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子:親見無我,法味清涼
記聖水寺四念住密集禪修
沙利子2013/10/26
一、緣起
一個人會相信佛法總有一些因緣,如果這些因緣沒有成熟,那麼總是難免對面不相識的,相信很多禪修者都有這個體會。佛渡有緣人,這也是佛法的奇妙之處。我很慶幸,由於對歷史、文獻的重視,在對佛法產生興趣後,很自然就尋到了最具原始風貌的南傳佛法,避免了很多彎路。從聞思到禪修實踐,是每一個學佛人都會經歷的道路,我也不例外。剛開始我也只是閱讀巴利經藏,後來才對禪修感興趣,並在閑暇之餘嘗試實踐禪修。
最初我主要練習安般念,斷斷續續,大概有兩年左右時間。後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禪坐中的寧靜,不喜歡外界的吵鬧,有時候結束禪坐後脾氣反而更差。那時我並不太了解止禪與觀禪的差異,當我明白止禪只是壓制住人的煩惱,並不能真正減少煩惱時,我開始查閱修習觀禪的方法。在看了恰宓尊者的一個指導行禪的視頻後,我嘗試練習行禪,我練習的並不是很多,但一次我突然發現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雙腿,甚至身體的感覺也很模糊,我很慌亂地低頭去看自己。這次經歷讓我對馬哈希禪法產生了很大的興趣,開始嘗試了解它。但那時候,我對很多禪法都很感興趣,自己的禪修是一個大雜燴,什麼都會去嘗試,偶爾感受到心念的迅速生滅(現在看這種生滅的體會並不確切)會又驚喜又恐慌,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我日益感覺需要一個好的老師來指點,這使我開始關注網上關於密集禪修的資訊,這在之前是從未曾考慮過的事情。
因為Metta師兄的介紹,我了解到卡瑪蘭迪禪師正在大陸指導禪修,不久將在聖水寺舉辦密集禪修。經過一再思量,我決定參加。
二、初見禪師
到達聖水寺時,那裡正施工,禪修點改在一座僻遠山峰上的尼庵——高峰寺。寺院環境很清凈,遠離喧囂,是一個禪修的好地方。初見禪師,嗯,很莊嚴,但不覺得慈祥。食堂訓導,不小心一聲咳嗽,挨了一頓批評。和不少同修一樣,開始對禪師並不太喜歡,嚴肅,太嚴肅。可不久發現她說話又常常有些調皮,好像也沒那麼嚴肅,可還是拿不準。開始都在想些什麼啊,想必禪師看了一定會笑。
禪師對新學員的指導很簡單,站禪、行禪,示範、要領,短短几句話,簡單幾個動作,OK!可以練習去了。期待晚上的開示,發現也沒有講什麼特別的禪法理論,有些失望。而且頗多不以為然,為什麼行禪腳要提高?不自然。為什麼一定要默念標記?不喜歡。觀察腹部?我都寫過了,希望繼續以鼻息為業處的……
但禪師是很善巧的,不久她就講禪修需要對法、對導師有信心,如果帶著疑慮就修不好。普通的佛經故事,早已耳熟能詳,可說得適時,效果就很不同,我立刻感到慚愧,那麼多意見,我慢,來這裡幹什麼呢?我決定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慮,完全投入到禪修中,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寶貴的十天時間。
禪師非常敏銳,第一次小參,就糾正了我坐禪偏定的毛病,因為我以前是修安般的,出現偏定大概是很自然的,只是自己很難發現。小參後,對禪師有了新的認識,感覺禪師其實是非常慈悲的。小參的時候,她對每一個學員都很有耐心,並且總能敏銳地發現你禪修的毛病,並指出改正的辦法。這還不是善知識嗎?正如禪師後來說的,她會很嚴格,會批評人,但那只是針對我們的缺點和問題,並不針對任何人。
調整心態後,我很快投入到了密集禪修中,除了中間宗慈法師慈悲讓我接了家中一個電話(密集禪修的確不適合和外界接觸,否則將無法專心於禪修),其他時間都完全放下世俗所緣,專心於禪修,努力做到不分心,活在當下。我早晨通常起得比較早,也沒有午睡的習慣,更不愛在宿舍逗留,所以只要有空,早中晚我都盡量到禪堂大廳去行禪,也會遇到其他用功的法友,回想起來,人少的時候在禪堂行禪還是很愜意的。
三、禪修體會
十日禪修最大的收穫還是禪修上的進步,那是令人喜悅和終生難忘的。站禪、坐禪、行禪都有令人難忘的體驗,但收穫最大的是坐禪和行禪。
