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戀

菊花。她捂著嘴在我耳邊小聲說,發出輕柔的笑。

我捂著後面低頭不語。她問我疼不疼。我出了一身汗,咬著牙說,不疼,好爽。

我坐在檢查室門口,剛做完肛門指檢,病號服都濕透了。得病三年,我做過檢查無數,這一次覺得特別難受。

身邊的她是我的病友,我們因為得了同一個病,住在同一個病區。長期的病魔讓我們彼此失去了性慾。因此我們只能進行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

不過,已經很感謝蒼天,如果不是我有病,怎麼會遇見她。來獲得跨越了貧富的愛情。病魔來襲,是不分矮窮挫和白富美的。

我們擁有罕見的血型,她失血過多的時候,我為她輸血。我失血過多的時候,她為我輸血。除此之外,醫生找不到相同的血液可以用,在這個世界上。

我今天指檢完,下午就要灌腸了。她蒼白的臉上掛著笑,對前來通知的護士說謝謝。對灌腸這個詞語變著花樣念叨,用不同的聲調念給我聽,還問我要不要她給我灌腸。

她扶著我在醫院病區走廊慢慢走。她的尿袋掛在腰上,被她用一個粉色的布袋包住,經過她改裝的病號服,加上了蕾絲邊和粉色小裝飾。我的病號服是和她相配的藍色小裝飾,是她為我縫製的。她說這就是我們的情侶裝。

一個護士拿著輸液瓶走過,她笑著打招呼,hello,快看,快看,我們又在甜蜜的秀恩愛了。護士笑著走過,病區的工作人員已經對我們這對苦命鴛鴦的種種舉止見怪不怪。

在他們看來,我們經常半夜兩個人神神叨叨的和空氣說話,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那是在開聯歡會。很多病房死去的前病友,他們的靈魂還在病房徘徊。有欠藥費沒有還清覺得一走了之不好意思的害羞男,有喜歡病房消毒水味就這麼任性哼的雙馬尾姑娘。有喜歡講病房裡某某某的老大爺。老大爺喜歡用平淡的語調講述病房裡的人,他觀察細緻,描述細微部分的時候,動了情,加上年紀大了,他會翻來覆去的說,不僅情節倒裝,還會說很多倒裝句。聯歡會的人本來很悲傷,就都笑起來。我們都把這個聯歡會叫做「人鬼情未了。」我們和鬼魂的友情親情包括我和她的你儂我儂,都快要把這醫院融化了。

他們會在天亮前散去,走的時候拍拍我們的肩膀,我們只感覺到一陣風。老大爺裝模作樣的看看我的面色,問我化驗單的情況,反覆的說著,快好了快好了。你們比我們都強。不管怎麼樣,你們還活著,我們已經死了。

最後那些鬼手拉手,齊聲說,祝你們早日康復。我身邊的她總會不失時機地加一句,思密達!我們大笑起來,那些好心的鬼都消失了。

我們都特別瘦,吃的也很少。只有忍不住了,才去睡覺。因為男女有別,沒有住在同一個房間。我們還沒有結婚,雖然熱戀,也沒有實質性的突破,沒有負距離的擁抱,彼此進行了多次血液交換,可是沒有過身體的纏綿。雖然她也表示很遺憾,主動湊上來試驗,可是她的胸就是小而我也總是軟綿綿。

她會在醒來的時候,給我發簡訊問我,還在嗎?我醒來的第一件事也是發簡訊問她,還在嗎?

