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Daily丨天花板的電鋸聲

01.

樓上又傳來電鑽的聲音，我抬手看錶，已經半夜兩點。

數不清多少天了，樓上的裝修從未停過，而每次都是在半夜十二點開始，讓我從夢境迅速回到現實，然後捂住耳朵，企圖再次回到夢鄉。

這樣的情況持續多日，當我走到鏡子前，看見自己的黑眼圈時，我知道我已經神經衰弱，彷彿被什麼力量抽空了身體，沒有了一點力氣。

於是，當我再次聽見樓上傳來的電鑽聲時，我義無反顧地報了警。

「您好，請稍等，我們的民警一會就到。」我聽見電話里甜膩的女聲對我保證，放下心來。

等待警察的時候，我努力打起精神，聽著樓上的聲音，心想讓你們裝吧，一會有你好看的。

樓上的電鑽聲音逐漸漸弱，取而代之的是鋼管被拼湊的聲音，還有奇怪的利器在某種物體上切割而發出的嘎吱聲。我感到自己的屋頂在晃動，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我的雙眼變得沉重，我知道我又要睡著了，看看錶，離報警只過了 5 分鐘，我支撐著起來，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死磕到底吧！

牆上的時鐘發出沒有節奏的滴答聲，四周的牆壁晃動地更加厲害，它們朝著我倒塌下來，拚命想要壓住我。我拚命發出叫喊，想要躲避磚塊的襲擊。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突然醒過來，原來剛才我是在做夢。而四周是安靜的，電鑽聲消失殆盡。

02.

我看到是個陌生的號碼，於是接了起來。

「喂，你好。」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拿過身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頓時清醒過來。

「你好，剛才您報了警，我們已經到了，但是沒有聽見聲音。」一個粗獷的男聲在電話那頭，聽上去他很不滿。

「如果您方便，請上來一趟。我們在 817 房間門口。」他又說。

「哦，好。」我心裡納悶，穿上衣服準備出門去一探究竟。

臨出門時，我放下杯子，這才發現自己手中拿著的，是一杯涼了的咖啡。

走到樓上，凶神惡煞的警察氣鼓鼓地看著我。

「哪有聲音啊？大半夜的不要報假警好嗎？」

我被吼地愣住，努力聽了聽，這次我又聽見鋼管的聲音，在安全出口的牆壁里。

我趕緊走過去。

「就在這！就在這啊！你們聽！」我使勁敲敲牆壁，裡面傳來的聲音不減反增。

警察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表情里滿是被愚弄的憤怒。

「這是安全出口姑娘！這兒根本就沒有人住！」

「有人的有人的！聲音肯定從隔壁屋傳過來的！你沒聽見現在是鋸子的聲音嗎？」我有些著急了，如果他們非說聽不見，那我可是會被帶走的，擾民的罪名好像沒有報假警重。

一個胖胖的警察拿著噪音探測器靠近那面牆，然後他的臉變成了鐵青色。

他一把把我揪過去，指著上面的數字。

「你看看！明明沒有聲音！」

我揉揉眼睛，看到上面的數字在 0-0.5 之間變換。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此刻我更清楚地聽見牆壁里傳來隱隱的切割聲，而聽聲音，工具明顯換成了電鋸。

「我還是能聽見……」我的聲音軟了下來。

「那這樣吧，咱們把這家門敲開直接問，你當面問。」旁邊的警察打了個哈欠，不等我開口，就開始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年婦女開了門。

她穿著粉色的睡衣，這衣服看著面熟。

「什麼事？」她輕言細語地問道。

警察隔著門上的欄杆，看著她。

「這個住你樓下的姑娘說你家老是半夜裝修，還說現在也有聲音。」

老婦笑了起來，她消瘦的臉上泛起一道道皺紋，兩隻眼睛像月牙，眯成了縫。我明顯感覺到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我。

「這位姑娘是不是工作壓力比較大？我早早就睡下了，也沒聽見什麼聲音。」

警察瞪了我一眼。

「聽見了嗎？你要睡不著去醫院看看，讓大夫給你開點安眠藥！」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們，因為就在此時，我的耳邊依然傳來了尖利的聲響，好像有人在用指甲刮著牆壁，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行了，打擾您了，那我們走了。」警察禮貌地對老婦說。

老婦微笑著點頭，她的一舉一動看上去那麼優雅。

「也打擾你們休息了，晚安。」說著她伸手就要將裡面的門關上。

我一把抓住她防盜門上的欄杆。

「等等，您指甲縫裡怎麼有血跡？！」

老婦愣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她的雙手白皙，看上去經過了十分精心的保養，只是指甲縫裡隱隱的血跡看上去就格外明顯。

警察也停下了腳步，看著她。

「哦，年紀大了，指甲容易劈，醫生說得慢慢治。」

她看到我們沒說話，又笑道：「需要我拿醫院處方給你們看嗎？」

「不用了不用了，您好好休息吧，打擾了。」警察又一次打了個哈欠。

老婦點點頭，關上了門。

「哎！」我還想阻止她關門，卻被警察一把拉住。

「你夠了沒有？姑娘，你這樣我們可是可以逮捕你的。你這才是擾民你知道嗎？也不看看人家多大歲數了，就算裝修能搬動那些傢伙什兒嗎？」

「……」我有口難辨，就快哭出來了。因為我還能聽見那些有序的噪音。

「趕緊回去，明天去醫院看看，你這是失眠症！」警察嚴厲地說道。

隨後他們頭也不回地離去。我待在 817 的門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漫長的走廊里，走廊上的燈一盞一盞熄滅，只剩下一片漆黑，我突然就陷入一片黑暗中，耳邊安靜極了，電鑽的聲音慢慢又一次響起，隨後是排列鋼管和切割物體的聲音，然後又是電鋸，還有指甲剮蹭牆壁的聲音，混合著偶爾傳來的水滴聲，全部洶湧地進入我的耳膜。

「啊！」我捂住耳朵蹲下來尖叫，企圖蓋過那堆噪音的交響樂。

走廊上的聲控燈一盞一盞亮起來，我眼前的黑暗很快被閃爍的亮光取代。

03.

屋頂上的燈亮著，晃晃悠悠，我突然坐了起來。

窗外的天空已經泛出了魚肚白，我看看錶，凌晨四點。

我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現實。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喜歡這杯子的顏色，和我的粉紅色睡衣那麼般配，還有我保養得很好的白皙雙手。

樓下的姑娘昨天問我為什麼保養地這麼好，我想，我得請她來坐坐客。

我打開衣櫃，裡面的工具有些銹了，我拿出一把小刀，割開自己的指甲縫，年輕的鮮血涌了出來。這些年輕的靈魂，總是給我找事。

我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臉上逐漸淡去的皺紋，微笑著，雙眼彎成月牙，我想我會一直年輕優雅地活下去。

◎ 作者：艾子李 如戲簽約編劇 故事寫手。

◎ 原題：《噪音》。

◎ 聲明：本篇故事原文及圖片均已取得原作者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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