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陸家嘴 · 浪子春潮

中國的金融中心是金融街,而非陸家嘴。

陸家嘴一直是外行心中的金融中心,而金融街似乎也樂得不去爭搶這個地位。

我和Nico相遇在陸家嘴第二高的樓。

那天我和同事準備去第一高樓午飯,走到門口我突然想起在北京常去的藍蛙,便拉著他掉頭去了SWFC。

我在藍蛙看到四個女孩,其中一個吸引了我,她的眉毛很特別。

吃完漢堡我向同事要了紙筆,寫了三張紙條,前兩張字寫歪了,第三次才完美。

雖已身經百戰,但當著她朋友把紙條給她還是需要勇氣的。

我又想起了袁崇煥。

「屌那媽,頂硬上!」

我很喜歡這個硬漢,卻一直不會用他的家鄉話念這句名言。

把紙條給她後,我和同事走出了藍蛙。

半個小時後,她加了我的微信。

3個小時後,她告訴我她是香港人。

6個小時後,她教會我如何用粵語讀這句話。

9個小時後,她喜歡上了我。

她的微信名是Nico,通過驗證後她問我:

「其實我沒看清你,聽同事講你很高?」

我:「還ok,182cm。」

她:「wow,男生高的話會顯得很有魅力。」

我:「男人的魅力不在高度,而在風度」

她:「你有人格魅力嗎?」

我:「我只有魅力,沒有人格。」

她:「haha,你是做什麼的?」

我:「IBD,你呢?」

她:「WOW,賺好多。我也在投行,不過不是IBD」

我:「哪個部門?」

她:「Research」

我:「今天下班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她:「Very fast mover, aint you?」

我:「再不快點我們就老了」

她:「呃…其實我有男朋友」

我:「沒關係,我還沒男朋友」

她:「lol」

我:「你是ABC?」

她:「我是香港人,why?」

我:「美國人都愛用lol」

她:「我是來上海出差的,明天就要回港了」

我:「那更得抓緊了。」

我們約在國金中心的利苑,Nico先到,她換了條黑色的裙子,配上黑色絲襪。

點完菜我說:「我去過香港的利苑,感覺不如翠園。」

Nico:「你常去香港?」

我:「我父母在那邊工作,從小學開始就去HK過寒暑假,時間加一起估計有兩年了。」

Nico用粵語說:「識不識講廣東話?」

我用粵語回:「識聽不識講。」

她笑著說:「講得很標準嘛!」

我:「就會這一句,包治百病。」

她:「我很多大陸的朋友都會講這句。」

我:「你知道嗎,現在大陸人都愛用廣東話說「好啊!」。

我從沒和香港女生約會過。現在陸港關係日益緊張,我聯想到羅密歐和朱麗葉也來自兩個敵對家族。

想到他倆我不禁抖了抖,趕緊和她用凍檸茶碰了杯,祝願世界和平。

我:「我最喜歡華星冰室的檸檬茶,在銅鑼灣走累了就一個人去喝一杯。」

Nico:「我鐘意龍鳳冰室,檸檬味更濃。」

我:「我看重茶,每次都不用鐵勺戳檸檬。」

吃完飯,我帶她去了外灘茂悅的頂層酒吧。

倒好酒她去了洗手間,回來後她笑著指指自己酒杯:「沒加什麼東西吧?」

我:「我雖然很壞,但不是壞人。」

我們上了陽台,這家酒吧很特別,能同時將陸家嘴和外灘盡收眼底(封面照片就取景於此)。

我給她講了《晚安,上海!》的故事:

一個人到底可以幽默到什麼程度? - 皇太極的回答

她一直笑個不停。

我:「你看過《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嗎?」

她驚奇的看著我:「看過!你怎麼知道的?」

我:「下午發微信時你說了句「Very fast mover aint you」,是女主角的台詞。」

她:「這部電影很老了哎,你怎麼看過?」

我:「先說你為什麼看過?」

她:「大學電影選修課看的。」

我:「我大學主修電影。」

她:「怪不得…」

我:「你知道大陸怎麼翻譯這部片名嗎?」

她搖搖頭。

我:「《年少莫輕狂》」

她:「哈哈,你知道香港怎麼翻的嗎?」

我搖搖頭。

她話到嘴邊,左顧右盼了下,湊過來悄悄和我說:「《浪子春潮》」

我倆大笑起來。

《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是60年代的英國新浪潮電影(the British Newwave),講述了一個青年同時交往兩個女友的故事(其中一個已婚)。

中文翻譯者太關注荷爾蒙了,這部電影給我印象最深的反倒是那份難以遏制的周末悠閑。

我:「換作我,會譯成《唯有雙休日不可辜負》。」

她莞爾一笑。

我:「看過《A kind of loving》嗎?」

她:「好像看過,也是the Newwave吧?」

我:「嗯,知道大陸怎麼翻譯的嗎?」

她搖搖頭。

我也左顧右盼了下,對她勾勾手:

