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死花落(四)

「施主有事找貧尼?」

「大師,弟子懇受點悟。」

上座是位老尼,般若寺的大住持,我苦等四天她才有空陪下我這小孩。也許她只是怕我在這寺里再吃下去不走。座邊站的小尼正是早晨給我送飯的人,年齡似乎比我略小一些。我則在庭前跪拜,掌心向里,十指相合。

「大師,弟子愚鈍,苦思不解待人之道。其一,弟子從小與玩伴撕爬滾打長大,自認為忠義之心天地城見。我認準了這是我此生不可或缺的兄弟,然而在日後的成長卻越來越疏遠。甚至在他要追求的異性面前全然忘了這兄弟情義。我欲挽救此情,不料與之動怒,事後他說割袍斷袖與我素無瓜葛。這個兄弟繼如從前一樣善良、仗義,卻為何獨容不下我呢?」說到此處我再也忍不住鼻中酸澀,我清楚地感覺到相合的雙手在顫抖,往事如風,不堪回首。我心底泛起的滿是文卓在眾人面前故意詆我名聲,亦或他故意在我面前對芑芑示好的事。這不是恨,真的,我打心眼裡不曾起恨,我不解的是為何偏偏是我們!

「阿彌陀佛——施主可知塵世萬物皆有陰陽。同陽相斥,同陰相悖,陰陽相吸。你本生活在俗世之中,今日你抱怨朋友因異性棄你,他日你能保證不因別人棄你朋友?」

我語塞一下,總想開口說「我可以保證!」終是難以啟齒。曾經輕狂的自己一度認為定不會背信棄義,為朋友兩肋插刀、萬死不辭。如今跪在佛前我才明白,世間的太多東西難以割捨,除了朋友還有父母、兄長……太多太多。

「大師教誨的是,其二:為何弟子在起始時定下的目標卻因生活所迫在中途不得不多次改變方向,到頭來發現與起點的目標越來越遠,弟子是該繼續前行還是重新來過?」

這一回,大師沉默了許久,微閉的雙眼稍稍睜開一些,又合上,似乎她想知道在她面前是怎樣一個少年吧?恰逢此時,開著的木窗外有一隻禿鷹掠過,長長地鳴一聲,似乎離這裡好遠好遠。我不禁被鷹叫聲吸引過去,很快發現失禮又回過神來。

大師只會心一笑,悠悠而道:「施主何必太自律,江湖風雨飄搖不定,一定順應天意。如鷹,晨起時想吃兔肉,途中得鼠又有何妨?」

我茅塞頓開,聽彼一席話,如飲半盞茶。起身,叩首,欲行。

「施主留步,其三呢?」

我頓時腦袋一陣發熱,但馬上靜下來。

「弟子已得到答覆,何必再問。」靜半響,「您四日見我,斜音一個『寺』字,午時斜音為『無』,您命這位小師傅傳話,時才聽聞您叫她法號『悟願』斜音為『吾緣』。大師意在告訴我『寺無吾緣』,就是說芑芑根本沒有來過寺院,那麼我就沒必要再問了。」

nn大師微閉的雙眼終於睜開了,她的眼中滿是詫異,但又夾雜著可惜,似乎我的話根本不著邊際。「送施主回房」 她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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