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曾宇:感覺自己死過一次了,活一天就賺一天吧
作者丨觸樂報導小組
曾宇在我發出採訪邀請的第三天傍晚回復了我,還給了我他的手機號碼。我們前後一共聊了大約2個小時,直到8點,他說要去吃飯,我們才結束了採訪。
他是我採訪的第一位盟友。我總是小心翼翼地選擇自己的問題,而每次當我提出一個問題的時候,他回應總是有一些慢。我可以通過QQ的窗口上「正在輸入」這個提示看出,每一個問題,他都會考慮很久才會作答。
觸樂:您在楊永信的網癮治療中心接受過治療,是在什麼時候呢?
曾宇:2008年到2009年,一共待了5個月時間。
觸:您當時多大?是被您父母領進去的嗎?有反抗嗎?
曾:當時19,是被騙過去的。當然還是親戚,反抗也沒有用。
觸:去接受治療的原因是因為「網癮」嗎?
曾:按照他們標準來說是有網癮,不過感覺更多的原因是我不聽他們話吧。
觸:現在您的狀態是怎樣的?
曾:大概出院幾個月後,受不了家裡的壓抑,自己就離家出走,好幾年基本都沒有回家,自己在外邊租房子,找個工作自己養活自己。最近兩年每年過年回去幾天。
觸:出院之後,您和您的父母聊過治療中心的事情嗎?
圖來自網路曾:沒有。因為在裡邊的時候已經說過了,結果被他們報了,然後被電。
我已經不相信他們了。而且我出院沒有多久,電視里就播了柴靜的節目,採訪里那個女孩哭的時候,我心裡都哭出來了,但是不敢哭。可是他們居然在那裡笑著說一看就是沒有改變好的,我心裡那個不知道有多涼啊。
回去後沒怎麼聊過,但是身邊網戒中心的日記,聯繫錄,還有網戒中心的葯。而且每兩個月必須回去,都時時刻刻提醒我。
在家裡太壓抑了,出院半年都還能經常夢到被電。
觸:謝謝您還願意和我說起這段您可能不太願意想起的回憶,您覺得您去網癮中心之前之後有什麼變化嗎?
曾:時間久了,也沒什麼了。
怎麼說呢,不怎麼好形容。以前沒去那個世界,雖然亂來點吧,但也有自己的理想。現在感覺沒有目標,也有點看透的感覺,過一天是一天吧。
我第一天去就逃跑了,結果被盟友抓回來。 剛去那裡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就趁著晚點評過後跑。我當時想,家長應該都追不上,盟友應該不會追吧。結果最後還是被盟友抓住了。
那次真是被電的生不如死。後來就感覺自己死過一次了,活一天就賺一天吧。
觸:您會恨那些抓住您的盟友嗎?
曾:後來了解了,也就不恨了。如果他們沒有去抓我,他們就也要被電,或者會更慘。
現在想起來那天被電,心跳都會加速,手都會軟。我比較特殊,第一天就跑了,光結對子就結了兩個月,就是什麼事情都要兩個人,必須有個人陪著你,不然上廁所都不行。
由於我逃跑,結果班委全體被電,所以班委就比較針對我。最開始一個多月,幾乎每天都要被班委報復,隔三岔五就要被電。
觸:您和您的對子會互相幫忙嗎?
曾:他就是被派來監視你的,你說會不會。當然也有例外的,比較談的來的會給你隱瞞很多事。也會提醒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之類的。
觸:有獨處或兩個人獨處的空間嗎?
曾:獨處沒可能 就連結過對子的都不能獨處,如果一個寢室只有你一個人 你就必須出來去其他地方 不然如果被報了 也會被電的。
觸:會覺得壓力很大嗎?離開網癮中心後還會感覺到同樣大的壓力嗎?
曾:肯定壓力很大了,不過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裝習慣了還是麻木了,就沒有感覺那麼大壓力了。
在家裡還是有的啊,怕惹家長不高興被送進去。
觸:你父母也會用這個威脅你嗎?
曾:當然會了。不過我已經離家出走了,他們想送也送不了了。
當時沒有讀書了,偷了2000多塊錢,拿著身份證就跑了,跟誰都沒說,偷了錢,打車就跑了。
觸:他們沒有來找過您?
曾:找了,最後也找到了。應該是聯繫我以前朋友,通過他們找到的。
找到後就說讓我回去,我說不回去,他們就也沒有提了。如果當時他們強迫我,那時候我真敢和他們拚命的。
觸:您覺得您父母對送您去網癮中心有後悔的想法嗎?
