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的聲音中尋找靈魂

10月13日,2016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美國民謠歌手家鮑勃迪倫獲獎。

評委會給出的頒獎理由是,「鮑勃·迪倫在偉大的美國民謠傳統中創造出新的詩歌意境」。他們強調了鮑勃迪倫繼承了西方古典吟遊詩人的傳統,甚至把他當作品與荷馬、薩福並論。

伴隨著歲月流逝,鮑勃迪倫的聲音已成美國搖滾民謠的標誌。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頒布,更讓他的聲音躋身美國最為真誠的聲音之列。

鮑勃迪倫的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父親是一個電工。他的父親是一個坦率的人,但並不怎麼理解藝術。他說,藝術家不就是畫畫的人么。這是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卻孕育出一個敏銳而不凡的音樂種子。鮑勃迪倫把自己的出生於二戰緊密聯繫,「世界被炸得四分五裂,混亂像拳頭一樣打在每個新出生的人的臉上」。四分五裂的世界是他對社會的看法,混亂和焦慮是他內心的感受。對於戰爭,他好奇又迷惑,他的叔叔們參戰而生還。但他們並沒有吐露他們做過什麼。

上小學以後,鮑勃迪倫體會到宣傳的聲音,課堂散布的共產主義威脅,他們學會空襲時轉到書桌里,防止俄國人用炸彈攻擊他們。俄國人是二戰時的盟友,現在成為美國的敵人。這讓鮑勃迪倫迷惑不解,感覺到不真實。或許,宣傳的荒誕感,很早就在鮑勃迪倫心中產生。他不知道為什麼有危險,為什麼敵人那麼瘋狂,為什麼學校要喚起他們恐懼。教鮑勃迪倫的小學老師,也是教他母親的老師。只是他們已經老了。小學老師的年齡,這好像是一個隱喻。曾經的美國人,年輕、有夢想和活力;現在的美國人,衰老、恐慌而神經質。

即使在混亂、恐懼和荒誕感中,鮑勃迪倫還是接觸了很多啟蒙讀物,認識了伏爾泰,約翰洛克,孟德斯鳩,馬丁路德。儘管有人說二戰宣告啟蒙時代的終結,他還是覺得自己在啟蒙時代。和啟蒙時代對應的,是蒙昧時代。蒙昧時代的人,充滿恐懼、偏見和不安。就像小學課堂里的教育體系,著力刻畫可怕而困惑的俄國敵人。而鮑勃迪倫慢慢體會到,這類情緒和形象的荒誕,他試著去揭發它,嘲笑它。他用自己內心真誠的聲音,去穿透那些空洞的宣傳。而真實聲音的尋找和鍛造,也成了他一生致力的主題,那也是尋找自我夢想的旅程。

有的時候,我們在塵世的喧囂中疲於應對,以致過於偏離內心曾經期望的道路。這時,我們需要耐心傾聽精神的內在聲音。聲音可能發自自己的情緒、幻想、夢境。很多下意識或自動化的狀態,可能預示著自己內心的呼喚。那個呼喚來自迷失的自我,它凝結在心中的種種需要。

這些內心的聲音來自何處呢?這裡面有童年的聲音。鮑勃迪倫回憶記憶中的童年之聲:那裡有火車開國的聲音,有教堂響起的鐘聲,有收音機里的歌聲。火車聲讓他溫馨,鐘聲令他愉快,歌聲令他入迷。這些都給他家的感覺。此外,他也在接觸思想的聲音,那來自他閱讀的眾多書籍。他在列舉自己的思想譜系,從古希臘修昔底德到果戈里、雨果、狄更斯,再到馬龍白蘭度、厄爾沃頓。那一長段的名字,密集而錯落有致,傷感、震撼又奇妙。他們每個人的聲音,通過書上的文字,傳播到他的心中。

雷是他的朋友,或許也是他的精神導師,他建議鮑勃迪倫讀福克納,去傾聽文學中的各種聲音,去感悟其中的吶喊。從鮑勃迪倫的閱讀可以了解,他的閱讀興趣相當廣泛,類型學、銘文學、哲學和政治意識形態的。他還曾經喜歡軍事書籍,克勞塞維茨的書告訴他世俗生活和環境的壓力,夢想是危險的。他還讀過巴爾扎克的書,簡單明了而有趣。他喜歡讀書,喜歡書的聲音,他把他比作民謠的歌詞,甚至更為高貴。也許,他正是從書的聲音中間,鍛造出真誠而深邃的歌詞。