坐禪我先後經歷了三次極限觀痛的體驗,親見了無我。
第一次觀痛是失敗的。第一次坐禪是散盤,兩小時沒有覺到任何困難。第二次嘗試由散盤改為單盤,結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心越發沉入疼痛的部位,疼痛越劇烈,最終挺過去時,全身冰冷,感覺整個意志已崩潰。晚上禪師開始,恰恰提到一位同修的類似經歷,並提及無我智。當時,我感到很困惑,因為我與那位同修的觀痛經歷非常類似,最後階段也有痛處漲大並最終破裂掉的體驗,但為什麼我沒有任何收穫,反而感到一種沮喪呢?我本來是想去向禪師請教的,但後來想還是明日再體驗一次再說。
第二日下午坐禪,想到頭一日意志崩潰的情形,心裡隱約感到必須保持足夠的力量才行,所以在觀痛的過程中並沒有一開始就一味地將心力完全沉入所緣,而是採取了迂迴的戰術,一開始只是冷靜地看著疼痛,但那滋味也並不好,疼痛有時就像燒紅的鐵絲穿透在腿部,上面的火焰在來回地走動,有時又如同一堆火熱的岩漿不斷地升溫,直至冒起無數小泡泡,生起滅去。但這種冷靜地關照,也帶給心力帶來了集聚能量的空間,我感到那些疼痛雖然一再升級,但似乎又與我有一小塊距離,並不是不可忍受。當覺得有足夠力量時,我開始就將心慢慢地沉入到那塊疼痛的核心,沉入,沉入,然而,隨著觀照力度的加大,疼痛也更加劇烈,它彷彿在報復,驟然地連續升級,又一瞬間差一點就決定放棄,可突然想到人終將面臨死亡,那時又將如何面對疼痛的到來?於是想就當現在已經是將死之人,絲毫也動不得,卻又不得不接受這難以忍受的疼痛吧!繼續觀照、觀照,後來那疼痛突然一下子達到了頂點,成為無比巨大的一塊,重重地向我壓來,霎時我不自覺地將全部心力投入了進去,觀照,觀照……哇!突然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我感覺到覺知心與所緣似乎一下子分離開來,那塊巨大的疼痛還在那裡,歷歷在目,它是那樣一種令人不悅的巨大的苦,但而另一面那顆剛剛還衝鋒到極點緊張觀照的心卻突然輕鬆下來,清涼而又自在,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那個苦,絲毫不覺得它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一瞬間,晚課巴利經贊中的那句話顯現在我的心中:「諸行無我,當我們以智慧認清它時,就不再受痛苦所惑。」是啊,那個疼痛的確不是我的,在它之中也的確沒有一個我!真是不可思議!後來我曾想要形容這種巨大的苦受與清涼的覺知心並存的奇異景觀,只想到「冰火兩重天」這句話。那種清涼的境界並沒有持續太久,我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清楚地覺知到自己那顆跳動的心臟,它小小的,恰如我的拳頭大小,一時非常地感慨:它的確已經儘力了,已經到達它力量的邊緣了,然而多麼不可思議,那顆覺知的心卻讓我覺得是那麼清涼,那麼強大!因為分心的緣故,心的清涼消失了,疼痛突然轉變為另外一種,它變成巨大的電鑽對準了痛處毫不客氣地往下鑽去!我意識到是這是由於觀照的心已經遠離所緣,失去了平衡,於是又努力將心投向疼痛,再一次,那種平衡建立了起來。
見法的興奮感是無以言表的,你會對佛法升起無比的信心,因為這種信是出於親自見法的信,而不僅僅因為聽聞與思維。事後我非常激動,多次想主動申請小參,不過想到不久可能會有小參,就沒有那麼做。奇怪的是,晚間禪師開示就講到禪修有進步,隨著觀智的提升對佛法僧三寶會升起強烈的皈依心!不少同修都私下議論覺得禪師會不會有他心通?那種感覺還真是奇怪,常常是你出現了問題,禪師就會講到,你有了進步,她也會講到,禪堂那麼多人,彷彿很多人都覺得她在講到自己。禪師的確是一位善巧的導師!晚上入眠前禁不住對所有寺院的同修們,對禪師,對天下無量的眾生散播慈心,眼前竟然閃現出淡淡的黃光籠罩著,柔和而令人舒適,睜開眼來看,呵呵,漆黑一片啊……
果然,第二天下午就有小參,我向禪師彙報了兩次觀痛的經歷。禪師清楚地指出了第一次觀痛失敗的原因:「你沒有了觀嘛!」是啊,第一次我雖然堅持到了最後,但也在與疼痛的對立過程中,失掉了心的平靜,最後完全忘記了觀,又怎麼會有收穫呢?禪師肯定了我第二次觀痛的收穫。我對禪師的信心也再次增長,對導師的信任就是對法的信任!