曾:後悔應該有吧,估計也就是花了錢沒效果反而更不好,大概就這樣。
被送過去的人很多,按他們裡邊的說法都沒有網癮。然後就會被他們安個名頭說是性格缺陷,說網癮也是性格缺陷。而他們對性格缺陷的解釋就是按聽不聽父母話來定義的。
觸:您的父母對您的態度現在有變化嗎?
曾:現在基本都沒有見過面,即使過年回去也基本不說話。
之所以過年回家,是因為有次他們帶好幾個以前和我很親的親戚來和我說了好久,而且我姥姥也和我打電話。小時候我和我姥姥很親,也不好拒絕,就回去了。以後就每年過年回去幾天。
觸:在去網戒中心之前,您和您父母的關係是什麼樣子的?
曾:矛盾基本也就是工作問題。開始的工作都沒有做很長時間。家裡讓我和我爸跑車(長途運輸),我又不喜歡,然後就自己出去找了個工作,也沒有跟家裡聯繫。我當時是在工作室工作,就是遊戲工作室。 這大概也就是他們覺得我有網癮的原因吧。
觸:當時您和您的父母會經常吵架嗎? 我是說,如果工作的話,您畢竟也是一個成年人了,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曾:沒有吵過。我父母算是比較強勢那種,小時候我也非常聽話,一下叛逆了,對比之下就很難接受吧。
觸:您獲得自由的時候,有想過「復仇」一類的嗎?
曾:有想過,後來我覺得報復不值得。因為那東西把自己賠進去多不值。
我覺得他總是會被審判的,可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還逍遙法外。
觸:很多人有逃出來被抓回去的情況,您會覺得比較警惕嗎?
曾:以前會,現在不會了。覺得父母應該不會(抓我回去)。如果他們現在敢強制我,我還是敢和他們拚命的。
剛跑出來怕被抓,還真藏過刀。其實就很多跑的孩子都這樣。我在網戒中心的時候也有一個孩子離家出走,他爸和同事去抓的時候,他爸同事被他捅傷了,不過最後他還是被抓回去了。
剛從那裡出來的人都非常敏感,我感覺這裡邊也有葯的原因。現在想起來,好像在裡邊真的沒有怎麼想要去反抗,出來後沒有吃藥,好像就越來越想。
觸:您當時吃了什麼葯,還記得嗎?
曾:不記得了,而且在裡邊前兩個月每天都要輸液,也不知道輸的什麼。中午寢室人全都在的時候輸液,兩個月後胳膊上都快沒有地方扎了。
觸:您在中心的時候,還有什麼特別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曾:就是被電的死去活來,電過頭電手,電頭還給你緩一下,怕電出問題,電手就一直按著電,手都被電焦了。全是那種針點大小的焦點。做完後起床直接就癱到地上了。為了不讓家長看到,要在裡邊攙著走好久才出去。
觸:您印象中楊永信是什麼樣子的?
曾:就是陰著臉電我的樣子,現在還記得。
觸:當時周圍其他學員有認同他的嗎?
曾:基本有三種人。
一種是認同,把他當神的大部分都是裝的,但也有一部分真的被洗腦成功的。
第二種是既不認同也不反對,這種基本就是性格很弱表現好的人,這種人基本都沒有受什麼苦,估計被電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而且都是很輕的那麼一下,都沒怎麼感覺到痛苦的就過去了。
第三種就是我這種非常反對的了,基本都是性格要強,很倔,也不那麼會裝的人,最慘。
觸:我想最後再問幾個其他方面的問題。您說您小時候很聽話,意思是沒有頂撞過您父母嗎?他們原先有打過、罵過您嗎?
曾:有,有過嚴重的幾次,起碼是我覺得對我傷害很深的吧。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剛上小學,要錢買兩隻鉛筆,結果我買了一隻,剩下買糖吃了,我爸拿著雞毛撣子打我。還有一次就是因為貼春聯,天特別冷,風又大,怎麼都貼不住。他覺得我沒有用心,從梯子上下來就把我踹趴下了,半天沒起來 。
圖來自《網癮之戒》觸:您和您父母平時聊天嗎?我是說,他們知道您在想什麼,您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嗎?
曾:說了也沒用,次數多了也就不說了。他們的性格應該說獨斷吧,他們總是覺得我只要聽他們話就好了。
觸:您以後還打算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對嗎?我不知道您是否結婚了。如果說要結婚或者生孩子的話,您還會邀請他們嗎?
曾:沒想過結婚 。
觸:這和您父母有關嗎?
曾:我也不知道,也許有吧。感覺一個人靜靜的呆著就很好。
觸:對未來呢?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嗎?
曾:沒什麼想法,過一天是一天吧。
註:為保護當事人,曾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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