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金融街 · 殭屍來了

站在武定侯街與金融大街的十字路口向西望去,如果能看見那座電視塔,北京就是好天,回頭向東,若能望見國貿三期,北京就是個大好天。

今天是公元2016年8月17日,我睜開眼睛,走到武定侯街,發現金融街變了天。

幾個臉色蒼白的西裝客居然公然在大街上撕咬行人的脖子,好多女孩都嚇的跪地不起,男人們則提著公文包四處奔逃。

我的舅舅是間諜,他給我講過很多故事,有次他在紐約住店,聽見敲門,開門後那人神色異常說走錯了,舅舅臨危不亂,拿出間諜手冊,手冊上說這種情況應立刻轉移到人多處。

所以我沒回家,而是去了人最多的英藍大廈,路上我順便救起一個跪地的女孩。

我拖著她逃到英藍八樓,才發現她碰巧是個美女。

我不在八樓上班,但我有潔癖,每次都去八樓上廁所,因為八樓人少。今天逃上電梯時居然下意識的按了8。

在電梯里我喘著氣透過四周的鏡子看清了她的顏,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卻失去了光芒,眉毛如畫但偏偏緊縮著,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

出電梯後,我帶她去了我最常去的洗手間,把門反鎖,她一進去就不停嘔吐,吐完才從隔間出來,我對她說:「你是我最特別的一次搭訕。」

她沒有笑,我卻笑了,笑自己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

可回頭看鏡中的我,面色鐵青,嘴角不時抽搐,才知道剛才的詼諧只是強作鎮定。

「聽著,我們遇到殭屍了。」我對她說。

她瞬間攤在了地上,倚牆靠著,過了半晌才說:

「清朝那種?」

我哭笑不得:「殭屍,喪屍,whatever,我他媽也頭一回見。」

她聽見我急躁的聲音,哭了。

我蹲下去對她說:「不要怕,我當過兵。」

她彷彿看見了上帝,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拍了下她的臉頰:「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工作?」

她:「我叫…凱鄰…在君澤君上班。」

原來是個律師。

她說話有濃重的台灣腔,我沒在意,畢竟現代人都看《康熙來了》。

我:「ok,我叫…」

敲門聲將我打斷,也把凱鄰嚇得尖叫。

隨後敲門演變為砸門,砸門變為此起彼伏的砸門。

我飛速掃了眼這間最熟悉的密室,門後有拖把與簸箕,但我並沒勇氣將它們化作矛與盾。

左數第一個馬桶上方的天花板有塊正方形牆皮和周圍不密合,多年觀影生涯告訴我那是通風口。

我拉起凱鄰跑進那個隔間,自己先踩著馬桶把牆皮推開,然後蹬上馬桶隔間的隔板爬進了通風管道。

凱鄰也踩上了馬桶,正準備踏上隔板時兩頭喪屍破門而入。

喪屍們都穿著血跡斑駁的白襯衣,面目猙獰臉色慘白,他們張牙舞爪朝我們的隔間衝過來。

與電影里不同,真正的喪屍眼睛不紅,瞳孔比一般人大,眼中閃爍著迷之光彩。

凱鄰嚇得從馬桶上跌落,幸好她立刻下意識把隔間的插銷拴上。

我急的大汗淋漓,吼著讓她趕緊踩上馬桶,這時喪屍們已經開始腳踹隔間門。

她迅速站了上來,幾乎同時插銷也被踹開了。

我趕緊抓住她的雙手把她拉上管道,一個殭屍攥住了她的腳,被她狠命踹開,肉色絲襪被扯掉一大條,我用盡全力把她拉進管道,然後兩人瘋一般向深處爬去…

爬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沒人追上來,喧鬧聲亦遠去,管道里沒有一絲光,八月的潮濕與炎熱彷彿都彙集到了這條黑暗狹窄的曲徑。

我在三里屯的Mr.X玩密室逃脫時爬過管道,現在才知道真實的通風管要曲折的多。

不知蜿蜒了多久,前方終於有了半米亮光,我們迅速爬過去,亮光到了我頭頂,料想是塊地磚,我推了推,地磚紋絲不動,我讓凱鄰一起往上推,兩人使出洪荒之力才把地磚頂翻。

燈光照射進來,我們就像《肖申克救贖》中的Andy那樣興奮,又不敢大喊。

我探出頭去,原來剛才瓷磚上壓了重物,才難以翻開。

那是一具屍體。

他的喉嚨被咬開,血已凝固,身上穿著高檔西服,只是襯衣已被染紅。

我爬出來,對下面的凱鄰說:閉上眼睛,這裡灰很大。

我把緊閉雙眼的她抱了出來,撣去她身上的塵土:「別睜眼,都是灰。」

一抬頭,我猛然發現這正是我公司所在的樓層,便拉著她朝公司前台走去。

我回頭望了眼那具死屍,他是高盛的,我在樓里見過他不下100回,從沒說過話,以後也沒機會了。

正感嘆時,他的腿腳突然一動,作勢就要慢慢爬起,凱鄰聽到響動,問我什麼聲音。

我說那是一隻小貓,然後拉起她快步競走到reception門口。

我看見修遠和劉勇在玻璃門內緊張的踱步,修遠看見我們立刻要開門,被劉勇攔住。

劉勇是辦公室主任。

他和修遠爭執起來,我顧不得這麼多,直接用員工卡刷了下感應器。

沒有反應。

又刷了下還是無反應,我這才想起某次安全教育,劉勇提到遭遇恐怖襲擊時公司大門將反鎖,門外的刷卡器會失效。

我用力拍門,劉勇還是不開,修遠幾乎就要和劉勇動起手來,劉勇還是死死護住門禁按鈕,我隔著玻璃吼道再不開門我就砸了。

這時司馬俊從裡面走出來,應該是被吵鬧聲驚動,他看見我和凱鄰後冷冷的對劉勇說了句:

