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董新政
【前言:這個「袁董新政」是我提出的歷史名詞,用來描述在本年(189年)九月至十月間,劉協登基之後,袁隗與董卓掌控的漢廷,大量提拔名士為官的歷史事件。
我個人以為「董卓專權」當以十月為苗頭,十一月登上相國之位為開始。而非史書及演義中所概括的那樣:董卓進京後就開始專權。】
宦官集團被清除,何氏家族也退出了政治舞台,東漢政府的政治大清洗到此為止,後面就是士人集團享受勝利成果的時候了。
九月十二日,在董卓與袁隗的運作下,遙封遠在幽州的幽州牧兼太尉劉虞為大司馬(上公之位),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領前將軍,加節,賜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范書《董卓傳》:(董)卓遷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董卓原為斄鄉侯,此時升為郿侯,郿縣屬司隸右扶風。
十三日,太中大夫楊彪任司空。
二十一日,豫州牧黃琬被征入朝任司徒【可推黃琬當與楊彪同為十三日下任命詔書,二十一日黃琬方至雒陽。】。
自此,東漢政府最高權力機構有兩個上公:太傅袁隗+大司馬劉虞;三公齊備:司徒黃琬,司空楊彪,太尉董卓。明眼人也能看出,其實就是袁隗+董卓二人的天下,劉虞遠在幽州,楊彪和黃琬是後輩,名望還不夠格。
眾所周知,董卓在洛陽沒有政治基礎,沒有死黨故吏,沒有政治聯盟,而董卓知道這點不足,於是靈活運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先進攀親理論證明自己是劉宏的母親——前董太皇太后的族人。如此,董卓成了「外戚」,順便將董承(董太皇太后之侄)納為部下,以示親近。
約在九月底,朝廷三公齊備。此時,董卓又自導自演了一場政治秀,當然這場秀滿足了士人集團近二十年來的期盼。
董卓聯合司徒黃琬、司空楊彪一同攜帶鈇鑕到朝堂上書,要求為建寧元年(168年)九月政變時被政治定性(誣陷)為叛賊的陳蕃、竇武以及次年(169年)在「第二次黨錮」中被捕遇害的眾多黨人平反。劉協(袁隗)准奏,恢復陳蕃等人的爵位,並提拔他們的子孫為官。
范書《董卓傳》:(董)卓乃與司徒黃琬、司空楊彪,俱帶鈇鑕詣闕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以從人望。於是悉復蕃等爵位,擢用子孫。
——以黃琬9月21日到任司徒,此事可推為9月22-30日間。
陳蕃之子陳逸,提拔為官,後任魯國相。
竇武之孫竇輔,至本年滿二十二歲,與當年拯救他的義父胡騰居住在荊州零陵郡,大概在本年,被桂陽郡舉為孝廉。
這場政治秀結束後,約在十月初,朝廷開始徵辟名士入朝為官,給有功之臣加官進爵——士人集團終於等到了分享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史書說此時的任命官員,大都是周珌、伍瓊、鄭泰、何顒等人「共說」董卓,說的好像董卓掌了尚書台,能全權任命官員似的。董卓在先後擔任司空、太尉之時,也只得到「鈇鉞、虎賁」等額外賞賜,並未有明確說「董卓錄尚書事」的記載。
再者,董卓任司空,下轄尚書台,或能解釋的過去,而在九月十二日,董卓改任太尉,則無法染指尚書台,何況袁隗以太傅上公之位,董卓仍難造次,以此推測,袁隗掌控尚書台的權力還在。
我們來看蔡邕在十月份寫的《表相國章》中提到的六名官員:
太傅(袁)隗,以舊典入錄機密事;尚書令(馬)日磾,先輩舊齒,德更上公;(尚書)僕射(王)允、故司隸校尉、河南尹,尚書張熹,已歷九列;魯旭侍中,牧守宣藩。剖符數郡。
