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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翅高天2

  阿列克謝. 列昂諾夫

1941年6月22日的清晨,我們家的收音機劈劈啪啪地響了起來。傳出來的是外長維亞切斯拉夫莫洛托夫的聲音,我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好多鄰居都擠到我們家來聽廣播。

  「今天凌晨四點,德國軍隊打破了蘇聯西部防線,對我國發動了全面侵略。紅軍正在誓死抵抗。」

  房間里的婦女們哭了起來。

  戰爭就這樣闖入了我的童年,對我的國家來說,接下來的時光將會極其黑暗。

  前線離我們還有上千公里,但是沒過多久成車皮的傷病員就運到了克麥羅沃的臨時醫院。全國各地都是如此。還有拉工人和機器零件的火車,好在後方重建工廠。克麥羅沃的人口一下子翻了一倍,一夜之間出現了好幾家化工廠。我們那一片成了蘇聯的化工中心。

  接下來的幾年,蘇奸炸了兩家化工廠,死了好幾千人,傷了更多,包括我的一個姐姐。謠言說德國人在伊朗修了空軍基地好轟炸西伯利亞的化工廠。上面要求家家戶戶都在自家菜地里挖臨時防空洞。直到1943年斯大林格勒戰役之後這種悲觀情緒才開始扭轉。

  那年秋天我入學了,當時我剛八歲。第一天進學校我既緊張又驕傲,那天是九月一號,路旁木欄杆上還掛著霜凍。

  我母親,葉芙多琪婭,一路拉著我的手,不住地停下來還鄰居們問好,滿臉驕傲地大聲說「又往學校送進去一個!」我只好低頭端詳自己的赤腳——我沒有鞋——看著腳下的冰霜化成泥坑。

  我們來到了35號小學的操場,我看到不少人也都打赤腳。在正式上課以前,我們排好隊,集體高呼「為我們幸福的童年感謝斯大林同志!」

  幾天後學校方面送給我家一雙鞋,深咖啡色,有一股很好聞的新皮革味。不過再仔細一看,我發現這是雙女鞋,因為裝在鞋上的不是鞋帶而是十字皮條。但是我依然很喜歡。

  上學的第一天,我把所有個人財產都裝在一個盛防毒面具的袋子里隨身帶著。袋子垂到膝蓋附近,使我走路很不方便。袋子里有幾隻蠟筆,幾塊用火柴盒裝的水彩,一本雜誌,幾幅我最喜歡的名畫的複製品,還有我自己的幾幅畫作。

  上第一節課的時候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給我的同學們顯擺一下我包里的寶貝。結果在課間有個小孩——他日後得了個外號叫「蟑螂」——一把就把我的包搶走了,東西撒了一教室。

  後來老師進來了,看到了灑在地上的我畫的畫。「阿列克謝,」她說,「您還是個藝術家呢。」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能做一些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事情。那幾年儘是苦樂交織的回憶。

  巨大的傷亡衝擊到了每一個家庭,當然也包括我家。短短几年就死了兩千萬人。我有四個叔叔和六個表兄弟戰死在了西線。還有好幾個鄰居從前線回來時都殘疾了。

  1945年,戰爭結束的那一天,我記得相當清楚。當時我正在地里放牛,忽然一大群人從我身邊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

  「別管牛了!趕緊跟我們來!」

  我到家的時候,收音機前面又一次擠滿了人,又哭又笑。大家把自己從配給定額中節省下的食物都拿了出來。小鹹魚,白菜,碎麵包什麼的。戰爭期間沒有肉和水果,只有在過年的時候小孩子才能領到一個桔子,這是從中國運來的。還有人拿出了一點酒。

  我們就這樣開了個宴會,儘管寒酸了點,但畢竟是宴會。

  大衛.斯科特

  D日——1944年6月6日——是我的十二歲生日。我從沒過過這樣的生日,似乎所有為了諾曼底登陸的慶祝活動也都同時是為我舉行的。德國投降還有11個月,那之後還要再過幾天我父親才能回來。駐紮在歐洲的時候,我父親受命負責一架米切爾 B-25。他花了好幾周的時間才把它飛回美國,途經非洲和南美。