我們可能在睡夢中昏迷,痛苦或者悄悄的死去。我們開玩笑說死後一定冥婚。把骨灰一起裝進同一個骨灰盒,在陵園迷人的月夜裡,化作兩隻蝴蝶,翩翩飛舞,穿過花叢,穿過轉基因大豆莊稼地,飛往遙遠的天際。

在病房電視機上看到外星人攻擊地球的新聞,這些最先發現地球的外星人,非常不友好,誇張的大眼睛露出憤怒的光。

那天晚上,她悄悄溜進我的病房,搖醒睡夢中的我。像是悄悄降臨的小天使。我開玩笑說我還以為黑白無常招呼我走呢。她笑著說走也要和彼此告別啊。

她扶著我坐起來,讓我收拾行李,和她去遠方,去對付外星人,保護地球。我笑著說,你好傻。我們手無縛雞之力,怎麼打的過外星人。

她擺手說,開玩笑呢。我就是想出去玩,你看我剛做夢,夢見自己死了。醒來就嚇壞了。我們得病如此嚴重,也治不好。不如一起去看盡世間繁華,就我們倆。我有A計劃哦,先保密,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一定是我們倆一起啊,傻姑娘。我們同命相連,身上流著彼此的血液。感情在無形中交融,你怎麼能單飛呢。

家人和醫生是不允許出這個近乎無菌的病房。我們瘦弱的像是紙人的身形,穿過了用鐵鏈子穿插鎖住的大門。出了醫院,我還問她怎麼知道我們病區隔離門的密碼鎖,她說她平日里偷看護士開門解鎖記下的。

我們在醫院門口的飯店要了一小份餛飩。一人吃了一個,都覺得很飽了。她舉起碗,對我說,壯士,幹了這碗翔。我想接過去,她調皮的縮回碗,接著說,讓女俠姐姐先干。

她喝了幾大口,又給我喝。飯店老闆一雙睡眼直直的看著她腰間被粉色布袋包裹的尿袋。她笑著對老闆說,喂,老闆啊,我這裡面有好東西,你要不要。我的錢包大不大。

她笑嘻嘻的照著鏡子,告訴我她儘管沒有化妝出門,可是以前的黑妞現在變得更白了。她蒼白的臉毫無血色。我們彼此提醒自己吃藥。坐計程車到火車站,然後買了最遠的票。

她哼著歌,在晨暉里和我坐上了火車。一上火車她就昏睡,我握著她的手,祈禱著不要就此在車上長眠,丟下我不知道下了車往哪走。

她醒來的時候,牽我的手去洗手間。那些農民大叔堵住了過道,疲倦的睡在行李上。她輕聲說,如果變成鬼就好了,可以輕飄飄得飄過去,不去打擾他們。

在洗手間我熟練的為她換了換了尿袋。她說作為感謝,下次她為我灌腸。穿上病區護士mm的服裝,制服誘惑我好不好。

我點頭說好,其實心裡很清楚,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她的尿液帶著紅色的血液。我也感覺全身無力,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勞感瀰漫了身體。

在火車路線的盡頭,我們出了站。累的跑不動,就近找了個地攤,吃了當地的小吃。我們兩人沒有吃完一小碗。她吃藥的時候,舉起水杯說,女俠我先干,帥哥你隨意哈。她喝完葯咳出的血,把水杯里的水都染紅了。地攤老闆娘湊過來,帶著憂鬱的神情,問她得了什麼病,然後唉聲嘆氣,怎麼也不要我們的錢。

我們在當地旅遊區的山上,相互比賽吐血。我們都吐了很多,在山上迎著風,抓緊彼此的手,知道再不跳崖,就會死在山上被人拉回去,毫無浪漫感和傳奇性。

我們含情脈脈相視一笑,她說,你別鬧,聽我口號。她喊了一二三,我們就一起跳了下去。

殉情男女在山崖底湖邊被發現,發現魂魄不滅沒心沒肺秀恩愛。我們濕淋淋的在湖邊坐著,她全身發抖開著玩笑。對我說抱歉,A計劃失敗,殉情沒有成,還得繼續在人世你儂我儂。

山崖下的湖面恢復了平靜,西邊餘暉把一切塗成黃色,我們都感覺夜色前來,四周寒冷。我們攙扶著,準備爬上山重來一次。可是仰望被霧氣遮擋的上空,不知道如何做,我們這身板也不適合做高難度的攀岩運動。

