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靈》:失控與未知

《閃靈》於1980年上映,距離今年已經有近40年的歷史。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時,美國嬉皮士一代崛起,他們以公社和流浪式的生活來反對國家中產階級的價值觀,倡導性解放、吸食大麻,過無政府主義的生活。這種情況引起了保守人士的不安情緒,認為他們破壞了文明社會的傳統和價值體系。

這種不安情緒也投射在了電影作品上。六七十年代是恐怖片大爆發的時期,作品風格多趨向於暴力和殘忍。從威廉·弗萊德金的《驅魔人》到托比·霍珀的《德州電鋸殺人狂》、從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到雷德利·斯科特的《異形》,以及大行其道的殭屍電影,無論是哪種類型的恐怖片,都在強調特效的真實和血腥,以挑戰人們的視覺神經和對世界瘋狂與失控的絕望。

在這種前提下,《閃靈》無疑是個另類。它不屬於刺激人類感官的電影,沒有血肉橫飛的特寫,沒有鬼怪飄來飄去,也沒有燈光忽明忽暗的多變。它重在心理恐怖感的營造,以各種具有象徵意義的鏡頭將這種氛圍逐漸瀰漫開來。這種表現手法在當時是獨特的,在猛鬼當道的大屏幕中,它另闢蹊徑,形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風格。

故事的布局非常乾淨利落。背景音樂從一開始就奠定了不安基調。這種類似金屬互相刮擦的聲音,又像是耳鳴時的囂叫不斷刺激著觀眾的聽覺神經。一段汽車行駛的長鏡頭後,電影迅速進入主題。作家傑克接受了看管酒店的工作,並在這裡繼續他的文學創作。冬天來了,大雪即將封山,他與妻子溫蒂和兒子丹尼要在這裡度過漫長的幾個月。空曠陰鬱的建築、少量的人物、與外界隔絕的環境。至此,幽閉空間的構建完成,《閃靈》之後的故事都在這裡展開。

《閃靈》之所以能夠在電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除了配樂、表演等技術方面的精彩與得宜,更深層次還在於它的主題與呈現方式。它成功撩撥到人們潛意識裡的恐怖根源——失控與未知,並且摒棄了恐怖片常用的光影切換、大特寫、鏡頭突變等手段,在表達手法上更接近人們日常生活的感受。因為它太寫實,因此那一點點詭異才更讓人不寒而慄。

失控感,尤其是對熟悉事物的失控感,是人們恐懼的重要原因。如果停電了,你家裡的電視也隨之關閉,此時房間一片漆黑,你未必會有多恐懼;而如果電視突然亮了起來,並且自己開始換台,那你恐怕就會一下毛骨悚然;再進一步,屏幕里的人物要是開始跨過屏幕朝你接近呢?《貞子》來了,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閃靈》里的許多情節都在營造這種失控傾向。與世隔絕的山頂、大雪封路、雪撬車損壞,這是外部環境的失控;鎖好的門開了、空房間似乎多了其他人、房門上出現紅色的字跡,這是內部環境的失控;兒子臉上的抓痕、小說全篇只重複一句話、熟悉的丈夫變了,這是人物的失控。失控再加上幽閉感,讓觀眾的情緒時刻處於不穩定的狀態。一切都與常理相悖,個體完全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

未知感是《閃靈》恐怖氣氛的另一個來源。《閃靈》中最具未知感的恐懼畫面出現在傑克進入虛掩的237房間的過程中。此刻鏡頭取中近景跟隨在人物後方,以運動拍攝的方式跟拍,觀眾和人物一起觀察著房間的一切。隨著鏡頭的行進,氣氛越來越緊張,誰都不知道鏡頭裡會出現什麼。直至鏡頭掠過浴室時,一切停住了。浴簾後是朦朧的女性軀體的影子,她緩緩抬手拉起帘子,即將現出真面目……

類似意味的鏡頭還有很多。比如丹尼騎著小腳踏車駛過客房走廊的一幕。人物掠過去,猩紅色的地毯鋪陳開來。這個鏡頭的拍攝角度非常低,並且在電影中反覆出現多次,給人以無限暗示:迷宮似的走廊似乎是無盡循環的,每一個拐角處都可能出現你最恐懼的畫面。

這種深入骨髓的失控和未知,最終在傑克和丹尼父子的雪夜迷宮追逐中,合而為一達到了高潮——一個貌似你親人卻絕對又不是你親人的東西向你逼近。你大口呼吸拚命奔跑,卻不知道哪裡是出口,也不知道轉彎後會遇見誰。這種他人即地獄的混亂世界,摻雜著親情叛變、前路不明的絕望,擊中了人類心靈中最脆弱的部分。

《閃靈》的導演庫布里克一生作品類型甚廣且部部經典。比如1960年的《斯巴達克斯》、1961年的《洛麗塔》以及電影史上里程碑式的《2001太空漫遊》。他對《閃靈》有過一段自我解讀,這段話來自他與法國著名影評人米歇爾·西蒙的交流,這也是對電影最恰當的評價:「《閃靈》在心理學和超自然方面達成了非凡的平衡,通過這種方式,電影引導觀眾去思考——超自然事物最終可以被心理學所解釋。」它的表現力超越了同時代作品,其經典元素一直被後來者借鑒,因此它的魅力也經久不衰,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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