此後,我又經歷過一次極限觀痛的體會。這一次與上一次又有不同,正如禪師所說,觀痛真是可以觀到「精彩」!疼痛來的時候,只是一處,並不嚴重,後來隨著觀照,疼痛的範圍似乎越來越小,最後只是很小的一點,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小點的疼痛逐漸縮小為如同針尖一般的一丁點。開始對這針尖大小的疼痛完全沒有在意,大概潛意識中總覺得它應該很快就消失了吧。誰知道它還真是很不一般,越來越疼,穿透力越來越強,就針尖大小的那麼一點,最後竟然疼痛到人的整個身體都抖動起來,而隨著全身劇烈的抖動,身體居然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半透明的果凍一般的東西,在那裡不停地顫動,難以忍受的奇特疼痛和全身劇烈的生滅感都讓人無處躲藏,面對著鋪天蓋地的苦受,心只能完全地投入到觀照中。觀照,觀照,沒有什麼期待,只是觀照,觀照。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針尖大小的劇痛突然消失了,巨大的果凍也消失了,整個世界都清凈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觀照的心還在,空,空,繼續觀照,好寂靜啊,完全沒有任何身體的感覺,也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心跳也聽不到!這次觀照讓我對緣起法有了更切身的領悟,疼痛因緣而來,也因緣而去,而緣起的必然也是無我的,並沒有什麼主宰!禪師曾說她在剛剛禪修時就是以疼痛為觀的主要所緣,幾次觀痛下來,我真的非常地佩服她,因為觀痛是需要勇氣的,通常大多數人都會在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時放棄,變換姿勢,能帶著一顆平靜的觀照的心堅持到底的人總是很少。不過不徹底地了解那些痛,又怎麼能體味到觀痛的「精彩」呢?孫倫尊者曾說:「苦受確是致道的法則。」我想我以前其實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觀痛也是有教訓的,我曾在最後分享禪修體會時跟同修們提到過,觀痛不可以缺少了「觀」,沒了「觀」,「觀痛」就成了純粹的忍受,那是沒有多少意義的。
這次密集禪修另一個收穫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心念的滅。那是一個凌晨,大概兩三點鐘,我醒來後完全沒有睡意,就起身到院中殿閣下的走廊下行禪,因為光線比較暗,開始效果並不好,腳不容易站穩,但在寂靜的凌晨,除了蟲鳴什麼聲音也沒有,慢慢地很容易進入狀態。提,推,落……就在一次腳剛剛觸地的一瞬間,我清楚地看到了落的心的滅去,緊接著,觸的覺知心生起又滅去,然後壓、抬、提、推,每一個動機生起、滅去又都緊接著另一個,都是那麼清晰動人,哇!當時真的非常驚喜,心念的滅竟然是這樣的!過去一直以為自己在行禪中能觀到生,也能觀到滅,其實不然,那時對滅的認識太膚淺了。心念的滅非常細微,遠不像動作的滅那樣容易察覺。這猶如A、B、C……心念連續生起,當B瞬間生起時,它完全佔據了我們的心,此時A已不在,我們就想當然地認為見到了A的滅,其實那瞬間我們只是見到了B的生起,並未曾真正見到A的滅去,我們誤把B對A的替換感當作了見滅。第一次見滅的那種感覺是奇妙的,簡直有些驚艷,太令人感慨了!因為這樣的新鮮感,希望進一步體驗,第二天下午,也是十日禪修最後一次坐禪,我沒有參加,而是選擇在大殿一層禪堂繼續練習行禪。不過最初因為帶著想要見滅的貪,反而完全失去了感覺,於是老老實實回到基本的提、推、落,放下貪念,當然,生滅是一直在的,當你如實觀照時,它們就自然向你顯現出來,不但如此,最後一次行禪中又見到了更多微細的生滅現象。精彩總是出現在最後,禪師總是所言不虛!後來禪師聽了我的報告,笑著說:「就是啊,如實觀照嘛!」「如實觀照」,原來不僅是一個要求,它本身就是觀照的方法啊,只有如實,才能觀照到實相!
四、感恩的心
我很少對佛像跪拜,即便在喜歡上佛法之後,對佛陀充滿了敬佩之心,也很少當著他人跪拜。正如智海大和尚所說,那顆心是何等地貢高我慢!佛陀是何許人呢?他馴服了自己的心,了悟了世間的實相,渡越了苦海,出於慈悲才駐留世間向世人傳法,又為了什麼呢?不是為了眾生也能如他那般渡越輪迴的苦海嗎?這樣一位偉大的導師,我竟然曾覺得當眾跪拜是難為情的。但經過十日禪修,我親睹了無我,感受到了法味的清涼,我的觀念徹底改變了。佛陀說他講的法是自見的、無時的、請你來見的。的確,當一個人親身見法後,他對三寶的信將與以前不同,那是發自生命深處的,他禮敬佛陀,禮敬佛法,禮敬僧團,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
這次禪修要感恩的人很多,禪師是第一個。在最後一晚的報告中,大家都紛紛表達了自己對禪師的感激之情。她曾說,來到寶山,要帶著寶回去,事實上,每一個禪修者都得到了法的利益,大家的感恩是由衷而發的。再一次感恩禪師,如果沒有她的指點,我不會有這麼大的收穫。禪修的道路是漫長的,但這次禪修讓我找到了終身可依的法,尋到了可靠的老師!感謝聖水寺成就了這次禪修活動,感恩智海大和尚、宗慈法師的開示、指點,感恩在高峰寺辛勤服務的法工與信眾們,感恩一起努力禪修的每一位同修,感恩Metta師兄的介紹,感恩我的愛人的成全,也感恩高寺山的一切生靈,我曾在這裡聽到第一聲鳥啼,第一聲雞鳴……
願正法長住世間!
願一切眾生吉祥安樂!
薩度!薩度!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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