  當他到家時,我知道我已經足夠大了,他可以帶我完成我的處女航了。我簡直迫不及待。那趟飛行無與倫比——開始的時候的確有點嚇人。我們剛剛離地我父親就做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的技術動作。做第一個大迴旋的時候,我還以為飛機的爬升永遠不會停止。這讓人很不舒服,和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但是當我們穿越雲層又沖向地面的時候,眼看著田野、樹木、房屋和汽車就像玩具一樣,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興奮過。自由的感覺令人心醉。剛一落地,我就理解了為什麼父親對飛行抱有如此的激情。

  還要過好多年我才能體會到自己控制飛機的快感。但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戰爭結束後我們又搬家了。這次是加州河濱縣附近的三月空軍基地(March Air Force Base)。我在那裡考入了河濱縣工藝高中(riverside polytechnic high school)。學校很大,足有三千多學生。學校也招女生,她們上打字課。其結果是很多男生也都報了打字課。那段時間很美好,充滿了派對、彈子球和約會。

  我在學校里很不張揚,總是坐在教室後排,很少發言或與人爭論。不過我父親還是一直叫我「要積極主動」。

  「別老從教室後排坐著,」他說。「要大膽發言。」

  我打籃球的時候他也一定會在。「跑動勤一些,向他們施壓!」

  我父親曾經是個童子軍,所以我也加入了童子軍。他還喜歡打高爾夫,我就給他當球童。他還教過我駕駛。

  後來我加入了河濱縣游泳隊,連破好幾項記錄。我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游泳天才,不過早年在荷摩沙海灘暢遊大海的經歷的確很有幫助。游泳使我受益良多。它教會了我競爭、團隊合作、堅忍不拔、以及大事臨頭時如何在身體與意志兩方面做準備。有三位教練對我影響極大,高中一位,密歇根大學一位,西點一位。最終我有幸入選了全美游泳隊和東部校際全明星水球隊。

  所以,當我父親接到前往華盛頓特區的調令時,家裡人關於我是否應該留在加州上完高中並繼續游泳意見很不統一。最終我還是和父母一起走了,並在喬治城上完了高中。不過即使在當時我就已經打定主意要上西點了。我只是沒把握能不能進得去。參眾議員我一個都不認識,找不到資助人。我參加了公務員考試,同時還拿到了一份密歇根大學的游泳獎學金,專業是機械工程。1949年秋天我離開了家,度過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年。

  有時我也會奇怪,為什麼要放棄密歇根能夠帶給我的一切。但是第二年春天我參加了西點的入學體檢,隨後就得到了一個名額。1950年7月4日,我踏上了開往俄克拉荷馬的火車,前往西點。

  我極其希望成為飛行員,不過我對自己在軍隊里的發展前景並沒有太高的奢望,儘管我很享受袍澤之誼。二戰後美軍的擴編使得我小時候我父親享受過的小圈子氣氛蕩然無存。但他對我的選擇無疑有影響。他知道我想飛,也希望我能加入空軍。當時要想在從軍的道路上有所發展無外乎兩個選擇:安那波里斯(Annapolis)的海軍軍校或者西點。我父親給過我許多好建議。他不是個形容於色的人,不過我考上西點那天他真的十分高興。

  不過我得到的最好的建議來自一位我在游泳池遇到的上尉。我告訴他我要去西點之後,他告誡我「一定不要喪失幽默感。」他說的很對,我一到校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西點裡壓力很大,都是精神壓力。不會有人揍你,事實上,關於身體接觸的管理條例十分嚴格。高年級學生必須要獲得許可才能接觸低年級學生。如果他看見你的制服上有線頭,他會先問你:「我能碰你嗎,先生?」然後才會幫你撣掉。

  但是他們在尊敬、紀律、遵守命令方面要求很高。頭兩個月的「馴獸營」就是為了在這方面打基礎。

  「馴獸營」完全拿你當動物對待,早中晚都要聽命行事。自然,人人都膽戰心驚,這正是目的所在。能來西點的人都是人尖子,現在他們全都被打回了原型,不得不像不懂事的小孩一樣從頭學起。入學的第一天我們進行了整整一天的長途行軍前往戰勝紀念點(Trophy Point)報道。接下來就是艱苦的操練。五點半吹起床號,全體整隊,然後就是不得空閑的一天。皮鞋和步槍要擦得鋥明瓦亮,制服要穿得一絲不苟,要做的事情太多,時間總是不夠用。進了食堂以後有半小時吃飯時間,不過總有人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不住地向我們提問。我們必須不斷學習,背誦軍號寶典(bugle notes)里的內容,譬如關於紀律的定義之類的。