他喜歡書籍和作家,更喜歡故事。這讓他想起民謠里的故事,有英雄,有冒險,有傳奇。民謠歌手的一生,也浸透在民謠中,成為永恆的英雄傳奇。少年時代的鮑勃迪倫,崇拜羅賓漢和聖喬治。他們都是行俠仗義的好漢。他還幻想去西點軍校,想像自己死於英勇的戰鬥中,或成為擁有自己軍隊的將軍。現實的父親告訴他,進軍校需要關係履歷。這讓他從幻想中醒過來。他討厭那些關係和履歷,認為自己剝奪了某種權利。對公平和權利的重視,超過他對力量和英雄的幻想。

真誠、勇敢、自由,他渴望成為這樣的民謠歌手。藉助閱讀文字,通過琢磨聲音,他在音樂中思考人生、探索追求。他不斷聽著各類搖滾音樂,拜訪各色的搖滾歌手。他也在不停組建自己的樂隊,樂隊成員不斷地相識合作。他們形態各異,古怪有趣,卻無比真誠。他在音樂中灌注理想激情,也在事業中收穫信心力量。他回憶觀看摔跤手「高貴的喬治」演出的場景。喬治看著自己時,好像對他說,你讓這裡火起來了。這個似乎就是他內在的聲音,給了他信心、承認和鼓勵。

你需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之前你一直尋找到自己的聲音。閱讀也是尋找聲音的過程,你在試著模仿訓練自己,在模仿中揣摩心的節奏,開始醞釀出自己的聲音。這個過程是緩慢而堅定的,突然的頓悟會導致最後的爆發。真正的聲音預示真正的道路。我們會重新發現自己的動力。

這樣,世界的聲音,思想的聲音,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他心中交匯著。就像他著名的歌詞《Blowin』 In the Wind》。一切的聲音,都隨著時間流逝,只留下呼呼的風聲,無處追尋,又無處不在。他在風聲中尋找心的答案。紛紜雜亂的聲音融匯在一起,也形成了他自己的聲音,那個沙啞、嘲弄而真誠的聲音。在越戰歲月迷茫的年輕人,把他的聲音看成一種預言。

「迪倫的聲音非常可怕,帶著年邁的顫音,父親視為福音的都是那些嗓音深沉或是如絲般潤滑的節奏布魯斯歌手,和迪倫可謂相去甚遠。但是他們的歌詞讓他厭煩,直到他上癮般地放著迪倫的歌,就像那些把心愛樂隊的歌曲分成一段段來聽,企圖破解歌中預言的大學生一般。」——塔-奈西希·科特斯《美麗的鬥爭:一位父親,兩個兒子與難以置信的成人之路》

民謠歌詞是他感受世界的方式。它具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定義著他眼中的世界,也定義著他自己。他說,「民謠是難以琢磨的——是生活的真相,而生活多多少少是個謊言,但這就是我們想要的樣子。」在他看來,民謠是一個地下故事。地上浮誇華麗的故事在上演,卻不過是一個短暫易破的泡沫。真正的力量在於地下,情感深處的故事。他說,「一首歌就像是一個夢,你努力想將其變為現實。它們像是你必須要進入的陌生國度。」它浸透著無意識層面,乃至串聯著集體無意識。那就是一個時代的神話和民謠。

這讓我想到中國古代的新樂府,那曾也是中國百姓的民謠。中國傳統文人加工它,把它變成一種新的文體。唐朝的杜甫和白居易模仿詩經,曾致力於新樂府的紀實和諷喻功能,他們把樂府詩看成社會心理的反應,藉以反映民心向北、歷史興亡。鮑勃迪倫的新民謠,抒發自己內心的吶喊,同時也記錄著自己的時代。相比中國新樂府的創作者,新民謠更多表達個人情感。然而,他們表達的自己,被更多的人共鳴和傳唱,也成了時代心理的浪潮。這樣,個人的情感訴求,和社會的情感呼喚,互相交織、碰撞和融合。

有人說,從鮑勃迪倫的聲音中,尋找到自己的靈魂。其實,一個人的靈魂,只能由自己喚醒。但尋找個人靈魂的過程,有著神奇的魔力磁場,能夠給旁觀者觸動,產生追尋自己聲音的動力。或許,這正是鮑勃迪倫聲音的微妙之處。無論是他的歌聲,還是他的自傳,都在引導我們發出自己聲音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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