「湊過來點,悄悄和你講。」

她把耳朵湊到我嘴邊。

我親了她一下。

然後我們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她才說:「你好無賴啊。」

我又親了她。

我牽著她的手走出了酒吧。在落地窗前一起看了外灘風光。

Nico:「I feel guilty.」

進電梯後她一言不發,背對著我,我從背後抱緊了她。

她沒有抗拒。

出了電梯我突然覺得有很多話想對她講,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也一樣。

我和她額頭靠額頭,用蹩腳的粵語告訴她:「我鐘意你。」

她突然跪了下來。

我也跪了下來。

旁邊的人可能以為我們是邪教徒。

我把她拉起來抱住,她使勁想掙脫:

「這樣我真的很guilty…」

這時旁邊來了幾個人,我在她耳邊輕輕講:「先不要掙扎,等他們走了再說。」

我們就這樣緊緊相擁,安靜的注視這幾個陌生人慢慢從視線最左移到最右,直至消失。

「ok,可以掙扎了。」

她沒有動,我催她說:

「快掙扎呀!」

她忍不住笑了。

笑完後我們倚靠柱子,面對著面。

她很疲憊,眼睛濕潤了,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這個畫面還不錯。」

我告訴她這叫壁咚,但應該是男孩壁咚女孩,說著便把她的手挪開,把我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這樣才對!」

她又笑了。

她笑起來比累起來好看得多。

但笑了一會兒又恢復了疲態。

我:「現在你明白什麼叫沒有人格,只有魅力了吧?」

她很想笑,但努力的剋制住。

我接著說:「識得唔識得啊?」

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邊笑邊拍我:

「你不是只會一句粵語嗎?」

我:「這句大陸人都會。」

我牽著她走出大堂,沿著外灘漫步,靜靜欣賞對岸燈火輝煌的天際線。

我問她:「你們公司大陸人多嗎?」

她:「多,尤其IBD,一半以上。」

我:「你記得《英雄本色》里小馬哥在山頂看著中環夜景對宋子豪說了什麼嗎?」

Nico:「當然,他說「我從沒發現香港這麼美」」

我:「大學講到香港電影時老師選了《英雄本色》,還解構過這個場景。」

Nico饒有興趣地問:「怎麼解構?」

我:「他說這象徵香港人意識到97將近,回歸在即,產生了一種香港在消逝的恐懼。

我是課堂上唯一的亞洲人,當時立刻拍案而起,反駁說我作為中國人從小就去香港,這種解構絕非香港人所想,而是你們英國人YY出來的。」

Nico:「然後呢?」

我:「教授倒是和氣,組織我們討論了會兒,我和英國同學們各執一詞,最後也沒改變觀點。直到今天遇見你。」

Nico:「遇見我?」

我:「你是地道的香港女孩,在港大讀完大學,現在說國語用微信,來大陸一呆就是半年,已經和上一代不同了。

另外大陸人確實搶了香港人不少工作,金融最明顯。」

我回想起從前忽略的諸多片段:《無間道2》中曾志偉面對回歸煙火時的微妙表情,《春光乍泄》里張國榮一遍遍對梁朝偉說的那句「不如,我們從頭來過」,還有《英雄本色》的英文名《A Better Tomorrow》,到底是香港人堅信回歸後明天更美好,還是…?

Nico可能看出我所想:「我91年出生,有記憶的歲月都是回歸後的,和發哥那輩香港人本就不一樣了。」

我:「嗯。」

Nico:「每代人都會遇上變革,與其像《最後的武士》中西鄉隆盛般負隅頑抗,不如像我這樣學好國語註冊微信啦。」

她不會用國語說「負隅頑抗」,我教了她。

我:「現在發哥他們確實想通了,都狂來內地拍電影。」

Nico:「所以說,屬於發哥那一代港人的香港確實在fading out(消逝),但另一個香港正rise up(崛起)。」

我笑了。

Nico:「上海不也面臨這個問題嗎?」

我想起前幾年《新民晚報》上堂而皇之登出了「說上海話很low」這種言論,不禁皺眉。

Nico:「英語中「New Yorker」或「Londoner」指的都是在那裡生活的人,並不care出生地,香港和上海還沒這份氣量。也許等發哥的香港和屬於你這一代的上海徹底消逝,這兩個城市就能雄霸天下了。」

我們倆對視著笑了。

陽明在竹林深處悟出真理後,也曾這樣笑過。

我們停下腳步,面對浦江,靜靜欣賞對岸五光十色的高樓群,她靠在我肩頭。

突然燈光都熄滅了,我攔下輛車。

上車前我回過頭,悄悄對陸家嘴說了句:

「晚安,上海。」

下篇:

一頁外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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