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年:深入淺出談「定」境之啟示

懷閒齋主按:本文是胡松年居士關於上次文字《南懷瑾:深入淺出談「定」境 - 來吧,實修著看看 - 知乎專欄》的思考,希望各位同修可以參照思維一下。

  南公恩師歷年來,對於「定」的開示,不知有多少!論儒家時,講「定」,談道家時,也講「定」,至於佛家,更不用說,「定」是離不開的主題。許多開示,都是圍繞著修定的方法或修定的過程,於闡述古聖先賢經論之同時,加上一己證量之心得,向來是苦口婆心,深怕眾生聽不懂。

  這一段開示,是2008年初春節期間,南師集眾禪修的最後一個晚上,所作的開示。由於跟隨其多年之學生,對於什麼是「定」?都沒有完全弄清楚,大家平日隨時都會談到「定」,但對「定」的真實認識,卻有些茫然,有鑑於此, 南師為了讓大家清楚了解「定」的意涵,用了最淺近而貼切的比喻,反覆說明「定」的境界,簡單的說,重點是,要在什麼樣的身心狀況下,才算是「定」!

  依末學的觀點,這段開示,是 南公對定境的解說,最為深入淺出的一次,引用的都是極為淺近而貼切的比喻。末學再三聆聽多次,獲益良多,感恩頂禮!因此,決心要將此段開示內容,譯成文字,公諸同修,同時並將一己之領會與看法,歸納提綱,撰入此文,分享有緣。以下即為末學之重點闡述。

什麼都不知,絕非「定」也

  明朝憨山大師,於終南山溪水旁打坐,一坐二十多天,又近代虛雲老和尚、廣欽老和尚,都有一坐一、二十天之記錄,,這些都是佛教界古今知名之大師,這些事跡,也常傳為佳話。

  在現下各處流行的「打七」場所裡,也偶有行者進入類似之境界中,一坐數小時甚或數日,自己醒不過來,還須靠敲引罄才能醒來,也都被一般行者認為了不起。

  南公恩師過去也曾一再表示,這種定,不可取,但由於其牽連到古今的大德,況且,虛老還是皈依師父,故其不便過於明作批評。由於大眾之看法,誤解甚偏, 南師此時已九十齣頭,他必須要把話說清楚,為了後世之眾生,也不得不作一明確之交代。

  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定,嚴格來說,連定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無想定」之邊緣,因為「無想定」還是以自己的意志進入的,是自己作主的,而此種一無所知的境界,進入是碰上的,出來也不能作主。佛者,覺也,是清清楚楚的,而什麼都不知道了,既不能作主入,又不能作主出,何以能為覺者?

  南師這次毫不客氣的直接指明,此種一無所知的境界,就是「昏沉」,絕非定也!身為禪師,若自己入了此等定境,應加以說明,否則將誤了後人,這將會產生嚴重的後果了。

  其實,對於此等境界, 南公過去也曾有過正式之批判。這次開示中,他也提到,淨慧長老曾請 南公撰寫《序說虛老年譜》,於該文中, 南公列有七問,於其第三問中,就已明示, 南公書及:『即以虛老或明末憨山大師年譜所載,皆曾先後於五台或終南山入定,但其本身亦未明言是何種定境。又如數十年前,由福建到台灣之廣欽法師,亦曾於閩山等處,絕粒入定。我曾當面問其定境如何?彼亦自不知所云。但一般學人,則認為無妄想即可得定,殊不盡合佛法玄旨。況且,無妄想與無想定之界限,又作何說?無想定猶為色界外道之頂高境界,而一般所說之無妄想,究竟意何所指?妄想本身即是虛妄,故稱妄想。如無妄想而曰入定,則凡人熟睡而大睡時,亦當應是定境乎?可惜世人都不注意實修禪門入手之正定之學,如南北朝初期之僧稠禪師,專修禪定之法,及竺法護所譯禪經,與佛陀跋陀羅尊者所傳之達摩禪經,並且忽略達摩祖師所授之「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初基。宋徽宗曾頌入定七百年之慧持禪師詩曰:「七百年前老古錐,定中消息許誰知。爭如只履西歸去,生死徒勞木作皮。」「有情身不是無情,彼此人人定裡身。會得菩提本無樹,何須辛苦問盧能。」真可藉此一參也。』

