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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蘆筍:get 不到的矜貴

▲ 題圖Adriaen Coorte 1697 年作品《白蘆筍靜物》,收藏於荷蘭 Rijks Museum | ? public domain

進入五月以來,許多餐廳又開始品推白蘆筍。但凡去一些稍高檔的餐廳,通常剛一落座就會被分發白蘆筍赫然在列的推介菜單。

頂著「五月份你一定不要錯過的時令菜」的名堂,白蘆筍常常攜手火腿、松露、海鮮等同樣價格不菲的食材粉墨登場,即使同樣以蘆筍為主菜,白的也能比綠的??賣貴許多(做成菜品後,少則貴一倍,多則貴三、四倍)。相信不少人也和我一樣有疑問,大閘蟹聽得多,這白蘆筍到底矜貴在哪?

學習一下之後才了解,原來是因為別的蔬菜都天生天養,白蘆筍則是嬌生慣養的。

矜貴點一:見光死

有些餐廳喜歡撰寫有戲劇感的推介文案,例如:「一到五月,白蘆筍就破土而出」什麼的。戲劇性沒問題,但貌似不太符合邏輯啊,假如你家賣的白蘆筍真是「破土而出」的,它大概就不能賣這樣的價錢了吧…白蘆筍貴就貴在見光死,見了光就不夠白了,不夠白就不夠貴了,用「破土而出」這樣的形容詞難道不是自降身價嗎?

▲ 收穫白蘆筍 | ? public domain

人家這麼白,就是一輩子都在土裡給捂的。

白蘆筍跟綠蘆筍本質上是一種東西,其白嫩的皮膚和質地,是經由人工改變栽培方式所得。蘆筍是一種古老的作物,古埃及人早就開始種植蘆筍了,法國人在文藝復興時期也開始在歐洲種植蘆筍(但是不確定種的是哪種顏色),太陽王路易十四也在凡爾賽宮的溫室里栽培過蘆筍。

「發明」白蘆筍的肯定是歐洲人,誰先誰後沒有發現確鑿的說法,只能說法國人、德國人、義大利人均紛紛加入了研究行列,他們各自種出的白蘆筍也略有區別,但最知名的應該還要算是法國南部出產的白蘆筍(看其他國家在兜售白蘆筍時的營銷語言可知)。

▲ 畫作《蘆筍》Edouard Manet (1832-1883) | ? 奧塞博物館

一片蘆筍田,通常需要養到第三個年頭才開始有點苗頭。但是對種植白蘆筍的農民來說,有苗頭才意味著噩夢的開始。要栽培出白白嫩嫩、能賣得好價錢的白蘆筍,關鍵要保證整個生長周期,都不能讓蘆筍見到陽光,只有阻止光合作用,蘆筍長成後才不會變成綠色。所以農民時時刻刻都得保持警覺,一旦發現有戳出土壤的苗,就要立馬用土重新捂上或摘掉一部分。遇上雨天還需要格外留神,不小心來一雨夜,小苗破土而出一夜之間全長成大苗,你就欲哭無淚了。

這種焦慮的工作狀態,在春季來臨前後一直持續數個星期。種植白蘆筍堪稱粒粒皆辛苦,一想到歐洲這人力成本,就有點秒懂白蘆筍矜貴在何了。

矜貴點二:春日限定名物

光是種著費勁還不算,白蘆筍一年只在四到六月間有 7、8 周時間窗口,過了這村沒這店。我們都知道日本人能出神入化運用各種營銷術,把明明很平凡的東西說得名堂響亮,再配合場景營銷、張貼上「名物」、「限定」標籤,讓人一看就很想買的功力。白蘆筍么,只能說是營銷不止靠標籤,而是植入產品生產過程:種植費勁,季節限定。

▲ 一位德國攤主正在兜售白蘆筍 | ? picture-alliance/ dpa/dpaweb

考慮到歐洲很多地方的人們,一年大部分時間都穿著羽絨服過,他們對春天多有一點期待好像也不過分。在熱愛白蘆筍的法國德國瑞士等地,白蘆筍簡直就是吹響春天來臨號角的使者。好像市面上一出現白蘆筍,羽絨服就該脫了,好像咬一口白蘆筍,才叫過上了春天。

話說正常的蘆筍,其生長過程也是從珍珠白變櫻花粉再變大媽紫,最後定型在翡翠綠上,在此期間口味也從清甜向苦澀過渡,質地從軟向硬過渡。白色的蘆筍,更加有開春的儀式感吧。