「開門!」

劉勇只好乖乖開了門,我扶著凱鄰閃進去,修遠後腳就把門合上。

關門的剎那,凱鄰哭倒在我懷裡。

我抱起她,在眾人側目中一直走到我的座位,把她放上去,然後轉身走開。

凱琳一把拉住我的衣角:

「不要走…」

我輕輕地和她說:

「馬上就回來。」

我跑到了休息室的自動售貨機,一摸口袋卻發現沒硬幣,便暴躁的腳踹售貨機,一看踹不動便更暴躁的超起椅子準備扔過去。

這時修遠進了休息室,趕緊往售賣機里塞了好幾枚硬幣,買了兩聽可樂。

我:「你怎麼知道我要可樂?」

修遠:「你在紐約每次吃飯都叫可樂。」

他拉著我走出休息室:

「我和司馬總是來北京路演的,Cynthia和玉容也來了。」

我苦笑了下。

回到座位我把可樂遞給已哭累的凱鄰:

「喝吧,糖分可以讓情緒平復點。」

同事們本來都圍著Cynthia,她的ipad上正放著CNN的直播,大家看見我頓時都圍了過來。

玉容:「Brian你還好嗎?看見喪屍了?」

「等一下,讓我先歇會兒。」

我掏出手機,看見父母和朋友們100多個未接來電,我趕緊報了平安。

點開微信,朋友圈被喪屍刷屏了。

我問玉容:「全北京都完了?」

玉:「不,新聞說殭屍集中在金融街。」

我:「到底怎麼回事?」

玉:「我怎麼知道!」

Cynthia插了句:「朋友圈和微博上說殭屍是今天早上從證監會走出來的,好像是個處長。」

我翻了下朋友圈,確實好多人轉發了某處長的證件照,說他是第一個感染者,職務籍貫都寫得很清楚。

我想起前不久的陸家嘴視頻,本能感覺這類爆料多半不靠譜。

司馬俊:「也有人說是從人壽大樓里出來的。」

大家都看著司馬俊,等他繼續爆料,但沒有等來下文。

我上了微博,各種「內部消息」漫天飛舞,韓寒轉發了一段喪屍在洲際酒店門口吃人的視頻,居然有1000萬人留言,遠超前不久王寶強那條微博。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往外望,華夏銀行樓下停了好幾輛警車,警察卻不知所蹤,再往遠處看,約莫有十幾個人正氣定神閑的行走在武定侯街上,不出意外他們已不是人了。

旁邊有個女實習生看著Cynthia的ipad瑟瑟發抖:「太可怕了,我一直以為這東西只有電影里有,太可怕了…」

「我們剛才上來的時候一樓電視也在放CNN。」我說。

大家立刻聚到我身邊,七嘴八舌地問我怎麼回事。

我:「我們倆被五六頭殭屍追到英藍門口那排盆栽前頭,卻發現盆栽盡頭也有兩隻,他們看見我倆追殺了過來,眼看就要把我們前後包抄了。

我急中生智,踹翻其中一盆盆栽,從缺口殺了出去,跑進英藍。」

玉容:「喪屍速度快嗎?」

我:「一點都不比正常人慢,他們緊隨其後進了英藍,我們往B1跑,只用三步就跳下了電梯,一下去就發現蘇浙匯門口躺了個穿廚師服的屍體,他左手握刀右手拿蒜,看來都不管用,本來我們想往Subway方向跑,但從裡面鑽出兩具穿Subway員工服的喪屍。所以只能折回去狂按電梯。還好電梯就在B1,我們進去後狂摁關閉鍵,當時我心想這要在英國就完了。」

司馬俊問了句:「為什麼?」

我:「英國電梯都沒有關閉鍵…」

我給他們一路講到剛才進門,所有人臉上剛開始都寫滿了害怕,聽到後來反倒津津有味,沒了恐懼的神色,像是聽故事一般。

這時我手機響了,是Claire發來的微信:

「Hey Im in BJ, free for lunch?"

我:「你在哪?」

Claire:「Westin。」

我:「亮馬橋那家?」

Claire:「the one in Financial Street, why?」

她一定剛睡醒,估計昨晚加班了。

我:「你自己看朋友圈吧。」

說完我跑到窗邊,隱約看見Westin周圍徘徊了不少喪屍。

這時Claire發來微信:

「你手機號多少?」

她立刻撥了過來,聲音在顫抖。

我掛了電話,走到凱鄰耳邊悄悄的說:

「我去接個朋友,一會兒回來。」

她抓住我的胳膊:「不要走!」

我放開她的手,把我的微信號留給她:「不要怕,有事兒微信我,I will be back.」

我把修遠叫了過來:

「這是我女朋友,交給你了,我去去就來。」

他把手上的高爾夫球杆遞給我,還給了我一個口罩。

我拎起口罩看了眼:「不是3M?」

修遠:「日本重松的。」

按電梯時,我發現剛才那具高盛死屍不見了。

英藍樓前的空地本就冷清,此刻更是空空如野。

即將行至武定侯街時,我向右望去,不見電視塔。

今天是個霧霾天。

我戴上口罩,朝濃霧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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