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故事] 高歡之野望 04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符合歷史之處,純屬彩蛋;所見既視感,皆為NETA。

「他只有一個人,咱們一起上!」

高歡的戰友們一個個挺身向前,十餘人把黑衣客八面圍住,只聽那兵主一聲令下,登時一排槍叢刀扇如鯊魚齒般咬將過去。

又一陣兵器碰撞的雜音掠過,不是金屬乒乓的清脆,卻像斧頭劈柴一樣沉悶,緊接著木材碎裂的聲音。兵士們的身形一僵,再看土地上攮著一圈槍頭刀尖,人手裡拿著的只剩下禿木棍殘鐵片,拿去草台班子唱戲都嫌寒磣。

高歡一直沒有動,他在觀察。

戰陣中的兵士顯然沒來得及理解方才的一瞬,高歡隔著十幾步遠,卻看得清楚,那黑衣客身形敏捷異常,閃轉騰挪如蝴蝶撲風。以他的意識走位,在方才的交鋒中一槊一個,瞬間結果了這全隊人馬,也不是難事。但是高歡發現,那人有好幾個多餘的動作,甚至是危險的動作,沒有在最合適的位置出手直指咽喉心臟要害,反而讓出身位,只卸去對方兵器。

又聽身後一陣騷動,原來費穆領來換防的小隊一見這陣仗,竟迅速地集合隊列、分進合擊、陣型有致地——把城門前的區域打掃了乾淨,然後扛起暈在一旁的費穆,回到城內關上了大門。除了被費穆砸掉的一灘磚石,現場清明地像迎接鎮將檢查,費穆倒下的地方還用石灰粉標記了一個人形,體現這支隊伍的高超素養。

包圍圈逐漸散開,圍的時候節奏還算整齊,散的時候就是三三兩兩,有的早就撤出了五步遠;有的還不甘心,但勇氣也不足以驅動腳跟,被同伴拉到一旁。

高歡突然想明白了,那黑衣客舍簡就繁的原因,在腦中回放了一遍方才的爭鬥,停在某一幀,放大、再放大,每一根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定格在黑衣客的神情動作上,那姿態眉目分明不像是在拿著一件武器,卻好似捧著一件文物。

「黑槊英雄 劉裕贈」,高歡想起那條黑槊上的銘刻,「百年前,南朝宋武帝曾遺書於栗磾將軍,敬稱『黑槊公』,沒想到原來還送了件寶具,此獠想必就是於氏後人,就是他了。」

想到這,高歡搖搖膀子,探步向前,從身後抄起闊劍,給背後的婁昭君姐弟留下一個高大的背影和側臉。可惜天色已晚,若是陽光普照,高歡那分明的高額隆準輪廓,背著光還能更顯俊逸。

「此……此真吾夫也……」,一抹謎之紅暈摸上婁昭君的臉頰,擦黑的光線里不易察覺。

「渤海蓨縣,高歡求教!」,高歡一聲喝道,又甩了兩下闊刃,風聲呼呼,招式颯颯。

黑衣客終於睜開了眼,細長的眼睛盯著高歡,隨即露出一臉苦笑。是苦笑,不是訕笑,也不是嘲笑,當然更不是友善的微笑,就是苦笑,笑中好似飽含著憐憫同情與人文關懷。

高歡舞著闊劍向前,兩人當即戰在一處,釘鏜乒乓之聲不絕於耳,重擊下甚至能聽到遠處山谷的迴響。瞧近處,高歡捧劍遞刃、大開大合不留迴旋餘地,只是全力近身緊逼搶攻,黑衣客搖槍抵擋,一時間未見分曉,說起來高歡還略佔上風,努力壓制。

原來高歡見那人手中兵器不是尋常傢伙,只擊兵器卻不傷人,全靠黑槊鋒利取勝,動作雖然迅猛卻多有捨近求遠、故意放開要害之舉。高歡窺出門道,預料黑衣客必然撤身以長兵相抵,所以揮刀盡出全力、不留迴旋後勁防守,近身相迫。

