴徇夫，捨生亦如此」，就是大白話而已，「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雖然用了梧桐和鴛鴦的意象，寫出來也是字拙意白，如此美麗的事物，只是寫到「老」和「死」，不免大煞風景。再看看其他人，比如王建，寫的是「合歡葉墮梧桐秋，鴛鴦背飛水分流」，這就比孟郊要靈動多了。

所以孟郊走的是一條很險的路子：首先要古，其次要拙，既然字句上不能佔優勢，那就一定要有味道，要是連味道也沒有了，就真的味如嚼蠟了。

「波瀾誓不起，妾心井中水」，這兩句詩就很有意思。「起」和「水」都是仄韻上聲四紙，完全可以調換的。但是，如果寫成「妾心井中水，波瀾誓不起」，那就敘述順暢，平如曠野，沒有波瀾了。而且，「井中水」本來就沒有波瀾，已經把意思都搶著說盡了，也無法再與後句相搭配。所以，這裡一定要搶先一步，接著上一句的「貞婦」之說來發言，表明自己「波瀾誓不起」，再以「井中水」來補充，這才能寫出味道。

孟郊詩里，沒有味道的也不在少數，再加上詞句也不華美，讀起來就比較尷尬了，比如這首《靜女吟》：

艷女皆妒色，靜女獨檢蹤。

任禮恥任妝，嫁德不嫁容。

君子易求聘，小人難自從。

此志誰與諒，琴弦幽韻重。

通篇全是白話大道理，也沒味道，也沒餘韻，就完全拿不出手。

所以，孟郊生動的詩都是那些有起興的、有比喻的作品。比如《塘下行》，貧女自比為「非城頭樹」，將輕薄少年比為「來去鴉」，就顯得富有意趣了，「不是城頭樹，那棲來去鴉」一句，勝過沒味道的《靜女吟》許多。

而且，前面一句「年少早還家」，這種毫不客氣、直工直令的潑辣口吻，也是頗為生動，難怪《唐風定》評價此詩為「介介耿直，乃似六朝兒女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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