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2012-2016,辯論圈評委環境的巨變
請允許我先用一張舊照引出今天的話題。
這是一張2010年「夜郎爭鋒」杯國際辯論邀請賽的評委合影,從順位中你們可以看出,在當時執中學長是評委中資歷最淺的之一。而如今,他已經是諸多大賽的裁判團長。許多人都知道,辯論圈的生態在這幾年是發生了非常劇烈的變化的,整體的環境都不一樣了。在2007-2012年,辯論圈處於一種比賽極其稀缺的狀態,當時官方賽事各種停辦甚至跳票,整個大陸一年也未必能確保有一個國際比賽,大陸的辯手們不得不去新加坡和馬來西亞打比賽來鍛煉自己。但在那幾年,評委資源反而很豐富,老一輩的國辯評委(多位教授)都還在,當時是中生代的黃執中學長等加入了評委的隊伍之中,當時場上的一些辯手,後來也得以封神。
在那個時代,由於比賽資源的稀缺,許多小學校(比如南審)壓根沒有大賽可打,因此偶爾一兩次機會就會把勝負看得無比的重。翻閱早年的華語辯論網論壇,許多地方的省賽幾乎每打完一場比賽就會有一大波帖子質疑黑哨,而在江蘇和福建兩地,因為辦比賽吃力不討好還會被罵,有多年傳統的省賽最終夭折。因此在那個時代,有大局觀的前輩辯手都會教育自己的學弟學妹,輸了比賽後要多反思自己,至少不要無理胡鬧,否則這比賽可能就沒了。
局面在2013年才得到改觀,那一年世錦賽首次開放選拔,原本只想辦個校友賽的星辯意外吸引到了老殭屍的參賽,首屆新國辯盛大開幕,因為許甜考研而消失兩年的捭闔也重新歸來。
總之在那一年,辯手們突然意識到,舉辦辯論賽不再是官方的專利,辯手們完全可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第二年,黃金聯賽模式開始推廣,近五年規格最高的官方賽事全國大學生稅收辯論賽在全國所有省份啟動,各地也都開始舉辦各種中型賽事(比如海越杯)。整個辯論圈就像一個餓久了的壯男,在終於學會做菜後給自己瘋狂煮了十幾碗面來吃。
於是,比賽越來越多了,直到這兩年,國際賽已經不再是幾個名校的專利,僅2016年就有至少70所大學得以參加國際比賽(山海杯、世錦賽、世界盃、捭闔、亦恩杯、食安賽、新國辯....),這在早年是不可想像的。要知道,十幾年前,國辯只有六個學校可以參加。2015年,大陸一共有256所大學報名世錦賽,全球一共305所大學報名,僅此一項指標來看,辯論賽事已經發展到了史無前例的廣度。
於是,一個很明顯的矛盾就出現了:在比賽少的時候,評委資源相對是充裕的,但現在比賽越來越多,評委資源也就因此稀釋了。而最要命的是,原本的評委資源也出現了問題,老一輩的教授評委們因為身體等原因越來越少出現在評委名單中,而正疆學長、執中學長等辯壇前輩,因為工作日程日益繁忙,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全勤所有的大賽。事實上如果你們看正疆學長等前輩的微博,就會知道他們已經儘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辯論活動發展了。
比賽越來越多,可出勤的資深評委卻越來越少,那麼比賽平均評委質量下滑幾乎是必然。這種現象並不僅僅出現在國際比賽,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由於(省)市級比賽數量變多,老辯手們分身乏術,因此這兩年評委質量都出現了巨大滑坡,在知乎早有爭議。
因此,2015-2016年,辯論圈的評委問題帶來的矛盾逐漸激化和突出。我不方便點其他比賽的名字,但是「撕評委」似乎已經是辯論圈見怪不怪的一個現象了。
(2012年世錦賽評委構成)
站在主辦方的角度,能請到名辯盟這樣的教授團或者殭屍恐龍這樣的資深辯手團自然好,但如果資源有限,那麼就只能通過自己的辦法來尋求靠譜的評委來滿足比賽的需求。在這種情況下,各大主辦方就出現了思路上的分歧:
①有的比賽會選擇一種叫做「經濟適用型」的評委,這類評委基本都是在圈中鑽研多年的老人,比如王任佳。這類評委雖然不如殭屍恐龍有名望,但評比賽認真靠譜。但這類評委的相對國辯手威望沒那麼足,遇到一些爭議未必能壓得住場,而要靠自己的詳細解釋來讓參賽隊信服。而這類「經濟實用型」評委的數量其實也是很有限的,這幾年也出現疲於奔命的情況。
②有的比賽會選擇中生代優秀辯手做評委,許多國際賽中表現出色的辯手,一畢業就被各大主辦方瘋搶做評委。但眾所周知的,打比賽好和當評委好其實未必是一回事,如何做好一個比賽的評委是需要長期的摸索的,一部分優秀中生代辯手的判准也引發了許多爭議。
③有的比賽直接選用社會裁做評委,這件事情在圈中的爭議就很大了。2014年的全國大學生稅收辯論賽,某個企業家評委全部比賽全都是喜歡哪個立場就投誰贏,當時的主席路一鳴前輩忍無可忍找她說:「D總,辯論賽不能這麼評!」遺憾的是,這種類型的評委這幾年在圈裡各大比賽似乎也不少見,今年上半年就在一些大比賽中出現多次。就我個人來說,我不反對社會裁,但必須對社會裁進行培訓與約束。比如今年的食品安全賽,第一輪出現了一個社會裁不認真聽比賽的情況,主辦方立刻把這位評委換掉,之後所有的比賽社會裁的判決都很靠譜。
