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者難覓坦途——版權浪潮下字幕組的尷尬際遇

導語：最近京都警方抓獲華盟字幕組人員的消息讓網民們紛紛感到不安，而字幕組，這個曾經高尚的公益性組織在如今也似乎身陷囹圄，今天白鵝君特別邀請了曾擔任字幕組翻譯的Stage1st壇友【Shivalry】，來談談當下字幕組的一些際遇與情況。

字幕組這個詞，相信只要是愛看海外影視作品的朋友都知道他們的存在。沒錯，正是由這幫自由的、不以營利為目的進行國外影視翻譯的人們創造了國內影視的繁榮盛景。他們全靠興趣來支撐巨大的翻譯工作量，從本世紀初，行星字幕組為動漫做英文字幕的轉譯開始，這類同好會性質的組織在中國就扮演了盜火者的重要角色，受到萬千影視愛好者們的崇敬。

最近爆出的華盟字幕組骨幹被抓事件，雖然主因是因為上傳資源，但也看得出日方對於字幕組這樣的組織並不友好。

而這兩年，這些看似美好的公益組織卻在不斷地滑落。遠有字幕門戶射手網黯然離場，近有華盟字幕組的成員被日本警方帶走，各大字幕組論壇十不存一。以動畫為例，10月番民間字幕組的數量大幅下滑，而各大視頻站的字幕質量也遭到了眾多觀眾的直接抨擊。雖然這裡面一系列事件原因各異，情況各有不同。但總體卻反映這個理想主義的組織在今天的社會下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

把時間往回撥到7-8年前，那個時候真可謂字幕組的黃金年代，熱門片子的資源一放出來，可能會有十餘家字幕組蜂擁而上，為得就是先人一步拿出「熟肉」。拿ACG圈為例，一集新番的B站的首發可能值得十數位翻譯和時間軸連夜加班加點，畢竟當時大組小組可能有上百家，一季新番就那些，簡直就是僧多粥少。外加各大字幕組論壇尚且活躍，貪婪大陸、極影、動漫花園等站點都曾搭著BT下載的順風車火爆一時。一時之間，大家都覺得這熱鬧的場景好像不會消退，互聯網分享精神的火炬能在神州大地上永遠閃耀。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國在版權方面的規制日益走上正軌，而字幕翻譯往往未經授權，身處灰色地帶，外加GFW帶來的限制，片源的合法性一般也得不到保證。自2011年，VeryCD在國內被叫停了影音下載服務，一代電驢神話破滅開始，字幕組倚仗的立足之地就收縮了起來，P2P下載在國內日漸難覓，網盤服務在風靡了一陣之後也迅速遭到規制。

而在線站也開始了正版化轉向，有了官方的本地化團隊，傳統字幕組中，大組可能會有自建的BBS、字幕分享站，小組可能只能靠貼吧、微博分享作品。而隨著彈幕視頻站的崛起擠壓了論壇的空間，射手網的倒下，字幕組的生存環境與地位受到了空前的挑戰。所以，當我們審視當下2016年的字幕組狀態，可能會感到辛酸，但這確實不是一個意外的局面。

VeryCD的倒掉極大地改變了國內互聯網影視的格局

當然，這樣的情況在現在的部分愛好者看來，這的確算是個不太能接受的情況；對於全身心的投入到字幕事業中的某些翻譯來說，亦是個不太美妙的事情——因為他們的無償的奉獻似乎被社會在大方向上否定了，而且在他們不短的字幕翻譯經歷中，那種從辛苦的翻譯工作中汲取到別人對他們毫不掩飾的熱情感謝的記憶，極有可能會成為過去。

所以，觀眾們會鬧，會不舍；字幕組成員們會覺得不平，但又不得不屈從於文化行業對他們這個隊伍的強力衝擊，而字幕組成員們的種種鬱悶不平，其實都是建立於國內互聯網長期的無版權狀態下。人們私底下都已經習慣了他們這個行業就是遊走在一個比較敏感灰色地帶上的 ，而在現在的環境下，許多字幕組的翻譯們也在認真的考慮如何讓這一份自己喜歡的活計能夠在如今的「大版權時代」持續下來。

射手網的一句斷舍離宣告了一個時代的落幕

對於字幕組來說，選擇與版權方合作是很自然的，這也是看起來最光明的前途，和大型視頻站的合作能提供給字幕組更正規的片源，事實上各大組也紛紛向版權方投誠，在版權浪潮出現的時候，很多人甚至認為這是字幕組最好的出路，是一次華麗轉身的當口。

但如今正版化的現實已經成為常態，可字幕的質量提升了嗎？並沒有，吐槽官方字幕的人不在少數。可能有人會說現在的運作方式時間上不允許做出一份精美精校的版本，但由於背倚版權大旗，能實現對放映資源的壟斷，別的組就完全失去了在國內網路下與之競爭的能力。

之前在S1漫區被人掛起來婊的B站正版字幕

可翻譯本就是非常個性化的工作，字幕組百花爭鳴的時代下，我一部作品可以選擇多個版本，有嚴肅認真亦有插科打諢，各取所需豐儉由人。但大版權時代卻封鎖了這些選擇，甚至形成了某個字幕組獨霸某個網站的獨霸情況，如果他們的風格剛好不夠和你的胃口，那就……

以前字幕組這樣的幽默用於可以被視為風格化的作品，但如果是官譯，你喜歡看嗎？

且國內版權方的要求向來蠻橫，與其合作也未必提升了字幕組的收益，甚至有視頻站直接拿走了原先義務翻譯的字幕內容，而且反過頭來告其侵權這樣的惡性事件發生，字幕組在版權下的「妥協」反而成了英雄流血又流淚的悲劇。

B站大量視頻在被廣泛傳播之前就已遭到撲殺

此外版權時代下，內容本身受到的關注度也發生了變化，很多冷門片源不受關注，字幕組做了熟肉卻無人問津，那這樣下來，本作為立足之地的內容土壤就顯得貧瘠不堪了，對於本就飄搖不定的義務組織，當下的「招安」可能只會加速其消亡。

然而不願受版權方支配的字幕組仍然是更多數，可是這些字幕組又該何去何從呢？他們做的新番，美劇熟肉可能都已經失去了在線網站的支持，你當然也可以說「不能去下載嗎？」，但是腳下正在收窄的立足之地卻宣告了更多同好會的離散。做更偏門，更個性化的內容好像是個出路，但在本來就冷門的領域，又有多少人能投入持之以恆的熱情呢？

當然，影視版權化對於中國的文化產業，真的是必經之路，是往良性發展邁出的重大一步，而且幾乎是不可逆的浪潮，只是我們不得不審視當下的網路環境是不是真到了字幕組該偃旗息鼓的時代了？當然，這網路上只要有一天的愛好者，字幕組就永不會消散，而眼下的困局，那些愛好者們有眼如何堅強得渡過呢？用我個人很喜愛的一位字幕組成員的話來說：「到實在做不下去的那天，只能再找別的愛好了。」

可能鐵鏈才是盜火者的歸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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