如是一般兵器,觸上黑槊也是非折即斷,而高歡的闊劍是突厥部落流民阿史那氏打造,他們族人為柔然所役,專事鍛冶,被蔑稱為「鍛奴」,打鐵技術一流;阿史那沙苾又篤信西域拜火神教,運火功夫又是上乘。

憑著核心科技與心理掌握,高歡一劍緊似一劍,一招快似一招,幾次壓迫到近前打個照面。只見高歡越斗越健,心裡越來越自信,臉上表情也慢慢放鬆。旁邊一同執役的兵士,有的剛聽到他又喊什麼「渤海高氏」還有點不屑,這下也不禁讚歎喝彩起來,還有好事的給旁人說書一般講解,有的聽者竟摸出肉乾餅子吃了起來,只恨那時候花生瓜子還沒有傳入中原,嚼的有些乾巴。

「姐夫!弄他!教他做人!」,婁普薩在身後喊了起來,姐夫也喊得越來越熟練了。婁昭君只在一旁瞧著,像只優雅嫻靜的雌鹿觀戰雄鹿抵角,隨著鐵器搏擊的聲響,嘴角時有微笑。

高歡自然無暇回頭觀望,但聽到婁普薩叫自己姐夫,又想起剛才婁昭君撲在自己懷裡的溫暖,頓時心頭大熱,鬥志更盛,眼也瞪大了,氣也喘粗了,動作愈加剛猛。打到酣處,奮力一擊,黑衣客挺槍格擋借力後撤一步。

高歡的眼裡一片空白,只有他和眼前的對手;心裡也一片空白,好像有一個渾厚低沉的男性聲音在循循地召喚:「砍死他」。

只見高歡在一片喝彩與注目中騰空而起,天地皆是大亮,只留下他與黑衣客的剪影。高歡雙手擎起闊劍掄向身後,時間似乎為之阻滯,緩緩地抬起臂膀、緩緩地瞪裂眼眥、緩緩地甩出汗水、大刀緩緩地向敵人頭上砍去。

高歡看見黑衣客苦笑中眉頭一皺,隱隱感覺有一絲不妙,但是身子已在空中,再調整姿態也改變不了重心軌跡了。

「噗」

一條長硬黑粗大的物體刺穿了高歡,從左肩鎖骨以下貫體而出。破爛的皮甲像張沾水的紙,連個多餘的聲響都發不出。

高歡仍在半空之中,黑槊的另一頭,黑衣客仍在苦笑。長有丈余的黑槊,挑著一個百八十斤的人,竟一點不打晃悠。夜風初起,黑衣客的長髮飄動,像一隻欲開欲闔的羽翼。

圍觀的嘲哳兵士一時肅靜,吃餅子的張大了嘴,顧不得面渣漏出嘴角;說書的表情凝固,也擋不住唾沫星子的彈道拋射。

婁普薩瞪大了眼,馬上將要尖叫出來,卻被一件衣服蓋在了臉上。

原是婁昭君胳膊一甩扯下了粗麻衣裳,被風一吹捂在了一旁婁普薩的頭上,再看婁昭君內里穿的甚是精緻,不是漢式寬袍大袖長裙,卻是簡練的褲服精幹短打扮,顯出小巧健碩的身段。

婁昭君一改方才的嬌羞可人,一口銀牙咬碎,懷裡摸出個指虎戴上,擠出一句怒吼:

「于謹!你敢插老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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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報中護軍大人,按照今日的江水流速估算,蕭寶夤應會在兩刻之內經過此磯。」,祖暅之從放下從水裡撈起的沙子,起身向一位衣著華貴、腦滿腸肥的男子施禮說道。

