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瑪.丘卓:三年閉關的回顧

佩瑪.丘卓尼師訪談錄 —— 三年閉關的回顧

譯者:李宜臻

(註: 佩瑪.丘卓於1982年在卡盧仁波切的座下剃度出家。1990年初期,她於英屬哥倫比亞的藍泉島完成傳統藏密三年三月三日的閉關。出關後不久,她即在舊金山的法界中心做了如下的開示。)

對我來說,這是非常感人的一刻。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我對諸位——我的金剛師兄弟們講話。我有點不好意思,所以請大家多包涵。我一直很少和人接觸,而且我也不覺得自己象個老師。我很久沒有教過課,但對閉關倒有少許的經驗。所以我現在先就一般的閉關做一個概括性的介紹,然後再說明傳統噶舉派三年三月三日的閉關情形。

我有一點偏見,自認為修行不好,因此,一直想辦法把自己放進一個不得不好好修行的環境中。所以,我做過好幾次的閉關。諸位中間若自律較嚴的人,也許便可以不必像我們這些連日常生活都不會打理的人,做這麼多次的閉關。

閉關不是佛教才有的發明,大部份宗教都有某些種類的閉關。我們都知道西藏是個非常宗教化的地方,有很多人出家,因此他們有許多各種不同的閉關方式。例如,終生的閉關,也就是修行人住在山洞中,每天出外討食,除此外,終生都在修行。還有嚴格的閉關,在這種閉關中,行者的活動範圍完全限制在關房附近,不能離遠。有一種說法就是在閉嚴格關時,行者的禪墊不能冷掉。因此行者僅能短暫外出活動,而餐飯和日常用品則由護關人員送到。另外也有一種所謂的生死關。通常行者會把山洞的洞口封死,在裡面終生修行直到死亡為止。這種閉關比較難,而團體閉關由於有師兄弟的護持,因此比較容易。

依照藏密的定義,我們白天數座的修法和僧院生活都被認為是一種閉關,甚至一座禪修也是一個閉關。它的意義在於除去人心的浮華,讓自己全心全意專註在修行上。

由於閉關是我們專修的時刻,因此我們要好好預做準備,不要浪費時間。我們要把物資上的需要先打點好,這樣我們才能專心修行,而不必一天到晚想著自己又缺了什麼。常做閉關的人都知道,當我們的心突然失去外來的娛樂時,會變得很煩躁,尤其是在閉關初期。我們常會想起過去的種種,並對未來做了許多計劃和期盼,這是很正常的,沒有關係。但我們自己要清楚,這不是我們所要做的,所以我們還是要回到我們的數息、回到當下、回到我們的修行上。

至於閉關的環境,它必須要簡單,看了令人感到舒服,若你想在家中做個別閉關的話,首先要把環境清理乾淨,讓光線充足,整個房間看起來十分清爽。在閉關中,吃的東西也很重要。吃太少或太過清淡的食物會讓我們的思緒跳躍過快,而吃太多或太過營養油膩的食物,則會讓我們感到昏沉欲睡。因此若你要去閉關的話,這一點小小的細節可能會對你有所幫助。

閉關的動機和發心是最重要的。問自己為什麼要去閉關,這點很重要。你要修四加行嗎?你要閉關才能進入佛學院就讀嗎?這都是表面的理由。真正我們要閉關的理由應該是為了利益一切眾生,而誓願證覺成就。雖然這聽起來有點誇大,但基本上,閉關再也沒有其他理由可講了。不過在現階段,由於我們尚無法生出真正清凈的發心,因此暫時藉其它理由做閉關修行也沒有關係。只是我們還是要常提醒自己閉關是為了眾生的福祉和利益,就算在嘴巴上講講也是好的。

閉關並不是件小事,因為我們的目標是要開悟成覺,所以縱然我們只是嘴巴講講,它還是會深入我們心中的。

若我們想做個人閉關的話,便要擬一份日課表。能跟指導我們修行的上師討論再擬定是最好不過了。日課表要適中合理,這樣我們才能嚴格遵行。然後就一定要嚴格遵循了。

在閉關中檢視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輸於事前要做好準備的重要性,如此才能給自己下次的閉關提供一些參考。事實上,能對下次的閉關做準備是件很好的事。然後最重要的就是迴向功德,將一切功德迴向出去,利益無量眾生。若我們能全心全意這樣做的話,相信我們閉關一定會獲得不一樣的功德。因為就像跟其它的每一件事一樣,「我執」常會假借閉關之名,行其目的。「我是個大修行人!」這只是各位必須要警惕的諸多危險陷阱之一。不過真是這樣的話,也沒關係。