  故我們只能將此一境界,歸之於修定之過程,在修定之過程中,有行者也許會進入此種境界,應避免之,切勿將此視為聖境,否則那就自誤了,如果還去誤人,則罪過大焉!不僅如此,尤嚴重者,其來世果報可能是畜生道,行者不得不慎!

心一境性,禪定之基

  我們講到禪定,就離不開「四禪八定」,四禪是哪四個禪呢?初禪,離生喜樂;二禪,定生喜樂;三禪,離喜妙樂;四禪,捨念清淨。四個禪有四個不同的境界,但這四個禪,都有同一樣的先決條件,就是「心一境性」。

  「心一境性」是什麼?簡單的說,就是心念專一了,專一在一個境界上,沒有其他的妄念與雜想。不論修任何法門,都能做到心一境性,修安那般那者,專注在息上;念佛者,專注在一句佛號上;持咒者,則專注在其咒語上,…等等。

  沒有做到心一境性之前,就勿妄談禪定。

初禪定,是個關卡

  初禪,離生喜樂, 南師開示:「自己覺得這裡很寧靜,對一切的聲音,見聞覺知,聽見的、知道的,有分離之感,同我沒有關係,注意這個離字,有分離之感,出離之感,這樣聽懂了吧!這個離字,分離、出離,不相干,這叫離,生出來喜樂,習慣性久了,內心上高興,不是哈哈大笑喔!喜,喜悅,對了,最初有這個境界,心裡有所喜悅,是的,高興了,自己也覺得對了,這樣定久了,慢慢身上,呼息氣脈,一切變化了,一切痛苦,生理上四大變化,生出舒服。」

  初禪是修禪定的一個關卡,這一關不能跨過,就沒有資格談其他的四禪八定,初步達到了心一境性、離生喜樂時,還是會有頭痛、腿痛,這裡、那裡不舒服之情況,如何對治呢?「你不理它嘛!」平時做功夫紮實的人,這時障礙就少些,功夫差些的人,障礙就會多些,這時要堅持一下,忍一忍,一旦跨了過去,後面的路就好走多了。但前提是你先要做到心一境性。若以散亂之心來熬腿,可能反而有害。

初步得定,必然發樂

  初禪的離生喜樂,二禪的定生喜樂,;三禪的離喜妙樂,都跟喜、樂有密切之關係,喜是心理之狀態,而樂是身體的感受。故初步得定者,身體必然有發樂之快感,如果身體從來沒有樂感發起,那就表示,多半還沒有得定過。

  然身體上什麼樣的樂感,才屬於定境呢?這是多數修定行者急欲知曉的大事,但非常不易說清楚,感恩 南師,在這段開示中,以極為貼切的比喻來解說,讓我們能真正體會到定境是怎麼回事。

  他比喻,少年人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春眠不覺曉」,身體舒服得毫無障礙,「處處聞啼鳥」,外面的一切,也都清清楚楚,該起床了,但心裡還是貪戀那個回籠覺的舒服,真不想動!這個時候,也還有思想,但也毫無妨礙,有如雪花飄了下來,還沒著地,當場即化掉了,「應時銷落」了。這就類似初定之樂境了。 南公為了讓大家能徹底了解定的境界,用了這個大家都曾有過的粗淺經驗,作為比喻來解釋。實際上,定境產生的樂感,還要遠勝於此一比喻。

