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42年·好運倉庫

那些NPC中的頂尖角色，令新手聞風喪膽的人物，如果他們屬於匪幫陣營，就被稱作「深紅」，而如果是執法者陣營，則被稱作「深藍」。

MP5衝鋒槍和SIG P229，我對上的無疑是個「深藍」。

我在倉庫的後門靜靜地蹲伏著，耐心在守候中一點點被磨去，而恐懼則像啤酒杯中的泡沫一樣不斷泛起來。

在第九個一分鐘過去之後，我知道他不會出現在我埋伏的這個後門口了，他擁有高明的人工智慧模塊，至少有六級，搞不好有七級，這意味著他不會冒冒失失地從門口衝進來，暴露在我的槍口之下當靶子——我不知道他究竟準備怎樣幹掉我，但我已經沉不住氣，我不能再在這裡等下去了。

我從藏身的陰影中慢慢移動出來，站直身子，正準備略微放鬆一下，調勻自己的呼吸。

在那一剎那，我看見一個管狀物體中門口滾進來。

當我意識到那是一枚震撼彈的時候，已經晚了，在我死命捂住雙耳閉上雙眼就地滾倒的幾毫秒之前，它就在我身前幾碼處爆炸，我的視野被白光吞沒，雙耳就好像同時衝進兩列火車，在我的腦袋中央相撞，與此同時，我的內心也頃刻間被恐懼吞沒——在失去視力和聽力的那一刻，首先出現在我意識中的，竟然是15年前那個雙手被反綁，嘴被貼上膠帶，頭被蒙上黑布的下午。

我背朝下倒在地上，一邊拚命雙腳蹬地朝後爬，一邊往記憶中門口的方向胡亂開了兩槍——但其實此刻我已經完全沒方向感。謝天謝地，「深藍」根本就沒有跟進來，他是個謹慎的傢伙。換了是我，我也不會就這樣衝進去面對殺傷面巨大的霰彈槍以及可能存在的陷阱。

雖然我聽不見，但我知道巨大的槍聲已經暴露了我手中的武器——霰彈槍這種東西，在只需要大致瞄準的情況下在近距離能發揮巨大的威力，然而對於遠戰它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如果他以最快的速度繞到毫無防備的倉庫正門口，在三十碼的距離中，他用手槍就能解決我，六級以上的人工智慧在這個距離絕不會射失——而我現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就地趴下，滾到某個角落，盡量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同時拚命地眨眼，祈禱視力快點兒恢復。

耳朵中的嗡嗡聲正在漸漸褪去，升級版耳蝸正在起作用，我的聽力在迅速恢復——如果不是因為這對超級耳蝸，我大概已經被震暈過去了。

就像我預想的那樣，大約十幾秒後，正門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他顯然懷疑那枚震撼彈是否真的發揮了應有的作用，還是先扔了枚手雷進來開路——就像所有的「深藍」一樣，這個傢伙既小心又冷酷。

他的腳步聲非常輕，輕到我經過大幅加強的聽覺也幾乎聽不見。他正在小心地移動著，慢慢地搜索我的方位。我盡量控制我的呼吸聲——我不知道我藏得夠不夠好，但我不能指望他因為找不到我而失望地離去——他是個「深藍」，他擁有無窮的耐性，並且從來都不懂得什麼叫做失望。

時間才過了一分鐘不到，但感覺就像等待傷口結痂，或是指甲生長一樣漫長。

我還活著，子彈還沒有打中我的腦袋。我的視力恢復了一點，但還不足以看清周圍的事物。他的腳步聲開始變得沉重並急促起來，他也明白他必須在震撼彈的效力過去之前找到我，不然，他將喪失視力上的優勢，而對這偌大的倉庫的熟悉程度又將讓我佔到上風。他還沒能找到我，但已經在不斷接近。我必須拚命壓抑住心中想要站起來逃跑的衝動，屏住呼吸，保持寂靜無聲——希望那個匆忙的布置能夠起作用。

腳步聲消失了，「深藍」不再移動。

這意味著他已經發現我了嗎？

我又狠狠地眨了眨眼睛，但依舊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別動，我告訴自己，千萬別動！

槍聲在我耳邊響起，他連開了六槍，但沒有任何一顆子彈擊中我。倉庫中的某個身影——我用三把槍、睡袋和裝備背包撐起的假人——應聲而倒。

我用盡全力緊閉雙眼，幾乎要為自己的好運笑出聲來。

半秒後，那顆彈身固定在假人身上，拉弦用一根釣魚線綁在鐵柱子上的閃光彈如期地爆炸了。

中計了，你這混蛋！

在拿到我的雷明頓M870的同時，我花了點時間設下這個簡單的陷阱——如果他一開始就緊跟在我身後衝進來，大概至少有八成機會可以要了我的命，而如果跟在那顆讓我失能的震撼彈後進來，防彈衣應該能幫他擋下大部分的彈片，如果運氣沒有差到被一個瞎子加聾子手中的霰彈槍正好轟中腦袋，那麼死的那個一定是我——事實證明，他謹慎過頭了。

被閃盲的「深藍」開始瘋狂地掃射，子彈打在鋼鐵的樑柱、樓梯和牆壁上，四處反彈，發出一連串丁丁冬冬的聲音。我依舊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陰影里，等著他打完整整一梭子子彈。

然後是空槍機的「嗒」的一聲。

那是我行動的訊號。

「深藍」顯然聽到了我迅速接近時的腳步聲，他開始逃，已經顧不得卸下空彈夾換上新的彈夾。我的視力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但無需瞄準的霰彈槍彌補了這一弱點。我朝他的大腿開了一槍，他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在倒下的那一刻，他扔掉了手中的MP5，抽出了腰間的手槍——我犯了個錯誤，我面對的是一個由計算機控制的「深藍」，受傷的「深藍」是不會感覺到痛的，他們只會表現出相應的功能失調，那聲慘叫只是裝腔作勢而已——我追得太近了，當我發現我面對的不僅是一個失去了移動能力的「深藍」，還有一枝SIG P229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時，已經太晚了。

他的雙眼為了能夠盡量看清我的輪廓而眯得極細，那令他的面容都扭曲了，然而閃光彈還是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我可以確定，他是完全看不見的，他在憑感覺開槍。SIG手槍連續開火了五次，五發子彈全部命中了我胸口的防彈衣，衝擊力把我掀翻在地，暫時失去了呼吸，然而我沒有給他再開一槍的機會，我支起半個身子，用左手舉槍，對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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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無頭的屍身漸漸散成碎片，消失在空氣中，最終地面上什麼痕迹都沒有留下。我在一旁呆坐著，看著這一切發生，都忘了去撿他留下的裝備。我已經完全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右手，移動身體也有些吃力，如果換算成現實中的傷害，意味著我的右臂完全報廢了，並且至少斷了一根肋骨。

剛才實在是太險了，我離他只有兩三碼遠，那是他即使眼睛瞎了也不會射失的距離——如果他的後備武器是一枝.44，或是史密斯·韋森那樣的大威力左輪，那麼最終結局將是我躺在那裡，胸口破了個大洞，然後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