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一個時代
01-31
2015年11月29日晚,外公走了。90歲高齡,沒有病痛,遵循著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就這樣安詳的走了。周一的早上我匆匆趕高鐵回去,雖說見不上外公最後一面,但也是送最後一程。我想更重要的是這個時候應該在媽媽身邊吧。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面對這樣的情景,我應該是不太會掉眼淚的人吧,畢竟之前有所心理準備,並且外公這樣自然的走了,去另一個世界和外婆相聚,也算是一種解脫。媽媽這輩兄妹四人也都到齊了,我們家族倒是沒有那些複雜的出殯習俗,一切都按殯儀館的流程走,整個過程很快就結束了。期間我確實沒有哭,只是在最後一切的結束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姨哭著說:「妹妹,以後再也沒有家回了……」我背過身去,眼淚再也沒忍住。
是啊,可能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回這個小城的理由了。
關於外公的身世和一生的經歷讓我非常好奇,也是一個我認為有趣但不敢輕易親近的人。而回想起來在我小的時候有兩件和外公有關的事情,對我的今天都有著很大的影響。第一件事是我小學時某年暑假參加世界兒童畫展,一副畫意外入選了,當時外公和媽媽商量著覺得我大概有這個天賦,就決定找個好老師對我進行正統的繪畫訓練,為了讓當時那個老師收我,外公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茅台酒送出去了。可惜後來我不爭氣,畫了幾個月就不幹了,現在想想當時讓我去畫那些幾何石膏也真是枯燥呢,不過多年過後,我還是上了走上了美院這條路,並吃了設計這碗飯。第二件事是我9歲那年左腿股骨骨折,在醫院躺了大半年,這期間主要支撐我的,是外公送給我的那套1982版《西遊記》的連環畫。現在想想後來我網名叫「悟空」的很大一個原因,都來自當年的那段記憶。
回看外公在世時的這麼多年,作為我這一輩人其實很少主動去了解外公那輩人過去的歷史,現在想想真是後悔萬分,我所了解的都是一些簡單的記憶碎片,當這些碎片串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其實有些東西是一代代的傳承下來,前後都有著某種必然的聯繫。1980年,我在媽媽肚子里3個月的時候,外公的媽媽去世了,在我們那兒叫「姥奶奶」。姥奶奶姓鄂,1899年出生,是滿族正藍旗,家住北京,24歲的時候遠嫁北戴河的姥爺爺家,就是外公的爸爸,姥奶奶嫁給姥爺爺時比他小26歲。當時50歲的姥爺爺是一個皮貨商人,當時從山海關到內蒙古,幾乎沿線所有的皮革生意都是姥爺爺的。1925年姥奶奶生下了我外公,獨子... 再後來滿清末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家族慢慢走向衰落,姥爺爺去世時據說當時家裡分家產的盛況也是空前壯觀。不過當時的姥奶奶是個非常孤傲的女人,據說也是傾國傾城,打心眼裡看不起這些商人,什麼都沒要。1929年,姥奶奶帶著我外公離開北戴河,回到北京,寄宿在一個姓坎的親戚家,外公也開始了求學經歷。畢業後外公也算是當時有文化的好青年,被徵召進入國民黨做文書,後升任文職軍官。直到後來文革的時候姥奶奶怕歷史不清白,都不敢承認和姥爺爺的關係,導致所有的歷史碎片就在這個節點,徹底斷掉了... 直到1978年這段歷史又被挖出,當時的北戴河改建,外公接到通知回北戴河處理遺留問題,北戴河的家族歷史也被夷為平地,從此消亡... 外公後因工作也來到瀋陽,這也是我媽媽出生的地方,神奇的是我們家在瀋陽的房子是1945年蘇聯修建的,到今天還在,只是已經歷過無數次易主了。
歷史總是讓人如此著迷,雖然這些已我沒有太多關係,但人的好奇心總能驅使我去拼接這些歷史的碎片,只是現實並不那麼如人所願。對我來說外公的過去是另一個時代的事情,而這個時代也隨著外公的離開嘎然而止。嗯,媽媽告訴我,外公臨走時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想喝啤酒。」原載於我的公眾號:wukong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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