  我們什麼都得學,從戰史到軍事衛生,從紮營到拼刺刀。拼刺刀,天哪,我可忘不了拼刺刀——從沒經歷過強度這麼高的訓練。我們得穿上戰鬥靴和套頭衫,拿上12磅重的步槍,全速衝到四分之三英里外的演習場。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劈、砍、刺、複位,然後再全速沖回來。我們個個狀態一流,不過訓練實在是累死人了。我們受的教育是堅持再堅持——要在突破生理極限的情況下發揮正常。二戰結束只有五年,戰時狀態遠未完全解除。我當時很不喜歡這一點。但是回頭來看,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有教益的四年。

  我學到了紀律、服從、尊敬、秩序、計劃與領導他人所需的資質。做領導的秘訣在於拉而不推,以身作則。我學會了讓步妥協與尊重他人的感覺。針對西點的攻扞多年不斷,但西點從未停止貢獻優秀領導者,例如艾森豪威爾,麥克阿瑟,還有巴頓。

  在校最後一年的夏天,我們被派往南卡羅蘭納的傑克遜堡,以軍官的身份去訓練新兵。這使我們在帶兵方面積累了大量經驗。這事很嚴肅,因為這些新兵一出訓練營就要奔赴朝鮮前線了。這使我忍不住思考:這幫新兵有不少還都是孩子,剛剛走出莊稼地,既不能讀也不能寫,但是依然應徵入伍了。他們時常不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依然義無反顧。這對我日後理解越戰的進行與反戰情緒很有幫助,但那是日後的事了。

  朝鮮是當時的重中之重。我剛剛進入西點幾個月戰爭就爆發了。我們實時收聽了麥克阿瑟將軍因為試圖將戰爭引向中國而被杜魯門總統解職一年後在國會所作的演講。那段「老兵永遠不死」實在是感人至極。大家對這位老西點人的黯然下場都感到十分惋惜。但是老師教導我們民主的基礎不是軍管而是民治。僅僅因為你是一名出色的將軍並不意味著你可以染指國家的管理,管理國家的人是總統。這對我們理解我國的政體運作是極其寶貴的一課。

  不過我對政治沒什麼興趣,我連報紙都不看。反正也沒時間。我們主要學歷史,我知道蘇聯在1948年對柏林的封鎖與空中生命線,以及次年毛在中國取得的勝利。但是朝鮮戰爭的重要性蓋過了這一切。戰爭開始不久我父親受命擔任了沖繩基地指揮官,我知道他肯定在朝鮮執行過任務。我們都認為只要我們一畢業就會奔赴前線。但是戰爭在我畢業前一年結束了。

  教軍事戰略的老師們對於下一場戰爭的對手毫不懷疑:俄國。更確切地說,蘇聯。

  我們的大部分老師都是現役軍人,幾乎全部都是二戰老兵。我記著其中有一個當年在巴頓手下第三軍服役。他是個火爆脾氣,一上課就拿教鞭指著我們,問那個重中之重的問題:「下一場戰爭在哪打?」然後不等回答就用教鞭狠抽一下講台,「俄國!」啪!「俄國!」 啪!「俄國!」

  我們也研讀東線的德國將軍們記的日記。都是德文原文,打得很粗糙。「小心游擊隊!」其中一個寫道。他們怕俄國人。

  老師教育我們共產主義的本質是壞的,誰也不想在這種可怕的政體下生活。蘇聯的野心是征服世界,1953年斯大林的死去也沒有改變這一目標。共產主義者正在行動,四處擴展勢力。這是十分嚴重的威脅。蘇聯是敵人。

  即使是在美國國內,人們也在恐懼「內部敵人」的威脅。隨著麥肯錫參議員「根絕赤患」口號的提出,這種恐懼達到了頂峰。我當時的政治立場挺保守,真心相信只要揪出一個共黨分子就應該就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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