  根據一己淺薄的經驗,心念專一到達心一境性之地步,逐漸中,鼻子的外呼吸,慢慢減緩、縮短,已經若有若無,似乎也沒什麼感覺了,即使有,也很微量,但身體內部,反而會有如外呼吸之延續一般,一收一放地感應,有如外呼吸之延長,有人稱之為內呼吸,這時,即使外呼吸幾乎停止了,但身體內部似乎成了一個大氣囊般,整個氣囊都在一收一放中,體內之氣機或能量,層層擴散,遍及每個細胞,全身之骨骼都軟化了,原來有的些微不適或痛處,也都煙消雲散,全身完全浸淫在暖融融的舒服狀態,每個細胞都透發著無比的活力與生機,絕非死寂不動的。這應該類似 南師所指的身體發樂境界。然後氣機逐漸到達飽和狀態,所謂的內呼吸,也相對地減微,甚而到止,身體樂感轉成了覺受消失,有如沒有了身體。

  這僅僅是發生在末學個人所經歷之過程境界,提出來做個例子,僅作參考而已,每個人的根器與修持的境遇,多有差異,所產生之境界自然不同,發展的模式亦必各自有異,行者不可完全以他人境界而學步,特此提醒同修。

  樂發起來了,不要貪執它而被它牽著走,此時,應完全乘此機會放空它,放下身體之覺受,因為樂感還只是定的初步,喜樂也都要放下,身執的障礙就更能慢慢地消去,然後可再進一步,進入更深之空定境界中。

  要到達此等初步定之樂境,依愚之見,身體氣脈必須要有相當程度之通暢不可,不僅氣須進入中脈,還有自腰以下至尾椎這一段氣脈,也要打通,氣機自腰降至臀部,再下沉到雙膝,然後雙足。不經此關,樂感難發。但須奉勸諸位,千萬不要執著氣脈,以意導氣,這樣就會適得其反,若用任何方式去控制呼吸,皆不足取。實際上,當你完全放空自己之身體,在覺受皆無之情況下,氣脈反而是最為通暢的了。氣脈變化是順其自然而形成的。氣脈之道理要懂,但千萬不可執著它,一執著,即落下乘,這一點很重要,行者切勿忽略!

四禪八定,定境類歸

  定是修持中最重要的課題,定有百千三昧,故四禪八定只是古來聖賢,依其經驗與證量,在學理上,作一大綱式的層次分類。

  初禪是修定者,必須遇到的第一關,過了初禪後,並不一定是依四禪八定之次序,一層一層上去的,這些境界是交錯發生的,在禪定中的境界,是千變萬化的,而且因人而異,不可能規劃出統一的模式,四禪八定也只是個大約的分類而已。

  行者切勿被這些名相所嚇倒了,推高聖境,反而變得遙不可及了。

定境持續中,偶會忘時空

  在四禪八定之定境中人,在時間上,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時光快速流失,譬如說,感覺才幾分鐘時間,卻不知已過了數個小時。同樣地,坐在那裡,覺受全無,有時也偶會忘記自己身在何方之感覺。但絕對不是不清楚喔!這一點,行者須要分清楚。

定中仍若有境界,腦部氣脈未通暢

  在定的專修中,還會有一些不相干的境界或變化出現,這就代表還沒真正完全進入該有的定境,究其原因,應該是腦部氣脈沒有通暢的結果,由於腦部氣脈沒有通暢,「雖然沒有思想,但腦電波還沒有寧靜,腦電波寧靜了,這些境界沒有了。」,這樣的解說,完全合乎生命科學。

  心物一元,心固然能夠轉物,同樣地物也能影響心,這是不變的道理。

當心不自覺的「細昏沉」

  大昏沉是「無心位」,如睡眠、悶絕等都是。有些老修行,一天到晚時時打坐修持,疲累了還堅持打坐,往往進入一種半睡眠之狀態,疲累得似乎也沒什麼妄念雜想,身旁發生的事,也都知道一點,但是又不這麼清楚,而且還會失憶。 南師指出,這是細昏沉現象,不是定境,若以此為聖境,甚至於功夫修到可以打坐睡眠,那來世可能就是畜生道,修了一輩子,若走入如此下場,豈不冤枉!

