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鳥-天之涯(35)

……奇女子?奇怪的女子。

把那兩個奇怪的女子拋在腦後,我按照老師昨天講解的路線,來到了仁拓的寢宮,天雲宮前面。

一路上安靜的很,似乎連鳥兒們都還睡著,更別提見到人影了。

如老師所言,掛著天雲宮匾額的巨大房子四面門窗緊閉、燈火全無。我站在門外十米處等了十分鐘,在六點三十的時候,門開了。

仁拓從黑洞洞的門口中走了出來,一身黑色裝束一如昨日,整齊、威嚴。

「你來了。」

「我來了。」

「你為什麼要來?」

「想和你聊聊天。」

「朕不喜歡閑聊。」

「那我就在你忙的時候聊。」我故意開玩笑。

「你應該呆在行雲宮,安靜地等待晚鐘敲響後朕去找你。」

「我對陛下你好奇,想多看看你嘛。」

「老師讓你這樣做的?」

「我們不是在戀愛嗎?我想陪著你。」我向他走近。

「保持這個距離,沒有我的允許別靠近我。」他離我還有五米。

說完這句,他不再理我,徑自往園林那邊走去。我保持距離跟在他後面。仁拓步態從容舒緩,但是身高腿長,步幅很大,我幾乎是小跑著才跟上他的速度。

走到園林里,站在草地上,停在假山間,仁拓停止了前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盯著他看了兩分鐘,他還是一動不動。我忍不住問他:「你一動不動,在幹什麼?」

「冥想。」他說。

這兩個字我都認得,但組成詞卻讓我難以理解。站著不動就是冥想嗎?好無聊的冥想。

他繼續冥想。

我,則無聊到以他的身體為圓心,用自己的腳步圍著他畫一個半徑五米的圓。

在他冥想的第十分鐘,一隻漂亮的鳥兒落在了他的左肩膀上。

「這鳥兒起的真早。」我說。

鳥兒東張西望,看到我時喳喳地朝我鳴叫。它在空中飛了一圈,又落在仁拓的右肩膀上。仁拓依然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忽然,仁拓一直閉著的雙眼睜開了。鳥兒似乎這才發現了身下的並不是雕像,而是活人。

它被仁拓的左手敏捷地按住——鳥兒撲閃著翅膀,振翅欲飛。

在仁拓手中,它仍撲扇著翅膀掙扎,但當仁拓把一絲真氣注入它小小的軀體後,掙扎立刻停止了。

仁拓握著鳥兒向我靠近,我不住地向後退。

「你要幹嘛?」

「我要後退。」

「停。」仁拓說,「朕主動靠近你時,你不要躲。」

他把鳥兒伸到我眼前,問我:「喜歡嗎?」

在他攤開的手掌上,美麗的鳥兒奄奄一息。

「不喜歡。」我回答他,「鳥兒飛來飛去多好看啊。」

「可是我喜歡。」仁拓說。

「陛下,您的早餐。」

另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男侍者,和昨天觀雲殿餐廳的男侍者長得一模一樣——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雙生子,那麼他們應該是同一個人。他正端著托盤笑吟吟地看著我。

「放那兒吧。」仁拓點點頭,指著十米外的石桌說。他又把那隻小鳥遞給侍者,說:「你把它帶下去,能救活就裝在籠子里養著,救不活就做成菜。」

「遵命。」侍者接過小鳥,又把托盤放在石桌上,然後便走了。

托盤裡放著一大杯乳白色液體,四隻嫩白的橢球,兩片看上去質地鬆軟的長方體,還有一小疊紅色的糊狀物體。

仁拓坐在石桌旁有條不紊地吃著早餐。而我就在五米外眼巴巴地看著,眼巴巴地想像著它們的味道,尤其是橢球、長方體和紅糊——總體才四個,我「尤其」了三個,這種說法確實有點奇怪。更恰當的說法是,因為我嘗過了類似的乳白色液體,所以對它興趣缺缺。