「不要叫我中護軍!叫我臨川王!」

「中護軍大人,王師雖已定鼎,臨川王爵之分固有定數,然聖諭未頒,此時是否言之過早?」

「哼!中護軍,就是個給三哥看家護院的衙役頭子。他倒好,在宮裡忙著清點后妃,教我出來抓個什麼小鬼。」

「中護軍大人,皇命所在,還望……」祖暅之聽這輕佻之言,極為不快,又不敢直接忤逆,只得重頌皇命,還沒說完就被未來的臨川王打斷。

「好了好了好了,中護軍就中護軍,別拿皇帝來壓我,我這不都來了嘛!」,臨川王不願正眼瞧祖暅之,右手掏掏耳朵,顯然對這差事大是不滿,「不是說,蕭寶夤已經渡江北亡了嗎?」

「西岸有江夏太守韋懷文駐守各據點,除非軍需糧草輜重,商旅民丁一律不得通過,蕭寶夤往郢州方向逃無可逃,必定順江返回。方今只有京口、江都一帶尚有齊室故舊,蕭寶夤要逃,唯有順江而下相與投奔。此處河道寬闊、水流平緩,宜於包圍捕獲。」

語畢,胖碩男子周圍的衛士竟交頭接耳起來,有的說蕭寶夤早就餓死深山,有的說韋睿治下如天網恢恢云云。臨川王聽了大為光火,抄起馬鞭連踢帶打起來,邊打邊罵:「你個吃豬腸子的,韋睿那個死殘廢就他娘那麼厲害嗎?長江又沒加蓋,你游過去給韋睿當兵啊,窮鄙潑才,賤胚玩意兒!入你娘!」。

祖暅之在一旁看著只覺荒誕,他雖非武將,但因精通天文地理、機械算術,常年隨軍出戰,主帥交談,衛兵在一旁兀自說笑的,倒是頭一次見。別看臨川王在那裡打的兇狠,但祖暅之觀察著周圍軍人的眼神,分明沒有半點的敬畏,「蕭宏這樣的王爺統兵,必是國之大患。」

蕭宏在那打了半天,轉過頭來氣喘吁吁:「哼,頭頭是道的,我只等兩刻鐘」,話還沒說完,思緒就早已飄到家裡的如花美妾玉盤珍饈那裡了,尤其是齊國舊王室的女眷不乏姿色靚麗者,蕭寶卷的後宮自然歸蕭衍,但作為皇帝的六弟,戰利品當然也少不了。

蕭寶夤貼著江邊的蘆葦叢小心地劃著船,不敢快,更怕驚起一灘鷗鷺。這是建康上游最近的一處渡口,岸上一支商隊正拴著騾馬停留歇息,交談言辭滿是哀嘆,蕭寶夤不能考得太近,遠遠地細細聽著。江風忽起忽息,他聽不到完整講話,只捕捉到「封鎖、搜捕、韋太守」幾個隻言片語。

「韋太守,是韋睿嗎?」,蕭寶夤聽過他的大名,蕭衍起兵反齊,計策籌謀多出於韋睿,傳說他身體虛弱不能騎馬,由士兵用木板抬著巡視戰場,拿一個白玉如意指揮部隊,治軍極嚴令行禁止。「想我也是鄱陽王、車騎將軍、都督七州軍事,卻對梁軍的官吏任命、軍力部署、行動計劃一無所知,安有不敗之理?」

若是西岸為韋睿把守的話,絕計難以逃生,蕭寶夤想到梁軍剛剛攻入建康未久,京口、江都一帶或有門生故吏家室猶在,只好搏險一把,點了船蒿,順江漂流而回。

一刻鐘過去了,江上還是沒有半個人影,肥胖的蕭宏越等越躁,口中不住叫罵,從身邊的兵士罵到祖暅之,後來乾脆開始罵蕭衍,繪聲繪色地描述蕭衍此時正在如何臨幸東昏侯蕭寶卷的女眷們,講到激動處還配上些動作擬聲,場面猥瑣至極。寵臣近侍也跟著起鬨、添油加醋,不斷地豐富細節,幾百人馬嬉笑作一團。