定還要超越色身,方能真正解脫

  初步之定,非得靠這個色身不可,色身氣脈通暢者,容易得定,這也是事實,然得定之後,須更進一步,完全放下覺受,當內呼吸也達到了飽和,止了,身體的覺受,幾乎沒有了,如此正好,定住在一片空性境中,愈久愈好。

  定力是靠這個色身起家的,但修定還須更進一步,超越這個色身之束縛,否則,臨終之時,四大分散,色身敗壞了,依靠色身氣脈或健康而有的定力,相對的亦將消失,往生自主的把握就要大打折扣了。

  定力要修到完全不靠色身了,生死才算有了把握。換而言之,定力要修到身心能夠分開了,也就是心不再受身的牽累,可以自主自在了,要走就走,要來即來,了無罣礙。

  當年唐代窺基大師,拜訪道宣律師的那段公案,窺基大師晚上倒頭大睡,打著呼嚕,心裡卻完全清醒。修定要修到如此境界,晝夜長明,不再昏沉,才是我們修定之目標。惟能做到如此,在生死的道路上,才能有較大的把握。

醒睡如一,死生一如

  有人比喻,睡眠的過程,就如同一個小生死,睡眠中,自己作不了主,死亡時,四大分散,痛苦萬倍,當然更無以自主。

  許多行者於醒時,都還有理智的覺性,還可壓制著貪嗔癡慢疑等五毒之侵,但到了夢中,貪嗔癡慢疑依然氾濫,無以掌控。那就表示自己的修持還不夠,因為夢中都不能作主,到死時就更無以自主,到時候也只有隨波逐流,隨業往生去了。

  我們修行有沒有上路?在夢中能否作主,就是自測的一個指標!

隨時都在定中,究竟大乘佛法

  南師在其開示中,以他自己為例,開課講經說法時,就起念專注開示,休息時,仍坐在那,又持續在原有的定境中,身體在休息,心裡清清楚楚,一張紙掉下來都知道,也就是念頭隨起隨消,物來則應,過則不留,隨時都在這個境界中,無所謂入,也無所謂出。所謂的「定而無定,無定而定」之楞嚴大定,亦即如此!

  在日常生活中所顯示的定境,他老人家用了兩個比喻,即有如「夢中看花」與「燈影中行」,自己的行、住、坐、臥,雖然清清楚楚,但感覺如夢如幻,有如夢中看到花,或自己有如一個影子在行事,所發生與所做的一切,似乎又不這麼與自己相干,說提起就能提起,說放下也就立即放下。這是過來人真實的修持境界。他也表示,當此等境界突然到來時,許多行者,可能還會心生恐懼呢!這就是見地不夠踏實之問題了。

  修定若只是在打坐專修時才有,有入也有出,仍居於過程階段,若不能普及到行、住、坐、臥四威儀中,是難以究竟的,如何才能做到如上所述 南公之境界,日理萬機,卻無時不在定中,這是個大問題。若僅在打坐專修才能定,或找一清靜處才能閉關,這些都是等而次之的事。

  大乘「即空即有」的佛法,不僅行願是須完全入世的,即使在修持上,最後也還是要回歸入世,在凡塵中修,在凡塵中定,無處不是道場,處處皆是關房,修行就在日常生活中,修行不到這一步,難以究竟。這也是為什麼大乘「即空即有」的佛法,方為究竟佛法之道理,因為,除此之外,行者還會有更好的選擇嗎?

  為什麼禪宗二祖,到了晚年,反而要到凡人陋巷去調心?其原因應該很清楚了吧!

  願此文與諸有緣共勉之!

***********

末學一己之淺見,僅供有緣者修定之參考!


推薦閱讀:

佛教中的「四大皆空」與「一心向佛」是不是相互矛盾的概念?
龍樹菩薩與大乘佛教的發展作用是什麼呢?
中老年婦女在不吃葷的條件下如何調理身體?
假如有一個信教的人做盡天下善事,只是為了自己死後升天。那麼他這種類似於交易的行為還叫善舉嗎?

TAG:南怀瑾 | 佛教 | 打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