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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上)

谷月是我平生見過譜曲最厲害的人。

她是一位曲師,立志要給天地萬物譜曲。相傳她曾給風作一曲,哼唱之時,會有冽風穿堂而過,風聲如泣如訴,似在應和歌謠。

我見過她給一條山間小溪作曲。歌起,原本是汨汨的緩流,恍然間暴漲如驚濤,大浪打著我的肩膀擦身而過。

從那後,我知道她不僅僅是一位曲師,但她到底是什麼,又在追尋什麼,我半字也提不上來。至於她如何淪落到跑到這家店裡跟我一起打雜,我更是無從知曉。

我問:「谷月,若是你給這桌椅作曲,他們會如何?」

她說:「會動。亂動不止。但是曲子嘈雜難以入耳,我才不會做這般低劣的曲子。」

我又笑問她說:「有興趣給我譜曲么?」

她便搖搖頭說:「那哪裡行,你這人缺一點靈氣,如同樂中只有四音,做成曲子,定要渾濁刺耳。」

我說:「你不給我譜曲也罷,我一直求你的事,能給點音信么?」

她面色沉下來,厲聲答我說:「程善!為逝者譜曲是天地大忌…」

我說:「好好,是我不對。你繼續譜曲,我繼續打雜。」

谷月是厭惡我的,我自然知道。對她來說,店裡有這樣一個人,每天纏著她問這問哪,還求她違著自己的心愿給一個未曾見過一面的人譜曲,實在是厭煩透頂。我明知道求第一次沒有機會,第二次,三次,百次千次,都不會有太多變數。但還是一心不死的求她,希望一曲唱罷能有些轉機。

這一次我又提了這要求之後,她對我愈發冷落。於我而言,倒是無所謂的。反正即便她心情好時,對我也不會有半句閑話,因為她終日忙著在屋頂上寫畫,說是要給月光作曲。

夜裡,我昏昏沉沉的躺回床上,卻是怎樣也睡不著。突然覺得臉上一陣溫熱,月光從窗外肆意的傾瀉下來,如艷陽灼目。我推門出去,周遭已經明亮如晝,隱約聽見屋頂有人輕輕哼唱。

谷月的影被月光拖得狹長,她雙眸輕閉,沉醉的唱著。月光隨著歌聲愈發明亮,我快要被照的睜不開雙目,只好回過頭去,不敢正視那一輪圓月。

曲終,餘音繞梁。月光漸漸黯淡下去,溫熱變的清冷。我對著屋頂上的谷月喊道:「谷姑娘,你給月光的曲子實在是好聽非常。」

谷月蹲下身來,環住自己的雙膝。她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分外歡悅。聽到我的喊聲,臉上繁雜的神色全都褪去了,冷冷地瞥過一眼說:「這不是給月的曲子」

她把頭埋的很深,聲音又輕又緩「應了你的心愿,這曲子是給她的。」

月光清涼如水,安靜的把我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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