在三年的閉關中,我才了解到我的是上師創巴仁波切長期訓練我們打坐,是多麼絕頂聰明的一件事。我在閉關中學到了一些非常高深的法,但若我不曾受過打坐的訓練,便無法正確的修這些法。因此我們每次做閉關時,都應該先從打坐開始,它可以讓我們的心準備好做下面的修行。

三年三月三日,藏曆總共是四十個星期。這個閉關的傳統起源於西藏。由於西藏的寺院非常、非常的大,有時共修的情形很難看到。因此三年的閉關制度便是為了轉世的仁波切,和天資聰穎的喇嘛所設計的。我的閉關是依噶瑪噶舉和香巴噶舉的傳承而進行的,尤其是香巴噶舉。利美無分教派運動的領袖之一——第一世蔣貢康楚羅卓他耶曾用盡一切方法,希望能重建並且恢復這個閉關的傳承。除此外,他還造了幾個三年閉關的關房。因此有些在寺廟已經通過幾年學習考核的僧眾,便在十六或十八歲時進入閉關,接受密集的訓練。

卡盧仁波切將三年閉關的想法帶到了西方,並於一九六七年在法國開始舉行第一次的閉關。那次的閉關非常圓滿,學子都已充分做好準備。他們在進入關房前,都已經完成了二至三次的四加行,而卡盧仁波切對於這些第一批的學子也感到非常欣慰。圓滿閉關後,大部分的學子都散布在西方任教,後來更連續舉辦了第二次的閉關。最近在北美大陸有三個三年的閉關正在進行,兩個在美國——一個在紐約北部,一個在奧勒罔。而另一個則在加拿大的藍泉島,那裡也就是我剛閉完關的地方。

我前面講過,有一種所謂嚴格的關,也就是閉關的地方要結界,而且大門深鎖。我們在這四十個月當中都要閉關修行,不能離開超過這個界限,所以與外界甚少聯絡。每個月的金剛瑜珈母日,我們可以收到一次信,而每個月,我們可以寄出兩封信。剛開始當卡盧仁波切告訴我們這些規定時,我們都覺得甚不以為然。但經過一陣子後,我們才知道仁波切有多慈悲,因為我們的心總拚命想找樂子,但我們了解到,我們最想找樂子的時候,其實也就是我們最應該認真修行的時候。不過確實是很困難,諸位可能記得在連續幾天法會的修法當中,有時候我們實在忍不住想找人講話——並非真正有事情要談。但四十個月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因此我們一定要克服。否則有可能半途便會被迫放棄,或心裡一直覺得很不快樂。

關房的總監告訴我們:「就假設自己在親戚和朋友的眼中已經死掉了。」他的意思是鼓勵我們少與外界聯絡,就讓別人忘掉我們,不要再有任何情感上的牽扯羈絆。這些規定都非常得到大家的支持。它鼓勵我們除了修行外,不再為任何其他的事而分心。我發現在第一年時,別人還會記得我們,因此不時還會收到包裹、信件之類的東西。還有人說:「啊,多棒啊!」然後第二年,只有一些較好的朋友還會記得寫信。到了第三年時,我們就再也很少收到什麼郵件了。

關房內的一切都是設計用來幫助我們修行的,甚至團體閉關這事亦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見,覺得別人應該如何、自己又應該如何等。我們必須妥協,而這是最困難的一件事。我們日日又日日生活在一起,對於浴室、噪音和其他惹不得的怪癖全浮到檯面上來。但我們唯有克服,別無他法。

閉關對我們的身體來講,也是件十分苦惱的事。那裡沒有電、沒有暖氣、沒有熱水,而我們則睡在自己的禪修箱里,采不倒單的方式。我坐在箱子的一角,腿無法照指定的方式坐。我已經五十六歲了,而非十六歲,因此我沒有採取雙盤,但重要的是脊骨要直。有趣的是,睡在箱子里並非是最難的部份。在我正式進入閉關前,我曾在多傑瓊宗試過,簡直難過極了。我覺得好象睡在一輛巴士或火車上,每一根骨頭都在痛。但閉關的第一天在箱里睡了一夜,隔天早上醒來時,大家互相看看都說:「還好!還好!」我想在閉關初始最困擾我們的是睡眠的時間不夠,但隔一陣子後,大家也就習慣了。

