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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

父親出身行伍,是一介士官,因常年在外,家裡的事都一應交給母親在打理。家裡大大小小,管家,丫鬟,房役,護衛,幫廚,以及每到秋收後農閑時的長工短工,加起來攏共有百餘人,這麼些人擠在一家院子里,平日里各種瑣碎雜事就夠母親操心的了,自然無暇顧及我。我仗著沒人管,成日里到處野,母親看在眼裡,怕我野慣了,年紀輕又不知事體,遲早闖出大禍,便央四姨替我物色個老媽子,好好管帶管帶。

沈娘來的當天,我躲在樓上做作業,抄寫千字文,不敢下去。那曉得才過一下子,四姨就來尋我下去了,扯著喉嚨喊我下樓,我趕忙的躲進帳子里裝睡,不敢出聲,四姨大搖大擺的跑進來一把抓起我,說是央的老媽子來了,候了有一會兒,讓我下去見見,別失了禮節。

我心裡直打鼓,腦子裡浮現出一個膀大腰圓,大手大腳的中年婦女模樣,頂討厭了,可母親的話,不得不聽,就只好走的特別慢。四姨瞧著我一臉窘迫的樣子,好好笑,細聲言語我說:「你四姨替你物色的老媽子,錯不了。」我問姨媽沈娘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姨媽朝我眨巴眨巴了下眼睛,笑的很雞賊:」你自己看下就知道了,姨媽還能騙你不成。「

下到廳堂里時,一看見四姨媽邊上站著的沈娘,不由得倒吸了口氣,好標緻,好爽凈,一身月白色短衣長褲,腳底一雙帶絆的黑布鞋,烏油油的頭髮向後挽了一個髻兒,露出一對吊著杏仁大白耳墜子的耳朵,凈扮瓜子臉,含水的眼睛,竟比《桑園會》中的羅敷女還俏幾分。

打一看見,我眼珠子就沒離開過沈娘,恨不得趕忙跑過去,親近她,和她說上幾句話。母親問我喜歡不,請沈娘來帶我好不好,我忙點了好幾下頭,全然忘了下樓時驚慌的樣子。母親見我喜歡,就讓吳總管帶沈娘四處看看,要是可以,就明天搬來,省得我讓她鬧心。我聽了趕忙跑過去,拉過沈娘的手,一溜小跑兒。

」不需吳管家,我來就可以,我來就可以。「

「少爺,您走慢點,我不趕時間。」

一路上,我都在盯著沈娘看,拉著她胡謅半天,我好喜歡她一身的打扮,尤其是那一對白耳墜子,明晃晃的,很是惹人喜歡。可是我仔細瞧她一陣子時,發覺她的額頭竟然夾著幾道皺紋,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還連帶著一條細細的魚尾巴。

我忍不住問起她:「你好大?」心裡一直在猜想,聽四姨說,女人家要是眼角帶了皺紋,就准有三十歲了。

「少爺您看呢?」

「我看不出來,有沒有三十?」我豎起三根手指頭,吐了吐舌。

她連忙搖頭。

「還有那麼年輕?早就三十齣頭嘍!」

我有點不信,還想追著問下去,但想到四姨說,別胡謅女孩子家的年齡,就把話頭捻斷了。

四姨送走沈娘後,我聽見吳管家就和母親在大堂里聊天。

「吶,就是鎮上楊家的媳婦,丈夫是跑商的,每年忙完春種後,就帶著絲綢,瓷器去吐蕃、回紇等地去置換馬匹(由於馬政和各種互市,馬匹能帶來頗為豐厚的回報。),趕在秋收之前回來。去年楊相公在回來的路上遭了一場大病,客死異鄉,失了頂樑柱,家道便中落了,婆婆說她克夫,容不下她,這才跑了出來。是個體面人家的少奶奶呢!可憐窮又有什麼辦法?四姨說是我們這種人家他才肯來。我看她挺討人喜歡的。」

第二天,沈娘就搬過來了,我放了學就忙著往家裡趕,福海戲院這天唱的是《林沖夜奔》,都不想去看。一邁進屋子就囔囔著要找沈娘,母親說她早來了,在我屋裡收拾東西呢。我三步作兩步跨到了樓上房中去,望見沈娘正在替我收拾床鋪。她換了一身亮黑點梅紗衫,兩條手臂顯得跟白藕似的。我偷偷的潛了過去,冷不丁的從身後抱住了她,嚇了她一跤,沈娘轉身看到是我才拍了拍胸口道:「少爺,你快把我魂都嚇沒了。」我笑得打跌,像個猴一樣的撓她鬧她玩,跟她說我好喜歡她來帶我,說原先我還以為是個膀大腰圓的胖子大媽呢,可把我急死了,都不敢下樓來見你。我跟她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母親上來催促我做作業。