說起來,我還有些羨慕人類,竟然有飢餓感,可以為了充饑而毫不厭倦地重複吃同樣的食物。

五分鐘,仁拓將托盤裡的食物吃的乾乾淨淨。

他拿托盤上的餐巾擦拭嘴角,放下餐巾後便起身離開了。

他牽著我,來到一個沒有匾額的大房子面前。

當然,我們之間並沒有有形的繩索相連,但是無形的約束比有形的繩索更牢靠。老師的叮囑,我的好奇,這些是最有力的繩索。

他忽然轉過頭,對我說:「你呆在外面,不許進去。」

「好的。」我點頭。

他開門走進去,門又迅速被關上了。在那瞬間,我看到屋裡面擺著許多瓶瓶罐罐。

在外面,我實在無聊至無事可做。於是我便從手袋中掏出海螺,繼續數數。

數到五千零三十二時,仁拓終於走了出來。

「很漂亮的海螺。」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主動評價我手中的玩意兒。

「老師送我的。」我滿心歡喜地說。

「哦。」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然後,我被他牽著,來到了朝雲殿。曉月小姐在那裡恭候多時了。

朝雲殿大廳內的格局與觀雲殿類似,只是沒有那一排排的書架,空間顯得更加空曠了。

仁拓坐在主位上。我坐在客座上,在仁拓的五米之外。曉月小姐坐在她的秘書專座上,案上放著一堆文件。

曉月小姐並未對我的到來表現出過分的驚訝,也沒有貿然詢問我為什麼會跟著仁拓。她一絲不苟地做著她自己的工作,彷彿當我不存在。

「陛下,這是您昨天吩咐的報告。」曉月小姐恭恭敬敬地用雙手呈遞給仁拓一沓紙。

仁拓看得很快,五頁紙他不到一分鐘就看完了。他說:「以後,增加平民女子的比例。另外,同等條件下,有性經驗且當前無伴侶者最優先。」

「知道了。」回復的同時,曉月小姐又遞上一疊紙,「這是這將要出版的這半月的天雲報樣稿,我已經審閱過了,沒發現大問題。還請陛下給出最終意見。」

這疊紙,仁拓看的更快——我懷疑他只看了那些大字的標題。

「花邊兒新聞,這幫文人,編的不錯。」仁拓邊看邊說,閱畢後便給出了指示,「讓他們把政務版再精簡一下;給征北蠻的專題再讓出半個版面。另外,你通知一下七水報的總編,讓他們學學天雲報——娛樂新聞應該再多一些。」

「昨天收到的郵件也呈上來。」仁拓命令。

「值得您注意的郵件有三封。」曉月小姐說,「一封是寫給陛下您的讚美長詩;另一封是一個舉報信,聲明要陛下您親啟。這兩封郵件的發信人都是北陲省聖籟學院的院長。最後一封,是通過信鷹傳來的絕密信,是南海先遣隊所發。」

桌案上放著一個紙袋、一個信封、一個銀質小圓筒。

仁拓先打開了那個信封,裡面有一疊紙。前兩頁紙是訂在一起的,仁拓細細地瀏覽了一番。後面的六張紙,大小、材質都沒有定式,仁拓粗略翻看後就把這些放在一邊了。

然後,他又打開那個銀質的小圓筒,從裡面抽出一個捲軸,拉開捲軸,讀了一分鐘之後又合上,把它放在一邊。他右手捏起圓筒,把它往左手手心磕了幾下,倒出了五個黑色圓板。

仁拓向曉月小姐發出指示:「找五隻頂級的信鷹,分別帶上這些信標,給南海的將士們傳達朕的口諭:『繼續前行,發現新大陸後立即返航。帝國的榮光與你們同在。』」

「陛下。」曉月小姐面有難色,「皇宮中的頂級信鷹只剩三隻了。」

「不足的去向軍隊申請。他們目前航行的海域磁氣紊亂,一定要五隻信鷹才可確保信息的傳達。」仁拓說。

仁拓指著桌面上那散亂的六張紙,繼續吩咐:「把這些證明材料整理一下,交給廉政司讓他們調查,一經查明,依法懲辦涉案人員。然後,代朕回信:一、肯定並鼓勵他的檢舉行為;二、駁回他關於增加教育經費的請求;三、把他的詩寄回去,朕不需要讚美。」