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在董卓即將登上相國之時,至少袁隗在名義上還是排在群臣之首,並有「錄機密事」的權力,也就是掌控尚書台的權力。而此時尚書令為馬日磾,王允為尚書僕射【王允後來成為董卓心腹,馬日磾則肯定不是董卓的人。】。
范書《王允傳》:獻帝即位,(王允)拜太僕,再遷守尚書令。由這個「再」字可知王允「守尚書令」是在「拜太僕」之後。十月時,王允尚為尚書僕射,且尚書令為馬日磾,則王允「守尚書令」定在此之後。
范書《獻帝紀》載初平元年(190年)二月,「太僕王允為司徒」,則又說明王允「守尚書令」時,又曾復職太僕。
綜合看來,在九月至十月這個時間段,所有朝廷官職的任命應是袁隗+董卓二人決定的。
至少在十月初,董卓還未達到越權、專政的程度;「董卓權力反超袁隗」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後面會做詳細分析。
士人封官
我們來看這段時期(九月至次年二月)官員任命名單:
徵辟名士
蔡邕:平民→(九月)祭酒→侍御史→治書御史→(十月)尚書。
范書《蔡邕傳》說蔡邕為「祭酒」,可能為「博士祭酒」或「侍中祭酒」。以陳志《董卓傳》裴注引《獻帝紀》提及「侍中蔡邕」,可推為「侍中祭酒」。
蔡邕入朝後,其名望給董卓增光不少,董卓也多次提拔他。初平元年(190年)後,蔡邕逐漸成為董卓心腹,董卓也多有聽從他的建議。
荀爽:平民→(十月)平原相(未到任)→(閏十二月)光祿勛→司空。
范書《荀爽傳》:(光祿勛荀爽)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荀)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九十五日。
以范書《獻帝紀》載荀爽於「十二月戊戌」任司徒,然本年十二月無「戊戌日」,又有閏十二月戊戌日為27日,以此反推可知:荀爽於10月16日出任平原相,閏12月24日任光祿勛,27日任司空。
荀爽在當時士人集團中的名望可謂泰斗,他僅用了三個月(95天)時間就完成了「平民到三公」的陞官神話。
陳紀:平民→(約十月)五官中郎將→侍中→(次年二月)平原相。
陳紀為潁川名士陳寔之子,陳寔於中平四年(187年)逝世,於是陳紀成為了家族中的領頭人,同樣,董卓對他也是畢恭畢敬。
韓融:平民→大鴻臚(次年六月在任)。
韓融也是潁川名士,輩分與荀爽、陳寔齊平,名望次於二者,也許正是這個緣故,他的官職止步於九卿。另外范書中他的本傳只有寥寥幾句,非常可惜,二從其他史料上記載關於他的事迹來看,他在獻帝東歸時出了不少力的。
張玄:平民→侍御史(中途病逝)。
張玄就是我在《何進篇》中提到的那位建議張溫發動政變清除宦官的名士。此時宦官已經被清掃一空,張玄這才接受任命,可惜年老體弱,中途病逝。
當然,還是有不搭理董卓的名士,例如申屠蟠,之前何進等人多次請他出山,他都沒搭理,最終以平民的身份逝世,在後世人眼中,他算是保住了「名節」。
還有許劭,就是在黨錮時期在豫州汝南郡以「月旦評」名滿天下的名士。范書《許劭傳》是說許劭拒絕了楊彪的徵辟,並非不給董卓面子。
依我看來,許劭之所以拒絕任命,很可能是看到關係不好的從兄許靖在朝廷混的很好(許靖時任尚書郎),怕入朝受辱(許劭在汝南郡政府當功曹時,就曾排擠打擊許靖)。
陳志《許靖傳》:(許靖)少與從弟(許)劭俱知名,並有人倫臧否之稱,而私情不協。劭為郡功曹,排擯靖不得齒敘,以馬磨自給。
上述七人,除了韓融沒有明確指明是董卓徵辟,申屠蟠和許劭拒絕之外,其他四人都是董卓提拔,而且都有「不得已」+「被迫」才上任的記載。
我個人以為:因為董卓在歷史上被定性為亂臣賊子,所以范曄寫這些應董卓之命的名士本傳都需為其避諱,附以「被迫」之事,稍除委身損名之失。
我的理由如下:
① 董卓威脅蔡邕之事,僅見范書。
② 此時董卓以禮賢下士之姿,脅以「滅族」之語,豈非失禮?