祖暅之盯著漏刻掐算時間,一面挖著江里沙石水土,乘進幾個色別不同的瓶瓶罐罐,搖搖晃晃,嗅嗅聞聞,在幾個銅鐵儀器里倒來倒去;一面不時注意著江面上的動靜。聽著身後臨川王一種嬉皮笑臉,言辭過分,也是不住地搖頭。

蕭宏在那裡大笑不止,眉毛鬍子跟著亂顫,嘴角掛著哈喇子都不知道,好容易收住了笑,清清嗓子,招呼下人就要回府,並開始討論今晚吃什麼。近侍寵臣急忙跟著傳令,士兵也早就按耐不住,一聽收隊,動作比誰都利索。

祖暅之對臨川王正色道:「中護軍大人!不,尊臨川王,這才剛過一刻鐘。」臨川王毫不在意,徑直往前走,肥大的身軀一股頓,就把祖暅之擠的倒退了兩步。幾個宦官圍著祖暅之,有的指著鼻子叫罵,有的拍著手掌斥責。

「啊,我可告訴你哎,你個小小的材官將軍喲,敢跟我們王爺耍熊,以為自己姓蕭是不!呸!」

「誒呀~你行你來當王爺啊,你去找皇帝老兒告狀去呀,你看看皇帝是向著你還是向著他老弟!」

像老潑婦罵街一般把祖暅之逼得連連遮擋唾沫星子後撤,不小心踢翻了好幾件瓶罐儀器。

蕭宏嗤之以鼻:「屁咧,整了些奇技淫巧破爛玩意,以為多大的聰明。蕭寶夤早就跑到深山老林里叫熊吃了,你去找韋睿那個死殘廢倆人搜去吧。」

「王爺回宮,豈敢阻擋尊駕,還請留下小隊人馬值守,以便及時通報。」

「哼,這多屁事」,蕭宏說著指了身邊幾個軍士喝到:「你你你,那個誰還有你,你們留下,跟他守著」,被點到的無不面露不喜神情。蕭宏說完便走,幾個宦官寵侍前呼後擁,有的還從懷裡摸出笛簫嗩吶吹吹打打起來。

蕭寶夤在船上聽到東岸上鼓樂隆隆,甚是奇怪,看過去竟是一隊武裝人馬,還以為這是發現了自己提前慶祝賞賜;又聽到尖聲高呼「臨川王」,加上飢疲交困中操了一天的船,手腳癱軟險些掉進江中被誰淹沒、不知所措。

結果那一對吹拉彈唱的隊伍漸行漸遠,往建康方向去了。又過了幾里地,水流緩了下來,蕭寶夤看到渡口上有人在爭吵,又是幾個武士,不禁心裡一驚。再瞧,發現是一個文官模樣的瘦弱男子指著自己叫喊,又對著武士們斥責,那幾個武人雖似不敢還手回嘴,但也側目充耳,不為所動,直到蕭寶夤在船上慢慢地經過了他們,再也撐不住,趴在船上睡著了。

「喂!你們幾個,快,操船過去,那就是蕭寶夤!」祖暅之激動地對著蕭宏留下的兵丁喊道。

「蕭寶夤?蕭寶夤不是小王爺嗎,你看那人的樣子,好像一個漁夫,怎麼可能是蕭寶夤。」,兵士中一個年級稍長、像是軍頭的人說到。

「哪來的廢話!中護軍留下你們幹什麼的?快去抓人!」

「臨川王只讓我們留下,沒說讓我們幹什麼。」

「抓住蕭寶夤,王爺自然重重有賞!」

這話一出,江邊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幾個兵士不約而同地呵呵笑了起來:「重重有賞?他要肯賞我們他就不是臨川王了,他早當皇帝了老子了,入他娘的哈哈哈」,說完軍頭又向祖暅之搭話:「材官將軍,去抓那漁夫過來當然可以,不過嘛,弟兄們最近手頭也有點緊,那破漁夫身上也不像有錢的,您看我們一人二兩銀子……?」

祖暅之氣得直蹦高,但奈何自己一無兵權二無錢財,聽這些兵賊說話,如果那不是個漁夫而是富家打扮人,搶劫敲詐在所難免,蕭宏麾下都是這般模樣,要是他統軍上陣,梁朝國祚休矣!