「以上,」皆是命令,「立即執行。」

曉月小姐用紙袋把那些零碎分門別類地裝好,抱起它們,正要離開時,又被仁拓叫住了。

「你回來的時候,順帶給她捎一雙鞋子。」他指著我光光的腳,「高跟鞋,你的就可以。」

曉月小姐朝我盯了過來,銳利的眼光彷彿刺破了我的衣裙。她問仁拓:「需要再給她帶套衣服嗎?她裙子的款式有些老舊了。」

需要,你的衣服就挺好,我心想。

「再給她買五套一模一樣的。她這樣挺好。」仁拓說。

六套一模一樣的衣服和一套有什麼區別嗎?我覺得毫無區別。

曉月小姐一走,空曠的大殿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仁拓在紙上寫寫畫畫,偶爾閉目凝思,完全不理會我。我仍與他保持著五米以上的距離,遠遠地坐著。

我的心裡積攢了一大堆問題,但總歸不能像在老師面前那樣放肆無忌地發問。我竭力剋制著,竭力偽裝著,竭力不去打擾他。

但最終,我還是被這種深沉的無聊擊敗了。我請求他:「陛下,我能離你近點兒嗎?我想看看你在寫什麼。」

他說:「不能。」

「那麼,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隨便,聲音小點兒,別吵到我。」他說,「我不保證回答。」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彷彿是在對著桌子說話。

我開始問他問題了,關於那些我所好奇的新鮮事物。

而他,像雕像一樣,靜默無言。不保證回答變成了保證不回答。我的問題都問給了空氣。

面對空氣,我還問什麼問題呢!郵件啦、南海啦、信標啦,空氣又怎麼會回答我呢?

他端坐在那兒,身形強健,面目英俊。他,被他億萬的臣民所崇拜著、想像著、好奇著。

我也對他好奇:沒見他時,好奇他的樣貌;現在,好奇他的過往。他是發展到現在這模樣的?這樣的規律、單調,純粹是他的個人特質,還是說,這不過是某種人類泛意識在他身上的極端濃縮?

我生來便是有所偏好的。駿馬與駱駝,我偏好駿馬,這種偏好是基礎的偏好,是沒有原因的。六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和兩件樣式不同衣服,我偏好後者,這種偏好是有原因的,它源自於我對多樣性的偏好。

我偏好未知的,偏好新奇的,偏好不確定的。

而仁拓,似乎恰恰與我相反。他讓我穿六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這樣挺好。」——這樣才不好哩!

雕像不說話。我對著空氣小聲傾訴:「不喜歡穿一模一樣的衣服……好想穿雪蠶絲做的衣服,穿皇后們穿過的衣服。」

「你想做皇后?」雕像突然開口了。

仁拓看向我,我迎著他的目光,說:「還沒想過。但是我聽說皇后結婚時穿的禮服很漂亮。我想穿。」

「你不配。」仁拓說。

「哦。可我還是想穿啊。那要怎麼才配呢?」

「為朕生個孩子,朕會考慮一下。」

「怎麼生?像昨晚那樣,你把精液注入我的體內,就能生孩子嗎?」

「這還不是充分條件。」仁拓說,「今晚朕會繼續在你身上實踐的。」

「可以現在實踐嗎?」

「現在是工作時間。」仁拓不再看我,繼續專註於那些文件了。

好吧,工作時間工作。

靜坐了五分鐘後,我問他:「我可以在這裡到處轉轉嗎?」

「不行。」他說。

「那我可以在座位上打滾兒嗎?」

「隨便。別吵到朕。」他說。

我躺在桌子上,一邊打滾兒,一邊數數,打發著這些無聊時光。

八點四十七分時,曉月小姐回來了。

她把一雙白色細帶高跟鞋放在我的座位旁,然後俯下身,對著仰躺在桌子上的我貼耳說:「音姑娘,你忘穿內褲了。」

確實是,昨天離開行雲殿時,我把內褲忘在那裡了——這種說法或許不準確,因為我根本就沒想著要穿內褲——當然,也沒想著要不穿內褲。

但現在,我意識到,作為一個人類女孩,穿內褲似乎是必須的。於是我坐起來,把嘴貼到曉月小姐的耳朵上,悄悄地問她:「你還有多餘的內褲嗎?給我一條好么?」

曉月小姐的耳根子變紅了,這似乎是表示害羞與尷尬。我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這個鞋子好漂亮,可是我不會穿,你能幫我嗎?」我趕緊轉移話題。

「當然漂亮。」她瞬間便神色如常,蹲下去幫坐在桌子上的我穿鞋子,「你好像什麼都不會呢。」

高跟鞋套在腳上的感覺十分奇異,腳踝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曉月小姐從腳到頭把我審視了一遍,誇讚道:「真是漂亮啊。」