我在做作業,寫字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坐著,有時納鞋底,有時做刺繡女紅,很少見她閑下來過。做好後就拿到市集上去賣,她有一個藤木盒子,換來的錢都存在這個盒子里,每到月底就給婆婆送過去。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婆婆那麼容不下她,她還去周濟她。我也問過,但她沒答我,說我長大了就會明白。

有幾次,我偷偷跟著沈娘去見過楊家婆婆,出了院門往東走,過了通水街朝左有條細路,我知道這條路,出街往左就是一條七拐八繞的小巷子,儘是些小戶人家,一排排木板小房,戶與戶擠在一起,都沒隔斷。住著的全是些賣豆漿的,賣小菜的,拉車的苦力,修面剃腳的。邋遢死了,母親從不允許我來這種地方,沈娘那麼愛乾淨一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走到一死胡同里,當路邊坐落著四五間小房子,窗戶才齊人高,紙糊的窗戶眼全熏黃了,到處破漏著一個個的洞,湊近了看可以望見屋子裡面。好幾次我想往裡面瞧一眼,但屋子裡面一點光都沒往外冒,而且屋子周圈的味道,簡直令人作嘔,我心裡覺著嚇人,不敢看,方打消了念頭。

沈娘從沒進去過屋子,屋子裡面的人壓根也沒開門,我聽見沈娘在外面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擲下了一點東西在門邊上就走了。我去看過一眼,有些錢,估計是沈娘做活換來的,還有一些其它吃食,都是母親吃剩下不要的一些沫兒,高麗參這類的。我覺得這裡一點意思都沒有,還瘮得慌,去了幾次後,就沒再去了。

除了跟我,沈娘都不大愛說笑,文文靜靜的,吳總管和底下的傭人們有時叫她去逛市集,聽大戲,她也從不去。雖是拒絕人,三番五次的,難免有傷情面,但她每次都能回絕的讓人沒有閑話,舒舒服服,所以明知曉沈娘是不去的,他們還是願意過來問一問,後來時間久了,大夥自知無趣,也就不來問了,獨獨吳總管不一樣。

平日里,吳總管都是跟帶幫襯母親處理家務,應酬賓客,打理上上下下的用度,逢年過節給誰家指派點東西捎過去,活絡活絡鄉里鄉親關係,很少有功夫理睬我。自從沈娘來了,吳總管就變了個人似得,沒事過來巴結,「少爺,今晚唱的是《關公走麥城》,我給弄了幾張前排座,叫上沈娘一起去看看?」,「剛下來的枇杷,少爺來嘗嘗。」,「昨兒回來路上,看到西門口開了家鹵煮店,那滋味,包你愛吃。」,弄的我一頭霧水,摸不著門路。

後來,吳管家對我就已沒有起初那麼熱絡,隨手帶點吃食就把我打發了,一徑尋著沈娘去:」沈娘,你過來下,我有事找你。「吳管家老霸佔著我的老媽子,讓我心生反感,他要做什麼,我就偏不。每每他和沈娘還沒聊熱乎,我就喚沈娘過來,沈娘來的遲一點,我就大喊大鬧:」你是不是聾了,不來以後就再也別來了!「急的沈娘直摔下吳管家,一面應著就跑了過來。我埋怨她半天,向她使白眼,她忙辨別道:」祖宗啊,不是我不來,是你們吳管家賴著我,我怎麼好意思不搭理她。「

我向她說,以後我再也不吃吳管家帶來的吃食了,你也不要再搭理她。沈娘說她也不想搭理,只是他賴著,礙著情面,實在不好說什麼,免得人家講我輕狂,不知事體。我就問沈娘為什麼最近吳管家來的這麼頻繁,比以往熱絡多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低著臉,聲音很細,」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說完就扭過頭去了,不讓我看到他的臉。

果然,過了段時間後,吳管家就去了母親那探口風,母親對他說;」這種事,由不得我做主,大家都住在一個屋檐子低下,何不自己去問問呢?「

吳管家聽到這話,頓時喜滋滋的直拍了幾下手,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後,挽起長衫就徑直邁到樓上屋裡去了,神神秘秘地扯著沈娘往樓下走,說有話對她講。我在里廂抄課文,聽到動靜後,就悄聲的貓在樓梯口,想聽個究竟。