③ 申屠蟠和許劭均未應命,也未見有滅族之禍。
因此,董卓脅迫之語應多為范曄捏造。
另外,漢末大儒還有鄭玄,初平元年(190年),長安朝廷舉薦其為趙國相,但因為戰亂,任命書並未抵達,後來鄭玄為了躲避黃巾軍,入徐州避難。
出任地方官員
由周毖、伍瓊等人組成的官員任命團隊,大量安排名士入駐地方為官,後來這些人大多參與反董聯軍,也為他倆被董卓殺害埋下了禍根。
① 韓馥:尚書→冀州牧。
范書《董卓傳》、陳志《許靖傳》、《袁紀·卷25》三處均載為「尚書」,陳志《武帝紀》裴注引《英雄記》獨載:「(韓馥)為御史中丞,董卓舉為冀州牧。」陳志《武帝紀》、《許靖傳》、《荀彧傳》、《袁紹傳》、范書《袁紹傳》、《荀彧傳》、陳志《武帝紀》裴注引《英雄記》共七處作「冀州牧」。范書《董卓傳》、《劉虞傳》、《袁紀·卷26》共三處作「冀州刺史」。按史料從眾,韓馥當以「尚書」拜「冀州牧」,通鑒亦同。
② 朱儁:城門校尉→(九月)河南尹。
③ 劉岱:侍中→兗州刺史。
朱儁、劉岱在靈帝時期,就有名望,此時出任要職,也不足為奇。
④ 孔伷:平民→豫州刺史。
⑤ 張諮:平民→南陽郡太守。
孔伷、張諮這兩人在史書上並未標明官職,按史文慣例,可以理解為以平民之身拜官。孔伷有「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之名,張諮在《英雄記》(陳志《孫堅傳》裴注引)中被評價為「亦知名」,可見孔、張二人亦以名望登顯位。
⑥ 服虔:尚書侍郎→高平令→(約十月)九江郡太守。
⑦ 荀彧:守宮令→亢父縣令。
顏師古《漢書注·敘例》:服虔字子慎,滎陽人,後漢尚書侍郎,高平令,九江太守。
范書《荀彧傳》:永漢元年(189年),(荀彧)舉孝廉,拜守宮令。董卓之亂,求出補吏。除亢父令,遂棄官歸。亢父縣屬兗州任城國。
服虔和荀彧都是先到任,後就棄官跑路的人。服虔投奔徐州陶謙,後病逝;荀彧則舉家遷往冀州,投奔韓馥。
劉表及孔融出任地方官,應晚於本批任命官員,考據見《亂世卷·群雄篇》。
升遷或封賞
王允:河南尹→(九月)太僕→(十月)尚書僕射→(約十一月)太僕+尚書令。
因袁紹、盧植、曹操逃亡,故無封賞。
史書載,董卓又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採納周毖、伍瓊等人的再三建議,任命逃亡在冀州的袁紹為勃海郡太守(就地封官),封邟鄉侯(此事推為十一月後)。
這個鄉侯名義上是嘉獎袁紹在政變之時功勞,但是袁紹絲毫不賣帳,得了勃海郡印綬之後,仍自稱兼任司隸校尉(因為有印綬在手),而董卓只能作冷處理,也不再任命新的司隸校尉。
此外,董卓還向棄官而走的原大將軍府官員鮑信和王匡伸出橄欖枝,任命鮑信擔任濟北相(以其棄官逃亡至領濟北相起兵可推知),王匡起家拜河內郡太守。
陳志《武帝紀》裴注引《英雄記》:會(何)進敗,(王)匡還州里。起家,拜河內太守。
鮑信自然是領官印不領情,繼續招兵買馬,策劃反董;王匡赴任後,任命本地世族韓浩為從事,後來也加入反董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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