等到天全部黑下來,我們還是沒有找到休息之地,不能休息只能安息,坐著凍死成為冰美人,她嘟囔著,脫下濕衣服,牽著我的手說,來,看老娘在夜色裸奔給你看哦。

她站起身驚訝的叫了一聲,我順著她的手指,看見不遠處的紅光。我們慢慢的走過去,草叢裡有荊棘劃傷了我的腳腕,我沒有說話。裸體的她也好不了多少,這裡也有蚊子哼哼。

發出紅光的是一個山洞,在洞中有石桌石凳,被一個巨大的夜明珠發出的紅光籠罩。我們都感覺到洞里的溫暖。那些紅光照著我們好舒服。擁抱著沉沉睡去。

清晨,照了一晚紅光的我奇蹟般的有了晨勃。久違了,晨勃。我心裡吶喊著,緊緊擁抱懷裡的她。她醒過來,紅僕僕的俏臉,她分明感受到了我的火熱。我分明感覺到她懷中的一對小白兔變大了。

很快,她扯掉了尿袋,穿上早已烘乾的衣服,在暖融融的洞里,做了幾個高難度的瑜伽動作。毫無問題,關節不疼,呼吸平穩。我也起來蹦蹦跳跳,動作靈活,隨心所欲。

我們都笑著擁抱,親吻了好久。感覺全身火熱,乾柴烈火,馬上要燃燒。我們嘗試著做了一次,沒有問題。粉開心。再來,第二次漸入佳境。第三次欲仙欲死。像是要把以前缺失的愛欲都找回來,我們進行了多次,以前不能滾床單,現在我們在這裡滾山洞。

我們擁抱著打滾,從洞口滾出。艷陽高照,照在我們一絲不掛的身體上,還,挺不好意思的。我們笑嘻嘻的奔向湖,在那裡邊洗澡邊暢飲甘甜的湖水。

我們在洞中發現了一個古代大俠建造的小型圖書館,裡面的武林秘籍紀錄著高妙的武功。還從大俠的武器箱找出來一把劍。我和她日夜練習武功,吃野果,飲湖水。種了一畝野田瓜,一畝野花。洞里的夜明珠有驅蚊功能,不然心靈手巧的她還要因為沒有線織蚊帳發愁。

一種強烈的責任感,讓我們不能這樣隱居過無憂無慮的小日子。我們在湖裡嬉戲的時候,已經第三次感受到地動山搖,天空巨大的轟鳴震蕩著湖水發出漣漪。

我們帶上夜明珠,離開這美景。加入了地球人和外星人的戰鬥中。我們的武功是外星人的剋星,打了幾個大勝仗。她白衣飄飄,站在繳獲外星人的飛碟上,摟著拿著劍的我,接受記者的採訪。

俠侶擊退外星人的消息傳遍全球,聯合國有我們的獨立辦公區。我們在外星人簽署停戰協議之後就回到了當年的醫院,所有病人都全部治癒。那些參加「人鬼情未了」的鬼魂都全部滿血復活了。當年欠藥費的害羞男剛剛從鬼魂變成正常人,就去工地勤快的搬磚賺醫藥費準備償還了。任性的雙馬尾姑娘拿著我新款的手機拍照賣萌發朋友圈,把朋友圈的朋友嚇得為她點了無數個贊。老大爺打算去打快板,講述病房這些動人的故事。

雙馬尾的姑娘把手機還給我,問我的那個她在哪裡。我回頭看了看,沒有找到她。

我來到她住的病房,護士正在清理床單。看我獃獃的愣著,對我說,你終於醒了,你暈迷了半個月知道嗎?

我指著空空的床鋪說,當年那個她呢?

護士帶著疑惑的表情說:什麼當年的她?你的女朋友啊,她幾小時前走了。

我上前拉住護士說,她去哪裡走了?

已經送往停屍間了。護士有些恐懼的說。

我想衝出去找她,護士拉住我,告訴我現在大半夜去哪裡找?

我解鎖手機想看看時間,一條信息上寫著:還在嗎?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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