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

面試完了之後,陶叔叔請吃飯。

陶叔叔請吃飯也和黎叔不一樣——講究:包間是必須的,格調也是必須的,一張大圓桌,四五把椅子擺得有些稀疏,說話都一定要大聲一點才能聽到。陶叔叔點菜,涼的熱的葷的素的,搭配得錯落有致,擺到桌子上,看起來都是一種享受。葡萄酒打開後一定要先「醒」一會兒,杯子里的酒少得我都不知道怎麼喝,應該一口乾了還是怎麼的……

我非常感謝陶叔叔的好意,而且他也讓我開了眼界:原來一頓飯還可以這樣吃得這樣精緻。但不知道為什麼,說起吃,還是和黎叔一起吃飯有……嗯,有勁兒!真是奇怪,一想起和黎叔吃飯,我就有一種熱騰騰的興奮感。

工地上的回鍋肉已經說過了,除此以外,還有黎叔樓下的老火鍋。這裡點菜不是按份的,是按斤點。我們點菜,老規矩,按人頭先一人半斤毛肚再說。他們店裡的毛肚也特別有意思,大張大張的,我沒具體數過,但我猜可能半斤毛肚也就兩三張吧?毛肚是裝在盆里的,水泡著;其他很多蔬菜那是用簸箕一股腦給送過來就完事。

但這家火鍋店沒有肥腸。黎叔說旁邊火鍋店裡的肥腸好吃,竄唆著阿姨去買點肥腸過來。阿姨不想去:「都是認識的人,只要他的肥腸不照顧他的生意……」原來這家店的門面就是黎叔租給他們的。然而在肥腸的誘惑下,阿姨和我還是去了他們的廚房,十塊錢他們給我們使勁裝了一大口袋。拎著一口袋肥腸我們邊走邊想:這麼多肥腸這次吃不完怎麼辦?有點說可以回家炒著吃,有的說回家燒一下下麵條……於是吃火鍋的時候我們只下了一半的肥腸,沒一會兒我就叫起來了:「肥腸呢?怎麼就找不到了?」

那時候我們的戰鬥力爆表啊。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我弟弟、我爸、黎叔還有他司機王叔叔,五個人去吃烤全羊。多大的羊已經忘了,不大但也不小,整隻都給吃完了。我和我弟弟腆著大肚子在壩子里散步消食。轉了兩圈回來,咦?還有一鍋羊雜湯,看著就鮮聞著都香。我和我弟弟對望了一眼,怎麼辦?只有又圍著桌子坐下來了唄……

所以我們很喜歡去吃自助餐,大酒店的海鮮自助餐。一人一盤蝦,像剝瓜子一樣剝完了,這才是開開胃,接下來就掃蕩各種貝殼,一盤一盤的往桌子上端,那節奏,服務員收渣盤都來不及。黎叔是個實在人,邊啃著蝦子邊對服務員說:「你就不要用盤子了,你乾脆去找幾個桶來!」

現在想起來,不知道那些服務員是怎麼看我們這一幫子人的。尤其是當我們從工地回來的時候,風塵僕僕又張牙舞爪,關鍵是還吃得多,每次連位置都不換一個。

和黎叔吃飯我們都有默契,開始二十分鐘基本上不說話。除了黎叔拿起筷子一聲吼:「開始整!」以及偶爾的簡單評論:「香」、「嫩」、「不錯」。吃飽喝足了,才開始聊天吹牛擺龍門陣。

黎叔曾經說過,這才是真正的吃飯。以前我不太明白,直到後來參加了形形色色的飯局,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喝的比吃的多,吐的比進的多的時候,才開始懷念那些可以肆無忌憚酣暢淋漓的日子。

和陶叔叔吃飯,倒沒這麼嚴重,還算不上「業務飯」。他邊吃邊和我聊天,因為我面試的時候秀了兩口蹩腳的英語,陶叔叔有點興奮:「以你的水平,做裝修可惜了。做律師也可以,但還是外貿來錢快!

「我是看出來了,拿點死工資肯定沒什麼出息,餓不死也吃不飽。你們年輕人,出來闖是對的。但裝修——我也不是很懂——感覺是不是浪費了你學的這些知識?你裝一套房子能掙多少錢?你能做多大?」

我有點懵,這些我確實沒有仔細考慮過。一開始是被工地搞得焦頭爛額,現在也只是想著要做大,但具體怎麼個做,心裡其實沒什麼底。所以只能繼續聽陶叔叔說:

「要麼,你就像衛國他們一樣,接點大工程來做,但是這個風險也大。衛國他們沱江那個事故,我也知道一點,確實恐怖。你可以考慮一下做外貿啊!貨源、市場都是現成的,你又是學的這個專業。你要是願意做,我想辦法,保證金都可以不收……」

這事我沒當一回事,但回家順口和我爸說過。我爸卻很有興趣:「可以試一下啊!」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嗯……不做不做。」

「為什麼呢?」爸很奇怪。

是啊,為什麼呢?我居然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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