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恩酒

「二狗大俠，感謝你單槍匹馬救了我們一個村子上百口鄉親！」大柳村的里正張三說著，拎起一個酒罈，拍掉封泥，「咣咣」將桌上的青瓷大碗倒得平滿。

酒滿心實，張三是個實在人。

兩個時辰前，王二狗騎馬從大柳村經過，恰逢著山賊打家劫舍。

王二狗二話不說，拔刀就砍死了賊頭。

擒賊擒王，名副其實，其餘的山賊落荒而逃。

大柳村的老百姓本都是人心惶惶，在山賊的脅迫下各自掏錢、捉雞、納糧討個平安太平，而此時王二狗的出現，無外乎是個驚喜。

山賊跑了，所有的錢財都紋絲未動的退回來了，那些躲進地窖的黃花大閨女，也都跑了出來，爭看這位年輕英俊的恩人，一村子老百姓在打麥場集合，有酒出酒，有肉獻肉，載歌載舞，感謝王二狗的救命之恩。

張三將青瓷大碗高高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朝著座位上的王二狗一鞠躬。

「二狗大俠，張三代表全村百姓敬您，請您幹了這碗二十年的竹葉青！」

王二狗拱手笑道：「感謝里正厚意，我王二狗只是做了分內之事，學武之人，行俠仗義乃是平常，不存求回報之心，鄉親們如此盛情，二狗實在是慚愧至極。」

連忙抬手，將青瓷碗平推回幾寸。

張三略顯尷尬，他心知王二狗這是客氣，走江湖的大俠，人家必然是客套慣了的，咱們老鄉親怎能把人家幾句客套話當真？想到此處，便單膝跪地，將酒碗舉到王二狗頜下。

「二狗大俠，我張三是真心敬您，請您千萬別客套，一片盛情，豈容辜負？」

王二狗略一遲疑，趕忙伸手去扶張三，誰知張三紋絲不動。

王二狗道：「張里正和鄉親們的好意，二狗心領了，實不相瞞，在下不勝酒力，所以不敢貪杯，讓二狗以茶代酒，回敬鄉親們如何？」

張三面目通紅，他把另一條腿也收到膝下，這次是雙膝跪地：「請您賞個臉！」

同桌陪席的幾位老長者也跟著臉上掛不住，各個勸道：「二狗大俠就喝一口吧，您看三兒都跪下就差磕頭了，男兒膝下有黃金嘛，您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王二狗不喜歡做的事，別人越強迫，他就越逆反。他心道：我救了你們性命，你們口口聲聲說感恩我，可我拒絕喝酒，就要紅臉，豈有如此感恩之法？

強壓著怒火，他盡量冷靜的向張三和幾位老長者道：「不是二狗駁諸位面子，是我真的不勝酒力。只因我年輕貪杯，飲酒無度，醉死數次，後來郎中診出在下肝臟硬化，告誡在下，若再飲酒，性命有虞……」

張三依然跪著，心道：「這王二狗還真是抻著救了我們的性命，認為自己於我們有恩，當真是絲毫面子也不給啊。可我若就此罷休，豈不大大的丟臉，跪了半天，人家一句話，我就起來了，尤其當著全村的面，我這裡正以後又如何做？」

他也忍著一口怨氣，再次舉杯：「王大俠，我腿都跪麻了！您不給我臉，行，但也得給全村這些老人們臉吧！您是大俠，您是救過我們的命，可我們感謝您，錯了嗎？您可以不喝我張三的酒，但這幾位長輩，皆是我的父輩和祖父輩，看年紀，也是您的長輩了，長輩敬酒，你也不賞臉么？」

話已至此，王二狗再拒絕就真的不懂事了。所有人都這樣想。

王二狗接過了酒碗，雙手顫抖得有些厲害，將酒都晃到了地下，碗里還剩下半碗多。

王二狗一咬牙：發病便發病罷，否則今日恐怕連村都出不去了。

剛要舉碗滿飲。

張三卻一把抓住了他手臂：「王大俠！我倒得滿滿的一碗酒，您尚未喝，先故意灑去半碗，又是什麼意思？是認為大柳村老百姓不配讓您干整碗的酒嗎？您是不給我張三面子，還是不給我們村百姓的面子？」

王二狗將酒碗丟到桌上，剩下的半碗酒又灑了一半。他一再壓火，剛才已是怒氣攻心，雙手不聽話的顫抖。而現在卻已氣得雙臂發麻，連端酒的力氣都沒了。

他半彎著身子，低頭伏在桌下，後背起伏著。

張三從地上站起來，順手拎起酒罈，再度將青瓷碗倒滿。

然後舉起酒罈，重重得在地上摔個四分五裂，清冽的竹葉青瞬間讓黃土地喝個飽。

整個打麥場鴉雀無聲，上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那彎正哆嗦不停的後背。

張三掃了面色嚴峻的人群一眼，然後向王二狗拱手道：「王大俠，只此一碗，你喝了，咱還當你是個大俠……」他冷笑兩聲，向近旁桌子的幾名壯漢使了個顏色，那幾人便走向了麥秸垛，那裡有幾把斧頭和鐮刀。

他接著道：「如果你不喝，那您好自為之，我張三不領你什麼救命之恩！我們寧肯管賊叫爺爺，也不在你面前裝孫子。」

王二狗猛地站起，雙眼通紅。

他二話不說，捧起大碗咕咚咕咚喝個乾淨。

然後將碗摔到桌上：「在下告辭！」

眾目睽睽之下，王二狗邁著大步走向麥場外面正吃著草料的馬。

七步。

王二狗一陣眩暈，便摔在了黃土地上，天旋地轉，徹底不省人事了。

暈倒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完了，我的肝……

麥場爆發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張三面上掛著輕鬆的笑意，用手壓了壓，示意安靜。

等大家不再彼此擁抱慶祝了，他才說道：「這蒙汗藥效力只有半個時辰，老五老六，你們趕緊找繩子把他捆起來；老八老九，你二人騎馬上山，上黑龍寨報喜，就說殺害四大王的仇人已被我大柳村捉拿了，還請大大王、二大王、三大王速來提人，記得別忘了要求：既然我村子表現這麼好，今年的糧食租子，就少繳五成吧！」

【the end】

作者：肖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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