「謝謝。」我微笑著回應,歡快地踢踏著腳丫。

「但是,」曉月小姐忽然蹙起眉頭,「你怎麼能坐在桌子上呢?沒規沒距的,好失禮。我光顧著看你,都忘了這茬。你趕緊下來。」

「對不起啊。」我笑著道歉。跳下桌子,穿著高跟鞋站在地上,稍微走兩步坐回了座位上,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奇妙的感覺。

「陛下送你的衣服,我已經讓人送到行雲宮了。」

「謝謝。」我說,但這只是客套,並非真心實意。

「還有我給你的小禮物也一併送去了。」

「太感謝你了。」意外的驚喜,真誠的感謝。

「別太客氣。」說完,她又到仁拓那裡彙報工作。

九點整,仁拓起身走向殿外。

殿外正停著一輛由五匹白馬拉著的巨大馬車。這馬車不僅底面積很大,高度也很高,想來是根據仁拓的身高特別設計的。

萬幸,仁拓主動解除了不許我靠近他五米內的禁令,讓我也跟著他和曉月小姐上了馬車。

這馬車內部的裝潢十分豪華。華壁軟席自是不必多說,車廂頂上還裝著水晶盞的吊燈,車廂一角有個小冰箱,車廂中央是個多功能桌,桌腹可儲物,桌面可辦公——仁拓上了馬車就開始翻閱著桌上的文件。

馬車並未走正門出去,而是繞了個大圈子,從東邊的側門出去,再經過一個天橋,繞到了樞密院的一側。

曉月小姐介紹說,這個天橋是專門為皇帝陛下修建的。因為以前從正門經廣場去樞密院時,激動的臣民們爭相圍觀,多有不便。因此便在主幹道上修了這個皇家專用的天橋,雖然當時耗資頗菲,但是卻節省了一大筆僱傭衛兵維持秩序的費用。

她講這些時,我在車內都聽得到天橋下瞻仰皇帝座駕人群的激動歡呼聲。

到了樞密院大樓的側門。仁拓帶著曉月小姐和我進入大樓,讓司馬在馬車上待命。

「你把面具戴上。」仁拓對我說,「我不想讓你的美貌影響人們的工作效率。」

我乖乖戴上面具,然後問:「還有其他的注意事項嗎?」

「跟緊曉月。別大聲喧嘩。」他說。

樞密院的一樓大廳里人來人往,一片忙碌景象,卻又秩序井然,和大街上擁擠的群眾全然不同。我是透過三樓一間辦公室的玻璃窗戶看到這一切的。

這玻璃的透光性並不是那麼良好,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透明固體,新奇得讓我止不住在上面摸摸、敲敲。

「哎,你別把它敲破了。這玩意兒脆的很。」曉月小姐伸手過來抓我的手臂制止我。

但是,她似乎用力太急了,她的手幾乎是裝上我的手臂,帶著我的手背向玻璃上撞去——我已經開始期待手與玻璃相撞的結果了。我的手肯定不會撞壞,頂多有些疼。她說玻璃很「脆」,這意思大概是說玻璃很容易被破壞。那麼,這透明的固體會像被撕開的布匹那樣爛掉嗎?還是說,像乾枯的土塊那樣化為粉末?

可惜,我並沒有看到結果。

我的手撞到了一個緊實的肉體上,是仁拓的手掌。他說:「你把它撞壞了可是要賠償的。」

「如何賠償?」我問。

「陛下和你開玩笑呢。」曉月小姐笑著說。

但是,看到仁拓那雕像般不變的面容,我覺得曉月小姐的這句話才更像是開玩笑。

我們並未在樞密院作過多停留。仁拓只視察了四個辦公室,官員們彙報工作的流程簡潔而高效。最終,在九點半的時候,我們就來到了位於樞密院東邊的科學院。

在科學院,仁拓先是召集了一批工程師與學者,布置了一個課題,讓他們研討有關利用高溫水氣產生動力的機械。然後,他又和兩個鍊金術士在實驗室神神秘秘地鼓搗了將近一個小時,不讓我進去看,也不讓曉月小姐進去看。