「沈妹,我會對你好的,下半輩子你的衣、食、住、行,各種開支用度,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還愁什麼呢。」

沈娘甩開了他的手,背過臉說道:「你就不要再提這些了,好不好。」

吳管家急得直趕到沈娘臉面前,「是我長的太老成了?」

沈娘沒出聲。

「難道我還配不上你了不成?」吳管家有點生氣了,鼻子里哼哼哧哧的說了一大通,莫不過就是些抬自己身價的話,家裡有多大房子,有多少畝地,一年收成有多好,多少人家過來說媒,我都沒答應過諸如此類。

沈娘聽完又把臉面挑了過去,背著聲道:「管家,這些話就別說給我來聽了,反正我橫直就是不嫁你!」我望見沈娘鐵著臉,連我都嚇了一大跳,她平常都和和氣氣的,不曉得她發起脾氣來竟這麼嚇唬人。

「你.......你........」氣的吳管家指著沈娘直發抖。「你這算什麼,這麼這樣不識抬舉!」說完就氣鼓鼓的走了,袍子的下擺被腳摔的飛的老高。「我是楊家的媳婦,楊家的媳婦,一輩子都是!」沈娘惱了,估計全院子的人都聽到了。說完便上樓,平底鞋踩的樓梯階子噔噔噔噔發響,手一推,摔開了房門,又是一聲響,走到床前直挺挺的栽了下去,不再做聲。我故意走過去,咧嘴笑著打趣道:「今兒個吳管家怎麼不來送吃的啦?「,」沈娘,你到底是告訴我呀。」沈娘給氣樂了,拿起枕頭就擲我身上,把我趕了出去。「你小子就凈使壞,拿我打趣,我要是真隨了吳管家,看誰帶你!」

自打沈娘回絕了吳管家後,府上的人對她就不得不另眼相待了,有說她氣性高,不識抬舉的,也有說她眼珠子朝天生長,忒過無情。母親特別喜歡她,說沈娘合她的脾性,大家出來的姑娘著實不同些,吳管家連不自量,碰一鼻子灰。

有天放學後,我見天好,直奔著回來讓沈娘帶我去放風箏,正囔囔著的時候,吳管家忙捂住我嘴巴,把我拖到了一邊,說家裡有客人,母親正和沈娘在廳堂里議事哩,讓我別叫喚了,免得母親生氣。廳堂里議事?我心裡嘀咕,什麼大事要到廳堂里去說。便悄著聲躲到大堂屏風後邊偷聽。

「沈娘,這是你們的家事,我本不該多嘴,但你父親派人來接你了,這是好事,何苦再委屈做老媽子呢。」

「是呀,小姐,夫人老爺都盼著你呢,當初想著你好,千叮嚀萬囑咐,讓媒婆給你找個大戶人家,誰知曉...........哎,不提也罷,提著就來氣,憑啥他楊家人就不容下你,是你的錯嗎?你倒好,到如今還出來做老媽子周濟楊家。」

「夫人,劉嬸,我知道你們對我好,但我答應過他的。」

「我的大小姐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他呢,他要是真好,就不會讓你菜嫁過去沒幾年守活寡啊!」這中年婦女雙手在大腿上一頓猛拍,聲音極悶,她的雙手一定很粗厚。

「閻王爺要勾走誰,都是數,左右不了,我恪守婦道,誰也沒得閑話,劉嬸怎麼就不明事理呢?」

母親本想站起來說點什麼,但聽到這話又坐回去了,候著他們在廳堂里拉扯。

沈娘每說一句話,我都驚怕,生怕她跟著這位鄉下婦女走了。拉拉雜雜的好一會兒,那個叫劉嬸的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被沈娘喝止住了。劉嬸這才發現自己失了態,自己只是一介下人而已,腆著臉望著沈娘,兩邊都不說話了。母親發現氣氛有點尷尬,就出面打了個圓場:「這一時半會的也說不出個結果來,不如先吃個飯,其餘時容後再說。」

「不吃。」斬釘截鐵,這話讓劉嬸更加尷尬了。

母親並不惱怒,只是細聲言語沈娘道:「不管怎麼樣,好歹給劉嬸一個答覆,讓她好回去交差,就別為難下人了。」沈娘這才鬆了口氣,說了幾句寬心的話,讓劉嬸轉告家裡,盡了媳婦該盡的責任,她自會回去,讓爹爹不用擔心。母親本還想讓劉嬸吃頓便飯再走,劉嬸執意不從,也就作罷了。