矜貴點三:以肥為美

如果你親自採買過蘆筍,可能會發現綠蘆筍是越細賣得越貴,白蘆筍則相反,越肥厚價錢越高。當然,本來白蘆筍個頭也應該比較大,至少是一般綠蘆筍兩倍大才對頭。

買綠色蘆筍的時候,人們傾向選擇更瘦更青的蘆筍(通常橫切面直徑 1 厘米為佳),感覺那樣的蘆筍更嫩;深綠色的蘆筍不僅看著就硬,吃到嘴裡也是偏柴。但是採購白蘆筍時,人們又傾向於選擇更粗胖圓潤一點的(一般直徑 2 厘米為佳)。粗一點的白蘆筍不僅長相更討人喜歡,也更實用。因為烹飪時常常要預留一定「出血位」(印刷品專有名詞,指需要印出來但是最終將被切掉的部分),即削去一定量的外皮,以更直接地品嘗到白蘆筍應有的鮮甜口感。

▲ 白蘆筍和青蘆筍個頭對比 | ? public domain

雖然也有不少人寫文章主張,白蘆筍這麼白富美,不宜被削皮削得太狠,以免破壞其外觀的美感。但據我僅有的兩次海外食用白蘆筍經歷,外皮如果削得不夠多,白蘆筍貌似切起來是有點困難喔,而且那股被津津樂道的奶油感,蘑菇和木頭混合的氣味,也是藏得比較深,切薄一點更方便直奔主題。

矜貴點四:LBS 式消遣

好了,那麼白蘆筍味道確實蠻特別,很難種、又受限於季節,我知道即使看到這裡,還會有人跟我一樣覺得 get 不到點:說到最後還就是一根蔬菜,真有這麼矜貴嗎?

我覺得可能還是因為,白蘆筍真的要在產地附近才好吃。

這不是提倡原產地原教旨主義,實際上除了歐洲以外,搞白蘆筍種植的地方就不太多(白蘆筍培育的方法,本來就是依據歐洲土壤和氣候特制定制的,換個地方就需要重新研究了)。為了保證「原汁原味」,很多歐洲以外的餐廳都從歐洲空運白蘆筍到本地,可是奔波之後的白蘆筍,就跟剛下長途飛機的人一樣,多少會少點精神氣。再說,生活在亞熱帶的你,春天明明早就來了,白蘆筍卻在五月份還要和你手牽手慶祝春天來臨,畫風好像哪裡不對。

▲ 近年來名聲鵲起的丹麥創新餐廳 noma 出品的白蘆筍蛋黃配 woodruff 花草醬汁,看得出來白蘆筍在哪嗎?| ? cyclonebill (CC BY-SA 2.0)

《紐約時報》美食作者 Elaine Sciolino 有一次就為了給白蘆筍伸冤(不僅你我 get 不到,美國人民也表示 get 不到,五月份在歐洲賣白蘆筍說明你上道,在美國賣白蘆筍很可能意味著你即將虧錢…),特地跑到法國鄉間去吃白蘆筍,整個食用過程是這樣的——

先是從巴黎折騰到米其林二星餐廳 Relais de la Poste 所在地 Magescq (經典輪胎人美食體驗),到達後由餐廳第三代傳人 Coussau 先生親自帶路,驅車帶領食客到鄉間親手摘下本地種植的白蘆筍。餐廳所在地位於法國西南部,離南法海邊旅遊城市巴約訥不遠,實際上快靠近西班牙邊境了,那兒有鬆軟沙質、富含礦物質的土壤以及——可想而知,溫暖潮濕的氣候,在那種條件下種出的白蘆筍不僅又嫩又清甜,還能賣到 11 美元/磅的高價錢(國內某生鮮電商同等重量的本地白蘆筍售價大約為 33 人民幣),甚至還被授予了保護待遇。

▲ 看著確實非常有食慾,偷偷放兩張圖片,僅供分享交流… | ? Damien Lafargu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食客用手和鼻親自感受完新鮮白蘆筍後,午飯自然也是吃這些帶回餐廳的白蘆筍:野生三文魚,羊肚菌燴白蘆筍,裡面填充蟹肉青豆的「白蘆筍船」。換個地方吃飯,畫風突然就對了,因為這和我們熟悉的包裹感餐飲體驗一致:本地原生,現撈現做。所以品嘗白蘆筍,可能真的也是一種 LBS (Location-based-service,基於地理位置的服務)消遣吧。

你說啊,同樣的價錢,要說服你吃一根菜好像要比說服你吃一塊肉難很多。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啊啊啊…?

部分參考資料

1. 「Asparagus Is Sweetest in Spring」, David Tanis, The New York Times

2. 「Worthy of Versailles」, Elaine Sciolino, The New York Times

3. 《賞味:白蘆筍 可以吃的象牙》,李莉,《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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