跪到第三十三天,明光殿的朱門開了。

今天的執事太監臉上的表情是不同樣的,既不像剛開始那樣複雜,也不像後來似的冷漠,而是帶著喜色。

兩個小宦官一左一右攙起蕭寶夤,他一個沒穩住險些又沉了下去。執事太監躬身施禮,笑臉逢迎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殿下?我乃故蕭齊島夷寶夤,如今一介白身,還望大太監莫要訕笑。」

執事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聖上誠心念佛,慈悲為懷,殿下國破家亡,跣足來投,聖上深為感動。今特封王爵,以齊為號,還有一件更大的好事呢」

蕭寶夤聽罷不禁熱淚滾滾,沒想到竟能恢復王的身份,而且國號正是「齊」,雖然這國是魏國的封國,王也是皇帝下的王,但畢竟是延續了齊室的香火;更不料還有好事,真是怎也想不出。

「南陽長公主尚未婚配,殿下金枝玉葉,品行敦厚,更有歸化之功,實乃天作之合。殿下,請到殿內聽旨。」

「南陽長公主?南陽長公主可是……」

「南陽長公主正是聖上親姐,殿下便是聖上的姐夫了。」

宮人即刻拜倒一片,口呼「殿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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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昭君身形下蹲,像撲食前俯首的雌豹將欲騰躍。于謹在地上沒有動,高歡在天上沒有動,婁昭君做好了助跑姿態竟也沒有動,她凝神一望,看到了一個人影。

人影人影,天已暗淡,打遠處看不清是人,還是影。

看清了,確實不是影,卻也看不清是人,還是個猴。

再一看,原來是個小光頭。

那小光頭身高不滿五尺,走路一瘸一拐,實際上是四尺六、四尺七、四尺六、四尺七交替前行。

那禿腦袋上,毛髮沒有幾根,前額卻有兩個小犄角,還未突出甚長,好似兩個蘑菇。再看那小光頭臉上,吊吊個眼角,沒一根眉毛,鯰魚嘴,地包天,下嘴唇厚過上嘴唇,真與那山魈狀似。

小光頭繞過已經散的稀稀拉拉的人群,悄沒聲摸到于謹腦後,掏出個小刀攥著,那刀也太小了,也就削個水果摳個腳皮,殺雞都得捅一百三十刀。只見那小光頭湊至近前,「噌」地就蹦起來了,照著于謹後腦勺子就要下貨。

「咔」

一對鐵鉗子瞬間箍上了那小光頭的脖子,是于謹的左手。于謹慢慢轉過頭來,抬著眉毛把手上的小光頭打量了一番,收住了苦笑。旁人見到小光頭的第一眼,往往都憋不住笑,而看著卻停住笑的,于謹是第一個。

于謹左手上繼續使勁,小光頭脖子溜細,就跟快要掐斷了似的,臉也漲的紫紅紫紅,更像個山魈了。小光頭的兩個腿在半空中直蹬圈,但是因為右腿比左腿短,蹬的兩個圈頻路、大小也不協調。

沒成想小光頭不僅沒歇菜,反而裂開大嘴笑了出來,頭上兩個啾啾也跟著頭皮聳動而晃晃,看起來他笑的很開心,只是比哭還難看。

高歡被挑在空中,抬不起手,使不上力,右手最後一點勁兒提著闊劍。血從傷口處開始流淌,順著胳膊滑到左手,從指間滴落。

「怎麼辦,渤海蓨縣高歡第一次上陣就讓人給插了媽的」,高歡心裡叫苦,又想到:「什麼渤海高氏,都是喊出來唬人的。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我就是塞外高老莊上,一介塞翁的後人。哪有什麼將相種,就是會御馬,才跑到這鳥懷朔來。」