在閉關時,我們每天清晨四點開始靜坐。然後六點三十分,全體到佛堂做早課修法,約需一個半鐘頭的時間。所有的法本都要用藏文念。很幸運的是,跟我們同在一起閉關的有一位西方喇嘛,他是一個很好的翻譯。因此我們什麼都有人幫助翻譯過來。

每天要修四座法。在早餐後的第二座法,我們各自留在自己的房間修。這是嚴格的關,每座法的時間大約兩個到兩個半小時。在第二座法後,我們休息吃午餐。但在午休中,我們還要上一個小時的開示。不過那也是一天當中唯一我們可以處理一些其他瑣碎事情的時間,例如,寫寫信、梳頭髮、擦地板、洗衣服,還有吃午餐等,全部都要在兩個鐘頭之內完成。諸位一定不會相信我們有多忙。你可能認為你就是進去閉關,然後悠閑的過著生活。我們沒有一刻屬於自己的時間。當然,時間的緊迫導致每個人在情緒上都較易激動,而把所有的事情都搬上檯面。在這時我也才了解到自己有多容易生氣,氣度有多狹窄。我想這就是緊迫的目的。我們看到了自己並不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們想大聲吼叫。我們到增搭的小屋去,看到有人把牙膏丟在那裡,擠得滿地都是,臟死了!然後我們才了解到自己的心胸有多小。

閉關期間,卡盧仁波切要我們的指導上師喇嘛竹根回去印度好幾次,所以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他都沒有跟我們在一起。但當他在的時候,他便常利用午休的時間為我們做開示。不過內容並不只限於法上或修行上的東西,有時我們也要學做食子,在修法時做為供養用。或學奏法器,例如,鈸和鼓等。每一件事都要在午休這段時間做——每一件事!

然後在下午我們再修一座法,直到四點鐘。四點半我們開始做晚課,修護法的儀軌。接著便是晚餐,有湯和麵包。我們最後一座法是從七點到九點,之後再修普巴金剛和施身法,然後就準備要進入我們的箱子睡覺了。

日子實際上過得非常快。整個閉關期間,我們修了很多不同的法,卡盧仁波切管它叫超級市場。我們修行所有香巴噶舉的法,那是卡戶仁波切的傳承,以及大部份噶舉傳承和少許寧瑪傳承的法,例如,普巴金剛。其間我們再穿插修自己的日常功課。

閉關的第一年是為第二年和第三年預做準備的。我們以普巴金剛的法作為開始,接著做四共加行的觀修,每一加行要觀一個禮拜,然後再修四加行。同時我們也做一些止修,卡盧仁波切為它加上一點觀想。然後是「修心七要」和自他交換,我們常做自他交換的禪觀。第二年大部分是修本尊法,包括香巴噶舉和噶瑪噶舉傳承的密續本尊。前兩年是為第三年預做準備的,在這一年中,我們要修瑜珈(相應)法,在閉關期間,我們三個噶舉傳承的瑜珈法都修過,它們是那洛六法、尼古瑪六法、以及蘇卡悉地六法。

三年閉關的目的是要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對一切法有一個整體的了解和體悟。然後出關後,我們可以選擇幾個最適合自己的法門,終生修行。

這個閉關當然是為男女出家眾開辦的。我很感激我能圓滿完成,不過我感覺自己倒像是個打前鋒的。現在我們有幾個屬於創巴仁波切傳承的弟子都已經閉完了關,我認為它可以在西方弟子中間再擴大舉辦。我很高興聽到創古仁波切說岡波寺的閉關也要在六個月內開始舉辦。這樣想參加的人可以多找一點時間和家人聚聚,多賺一點錢,然後回來閉關。岡波寺的閉關是為在家人舉辦的,而不是為出家眾。

西藏人認為修行上的艱苦對我們非常有幫助,而事實上也是。但我們生長在西方,倘若閉關的環境太過嚴苛的話,例如,氣候太冷的話,那麼我們的心就無法安定修行,它總是徘徊在不舒適感的邊緣。創巴仁波切告訴我們若感覺太痛苦的話,可以改變一點我們的坐姿,所以我想我們可以不必把閉關弄得那麼辛苦。但當然,我感覺在我閉關時的監督和指導可以再加強一些,而且所有參加者在修行上的程度,如果能平均也比較好。