④除了新國辯以外,其他所有的比賽因為資源不足,都會選用大量的本地級的評委,這造成了各大不同比賽整體判準的巨大差異。比如馬來西亞的比賽你會看到一水的馬來西亞評委,亦恩杯一水的台灣評委,上海辦的大賽一大半上海的評委,南京辦的比賽有許多南京的評委,北京辦的比賽北京評委權重很高。而各地的評委判准差異極大,這造成了同樣情況的比賽在不同的比賽可能會面臨截然不同的判決。關於這一點,其實活躍辯論隊都心知肚明,所以去不同的比賽都要準備不同的打法,也很少撕破臉開地圖炮。但是,一些地區的一些不良現象其實真的是長期存在的,也困擾了許多參賽隊很久,只是很少被說出來。
總而言之,這幾年的辯論圈在評委問題上的自救,主辦方們各自都想盡了辦法,卻也各自都遇到了自己的問題。完美的路徑幾乎不可能存在,只能在摸索中反覆調整。
最後談一談質疑評委的問題,我現在的態度很簡單:不涉及程序問題的情況下,我不支持改判任何比賽的結果,我也反對沒證據的情況下發動對評委人品和投票動機的誅心攻擊;但我不反對質疑評委的判准,如果評委在比賽評判上遭受質疑,評委也有義務給參賽隊一個交代。即便是對正疆學長、執中學長這種級別的評委,如果你們對他們的判准不服氣,我也支持你們正大光明對比賽內容提出質疑,我也相信他們會給你們回復。去年的世錦賽,胡漸彪學長在賽後就被提問為什麼評分表判了反方贏投票卻給了正方,他非常耐心向參賽隊進行了解釋,並得到了參賽隊的信服。
說白了,這年頭真正所謂的「黑哨」是很少的,畢竟現在網路這麼發達,視頻又都俱在,黑哨的「犯罪成本」太高;而且現在的評委許多都是混圈多年的老人,要被發現是黑哨對自己的名聲有損,為了一場比賽得不償失。當然在許多社會比賽,評委兩頭吃的惡行並不罕見,這就不多談了。但整體而言,大部分的大型學生辯論賽,所謂的黑幕大多來自於意淫。
然而,這幾年參賽隊們最大的困擾在於,越來越多的昏哨橫行,卻沒有相應的制約。昏哨比黑哨更加可怕卻也更隱蔽,這幾年我和羅斌等一直在南京內部經常指出判準的問題,在粗劣的判准下,任何辯手都是不安全的,任何比賽結果也都可能是隨機的。在全國各地都出現有些評委非常熱心到處主動聯繫主辦方來評比賽,也沒有吹什麼人情哨,但就是瞎JB評,我和我的朋友們管這種人叫做「真誠的SB「。去年以來在知乎爆發的英國、北京的評委質疑,大多針對的也是判准問題。
於是昨天有人在知乎問,你夏惟桐不是一直主張辯手要多反思自己,殭屍恐龍一幫老辯手不也經常說64開沒打贏那不能怪評委么,為什麼現在又寫答案指責評委問題呢?
這其實並不衝突。
對於辯手,尤其是現在的辯手來說,由於你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評委,因此你多做自我的反思,提高自己的隊伍的適應度,是一種最基本的自我保護。而對於成長期的辯手來說,最容易犯得錯誤就是把自己沒打好歸咎於評委黑哨或者評委腦殘,這樣顯然不利於自己的成長。打個比方吧,你在辯論裁面前說需根解損,但社會裁可能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時候你能反過來指責社會裁不懂政策辯么?不同的比賽有不同的定位,針對不同的評委做不同的調整是強隊們最基本的素養。
然而,輸比賽後的自我反省,並不等同於對於不尊重辯論的評委要有無限度的容忍。簡單講,任何人都不能過分。諸如「立場裁」、「臉裁」、「腦補裁」這些評委,如果你縱容他們,那麼不只是你們自己的隊伍會受害,還會影響到未來其他的隊伍。最要命的是,如果這類評委長期霸佔了話語權,會反過來影響其他評委的判准,以及參賽隊的準備模式,會讓辯論走向非常不好的趨向。我這幾年親眼見證了許多原本辯論非常發達和活躍的國家和地區,因為評委環境中的劣幣驅逐良幣,最後整個地區的隊伍都越來越弱。說白了,現在的環境下,活躍參賽隊大多能理解評委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但如果評委濫用自己的話語權,參賽隊的反彈是必然且有理的。
而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有理」的基礎上。你覺得你六四開,評委卻判你輸,只要評委給出合理的解釋你也接受,那麼就是評委有理。所有人都覺得你九一開,評委卻判你輸,評委又給不出什麼理由,你不噴他就太包子了。但如果兩邊無法談攏,什麼叫「有理」,只能交給公斷了。
而對於我們主辦方來說,建立更科學的評委機制,有條件的情況下賽前做好評委的公示和溝通,對於一些明顯有辱辯論的評委建立自己的黑名單庫,也才是對參賽隊負責任的行為。
對於辯論賽事來說,如果主辦方過分那就制約主辦方、如果評委過分就制約評委、如果參賽隊過分就制約參賽隊,這是天經地義的,沒有誰應該被過度保護。
而關於評委制度的改革和一些制度建設,其實許多國辯前輩和我們都一直在推進,但目前還沒到公布的時候,等有機會的時候,我會和大家彙報工作的進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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