「御惡人亦如御馬矣」,高歡耳中突然想起父親高樹的聲音,那是他們生前為數不多的長談,「御馬……馬」,高歡看到于謹身後還站著兩匹黑馬,就是他騎來的,雖然不比婁家姐弟騎的一紫一騧,但也是良駒。

「御惡人亦如御馬矣」,父親臨死前,講了祖上塞翁失馬的舊事,後來一套御馬術就在高氏單傳,只不過到了高樹這一輩,窮的沒有馬,所以誰也不知道。當時高歡聽了,只感覺沒有任何卵用,因為自己也窮得只能當步兵。

「馬,馬這不就……有馬了嗎?」,高歡艱難地抬起左手,手上沾著自己的血,盯著于謹身後的兩匹黑馬,兩隻牲畜好像感覺到了什麼,鼻子開始噴氣。伸手,再抬,「看我高老莊……祖傳的御馬之術」,高歡已經無力說出聲音,只能呲牙咧嘴地嗯哼。兩匹黑馬開始躁動地蹬蹄子,眼白也充血了。

「媽的,老子……終於有馬了!」高歡左手一握拳,兩匹黑馬垂下頭頸,向後倒退幾步,做出了衝鋒的態勢。

就在於謹一扭頭的功夫,那個小光頭的臉已經由紫轉黑,徹底看不出是人是猴了。但是他開始咧著嘴笑,一面抬起左臂,袖口裡一道寒光閃過。

「計劃通!」,小光頭心想,「這是我最新研製的獨門暗器,一發入魂。可惜射程太短,我要是站在地上,個頭矮了瞄不到要害,就等你伸手抓我,我好從高處往下瞄準嘿嘿,給你嘗嘗爺的精華!」

兩匹黑馬從於謹身後衝撞過來,高歡用最後一絲力氣勉強地給自己做了個欣慰的笑意,他又看見於謹左手拎起一個人來,「那不是費穆隊里的兵史侯景嗎?還以為費穆的人都跑了,不知道他剛才藏在哪裡」。高歡有感覺耳後一陣風聲呼嘯,但是被挑在空中卻沒法回頭看,一個清麗的身影從身旁帶著熟悉的香氣略過,一叢秀髮從臉上撫過,「這輩子值啦!」,高歡想。

于謹瞟到侯景袖子里的暗器,看到婁昭君全力來襲,又聽到身後戰馬躁動而來,右手陡地抽槍,乾淨利落,以致高歡在半空還滯留了剎那,沒有一點擾動。侯景只覺身子一晃,天旋地轉,原來於謹收回黑槊,槍尖一點地就跳出了圈外,順手把侯景往自己原來的方位一擲。

婁昭君騰起在半空重腳蹬踏而去,結實的戰馬也一時剎不住,可憐侯景夾在中間,先被撞在馬前胸上緊貼著,又被婁昭君一腳踩在臉上,頓感翻江倒海、眼花耳鳴。

婁普薩折騰了半晌才把臉上的衣服掙脫開,卻錯過了電光石火的瞬間,只看見高歡從滯空中緩緩跌落,姐姐一腳踢在馬上,中間好像還隔了個什麼東西。

突然一個人從頭頂掠過,直奔高歡而去,十幾步的遠近,竟在高歡落地前把他接住了。

「姐夫!弄他!教他做人」,婁普薩失聲叫到。

高歡迷糊著又聽到一聲姐夫,心裡甚是快慰,自己被弄得這麼慘,小孩兒還肯叫自己姐夫,還鼓勵自己繼續戰鬥。本來準備好了要摔在地上,卻被人一接一緩,穩穩托住了放到地面扶起上身。高歡一看,是個細長臉的中年男子,約有四十上下,長袍長須,目光銳利,氣派儒雅,在武士橫行的邊陲北地是不多見的。

「難道他也是姐夫?」

高歡之野望04·姐夫

龍脊貼連錢,銀蹄白踏煙。

無人織錦韂,誰為鑄金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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