我認為創巴仁波切很能了解西方人的心理,因為我們在法道上的修行所需要的東西,與東方的弟子有些微差別。我們的心較放蕩不羈。仁波切了解這一點,而我想我們大多數人現在也了解到了這一點。因此,對西方人來說,沒有比打坐更重要的修行了。禪修可以直接引導我們證悟大手印。

另外,我想,信任指導我們閉關的上師,信任他們懂得比我們多,這點也很重要。我們有時會想抓住什麼,證明自己沒有錯,或者認為別的法才會讓我們快樂,改變我們。但事實上,若我們全心全意修行的話,則每一種法都可以讓我們開悟。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修四加行,他們不修其他的法,因為四加行最適合他們,而他們也確實因此而開悟。

問答錄:

問:請問在閉關中,聽到創巴仁波切圓寂的消息是什麼滋味?

答: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仁波切已經走了。我哭了兩年,但我就是不相信那已成事實。在閉關時,仁波切的影像非常的清晰強烈,而且我也曾多次夢到他。這有幾個原因,首先當他在危急時,有人開車上山來告訴我們,因為我們沒有電信通訊。然後指導上師在我打坐時,到我房裡告訴我仁波切病危的消息。接下來有三天全沒音訊。卡盧仁波切說他的心臟病不會有問題,他會好起來的,因此我完全相信這一點。然後在這三天過後,我們的指導上師又告訴我們,仁波切已經圓寂。我們用英文唱誦,修了金剛瑜珈母的薈供。然後我把他最後的遺言讀了又讀:「如果你無法從我的死亡中學到一點別的東西,學到無常的話……」然後他提到了所有的學子們。我很想學童話里的故事和這些學子們連緊——以一位女尼、一位祖母的姿態出現。可是我想這只是一種幻想而已。我很想去噶瑪卻林在仁波切的舍利塔前坐一陣子,然後修法。

在我閉關的第一年,創巴仁波切圓寂。第二年,攝政宇色天津(註:義裔美人)生病,後來也走了。第三年,卡盧仁波切圓寂。我有一種預感,覺得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看到卡盧仁波切。因此當他在為閉關的在家居士授戒時,我為他照了一張相片。那張相片很棒,仁波切在上面簽了名。保有他個人的一樣東西,對我來說很珍貴。

創巴仁波切的圓寂讓我覺得震驚,而卡盧仁波切的離去則令我感到哀傷,總覺得他應該會長生不老才對。而且他已計劃好要來看我們閉關,連日子都說定了。

問:您現在有何打算?

答:創巴仁波切曾說,傳統上在一個人閉完關後,他便成為一位雲遊的瑜珈士或瑜珈女了。因此現在我要放一下假,到處稍微走走看看。我要回波蘭一趟,看望我八十歲的老母親和兩個兒子。但就直接回答您的問題吧!我最終會落腳在岡波寺,那是我的家。

閉完關再入社會很難,因為到處都充滿著誘惑、刺激。在閉關期間,我們日復一日坐在箱子里,總共有一千二百八十天。每天看同樣的景色,聞同樣的味道,哪裡也去不得。我們對周遭的一切瞭若指掌,四周很安靜,每天就只有觀心。

一切就像這樣——觀心。然後我們出關了。事實上,那是非常令人感動的一刻。我們看到了新的樣子、新的顏色,還有新的聲音和味道,更不要說人了。閉關的最後一年,我只看到另外一名閉關者,因為只有另外一位女性圓滿閉關。另外,一個月中,我可以見到指導上師一次,還有,有時會遇見廚子。但常常一整天中,我們只說一句「早安」而已。另外就是,我們有些法在修的時候是不出聲的,我們曾受一個月的禁語戒。

出關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每個人都對我很好、很親切。當我出來時,我有很大的體會。不僅師兄弟對我這樣,連街上的人也一樣。但這也很累人,我四年來都不曾患過感冒,但卻在舊金山這裡得到了第一次感冒。因此這點實在是很難,就連身體也一樣。

問:您對於準備要去岡波寺閉三年關的人,有何實質上的建議?

答:我想很難給建議,因為我不知道那裡關房的格局要怎麼規劃。我想與我所閉的關一定有很大的差異,大家在修法上的程度會比較齊。但也許他們可以把自己當成死掉,從世界上消失了,而且他們應該問自己閉關的目的何在。在一個短期的關,我們可以完全專註在修行上,大大的忘卻過去和未來。但在這麼長的一個關中,我們真實的生活和矛盾衝突都會進入修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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