最後,他只帶著我來到一個擺放著各種儀器的房間,裡面還有一個皮膚皺巴巴的瘦小白鬍子老頭——這是我目前所見過的外表最蒼老破敗,但卻依然活著的生物。

「我們來這裡幹什麼?」此時,他讓我緊跟在他身後,這令我受寵若驚。

「體檢。」他說,同時指著老頭介紹道,「這位先生是帝國最優秀的醫生。」

「咳咳。」老頭乾咳了兩聲,「『最優秀』三個字我可不敢當。自打對陛下當年的怪疾束手無策之後,老朽可再也不敢妄稱優秀了。」

「那件事不能怪先生你。」仁拓說。

仁拓領著我,用儀器量了身高、體重,然後他讓平躺在一張小床上,檢查體內情況。

「面具不用摘。」仁拓說。

老頭戴著名為聽診器的器物,他用乾枯的右手把診頭按在我的左胸,然後順著一路到了小腹。在小腹處,他把診頭摁得很用力,同時我感受到一縷縷真氣在診頭與我的腹內來迴流竄、震蕩。

老頭收起聽診器,長嘆了一聲,說:「唉,老朽的醫學知識再一次受到了衝擊。此女的內臟技能一切與常人無異,但是她的身體密度卻比一般人低許多,實在是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說重點。」仁拓說。

老頭回答:「子宮、卵巢一切正常,還未生育過,具備可生育能力。」

「但最讓老夫不解的是,此女體內瀰漫著一種類似於真氣的東西。但這種類真氣卻沒有源頭——她的下丹田也只是類真氣瀰漫的一處所在,而並非像我們那樣是真氣匯聚之地。」

「哦?」這種語氣,出自於仁拓口中,還真是難得。

「算了。」仁拓的語氣又變回雕像狀態,「能生育就好。無謂的好奇心只會讓人徒增煩惱。」

至此,體檢結束。

隨後,我又跟著仁拓旁聽工程師與學者們的研討會。在缺少像老師那樣的講解的情況下,我自然是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講什麼,但是光看兩伙人激烈辯論的場面,也超有意思的。

「你對此很感興趣?」這是仁拓的聲音,很低。

他就坐在我右邊,我扭過頭,看到他正目視前方,那副模樣讓我懷疑剛剛聲音的來源。

「感興趣。這比在樞密院有意思多了。」我回答他。

他嘴唇翕動,目光卻未轉向我這邊:「你想和他們一起討論嗎?」

「想啊。可是我什麼都不懂。」

「如果你懂,朕就不會讓你坐在這裡了。」

「為什麼?」

「在夜晚,男人騎在女人身上。因此,男性群體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允許女性騎在自己頭上。」他難得說這麼長的句子。

「什麼意思?」

「你不必懂。」他說:「男人開疆拓土,女人生下男人繼續開疆拓土。作為朕的女人,你只要乖乖給朕生個孩子,跟在朕身邊享受朕給你的無限榮光便是。」

「那我不做你的女人了。」

「你,必須做。」他抓住我的手,握得很用力。

「好吧,我做。」我敷衍道。

體驗一切,這是我的使命。從這個角度而言,這世上的一切事都是我必須做的。但是受限有限的於肉體,即便我擁有自誕生以後無限的時間,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體驗一遍。

我只能根據自己的偏好,優先去體驗那些自己更想體驗的事。就目前而言,做仁拓的女人挺符合我的偏好。我也知道,我所謂的「做仁拓的女人」和仁拓所說的「做朕的女人」大為不同。

但在短期內,這兩者是類似的。

至於長期,我是不可能一直呆在他身邊安享榮光的。我現在知道,這世界很大,不止一個森林,也不止一塊平原——最起碼,從老師那裡我知道,這世界至少是個大圓桶,桶裡面有很多像中央平原這樣的地方——這麼大的世界都等著我去體驗呢!

甚至,我在想,如果打破桶壁,桶外是怎樣的情形呢?會是更廣大的未知世界嗎?

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除了空間與時間,又有什麼會束縛到我呢?

所以,暫且做仁拓的女人吧。等我厭了,倦了,一走了之便是。

凡人所言的必須,不是我的必須。

「那麼,從明天起,你呆在行雲宮,不許出去,除非朕允許。」仁拓說。

「好吧。」我暫時接受了他的安排,沒有爭辯,沒有抗議,因為我已經知道,他的決定是不會變的。

他鬆開手,不再說話了。學者們、工程師們的爭辯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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