劉嬸後來還再來過幾次,不是送些衣服細軟,就是送些散碎銀子和時令果品,我們有時就跟著沾沾口福,沈娘倒也並不吝嗇。每次看到劉嬸送來的東西,我就知道現在是什麼時節了。端午節前後的枇杷,夏天的西瓜,七八月天的鮮菱、蓮蓬。重陽近了,就有鴨梨。菊花開過後,蜜橘就到了。入冬以後,山藥糕,百合。長此以往,每過段時間我就盼著劉嬸來,怪想念的。

那年劉嬸又送來了山藥,百合。我心裡就想著,農曆新年要來了。一到新年,家裡就可熱鬧啦。全院上下要備很多東西,打糍粑,蒸缽糕,包魚餃子等等,不一而足。如果是豐年,照例得從河間置辦幾十籠子雞鴨。一部分送人,一部分自己留著吃。年三十晚上前夕,這些事情都得處理妥當好,家裡也收拾的乾乾淨淨,大年初一家裡是不讓做事的,討個頭彩。三十下午,我就把自己洗乾淨了,就等著吃完團夜飯後,向母親辭歲,要點壓歲錢。

沈娘是寡婦,平時非黑即白素凈的很,不興穿紅戴綠,到了年關口才換了一身束腰棗紅色棉滾身,一雙刺青繡花鞋,臉上大概還抹了些香粉,把皺紋都給抹平了,細眼都瞧不出來。我笑著問沈娘:「喲,這是相上那家的公子呀,看把你美的。」沈娘見這話,作勢便要來抓我,「你個小滑頭,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我腳底生風,嘻嘻哈哈的跑掉了。

晚飯後,大家都吃的很盡心,我打了個飽嗝,朝著大夥互相的瞅一眼,大家心領神會的都笑了。我搶了個先,大步的跨到母親面前,作個揖,說幾句討喜的俏皮話辭歲,把母親的紅包收入懷中。接著由吳管家帶頭,領著傭人們一個接一個的上來作揖領賞。

眼見著都差不多了,我就攛掇著吳管家和一眾下人們去賭錢,搭檯子玩牌九。手風不好,一晚上,把母親給的壓歲錢全給掏出去了。他們那群王八蛋說沒錢讓我回去睡覺,大過年的不興欠錢,不吉利。把我氣的,破口大罵,惱怒的走了。

回到家,一腳踢開了門,沈娘坐在窗戶邊上,不知道那裡來的酒,一邊酌幾口,一邊唱著小曲,唱完一段接著一段,都是周璇的歌,《月圓花好》,《鳳凰于飛》之類的,我聽戲班的袁老頭唱過,沒沈娘這麼有韻味,帶著紅消醉醒。沈娘見我過來,就打住了,問我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明知故問,我說輸光了,他們不讓我賭了,說大過年的欠錢不吉利。那群王八蛋,待下次,我一定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沈娘曉得我的意思,從藤木盒子里掏了點錢出來,但不讓我賭,叫我去福海戲院看出大戲,沖沖喜,「據說今晚有《五鼠鬧東京》,打的可精彩了!」我一聽是五鼠鬧東京,拿著錢就跑了,臨門口又折了回來,在沈娘臉上親了一下。

我去的太晚,已經沒坐兒了,但戲院老闆看到是我來了,還是硬生生的給我加了條板凳。我給他錢,陳老闆說:「大過年的,少爺您就免了。」我跟他講:「母親要是知道我看戲不給錢,肯定會吃一頓板子。」陳老闆思忖了一下後,點了點頭,吩咐小二給我加了盤果脯和點心就走了。戲檯子上打的熱鬧,戲檯子下人山人海,叫的也不消停,大家看的如痴如醉,陳老闆見這陣勢,又加了兩場。看完齣戲院,街上一片豁亮,年三十晚上不許關燈睡覺,要迎財神。夜裡風大,颳得骨頭都疼,我心想著這麼大風,點一把火,能把全城都燒沒了。

回到家時,母親在和四姨他們打麻將,吳管家的牌桌子也沒消停,我悄悄的摸上了樓,怕母親知道我去看大戲了。沈娘不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有點累,管不了那麼多,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夜裡特別嘈雜,人聲鼎沸,不斷有腳步聲,都往一個地方冒,過了好久,才靜下來。那晚我睡的特別甜,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第二天醒來時,才發現大傢伙兒好像一晚都沒睡,全圍在廳堂里議事,母親端坐在太師椅上閉目凝神,十分疲倦。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在勸說什麼。我走過去細看,原來是沈娘,她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棗紅色棉滾身全熏黑了,有的地方好似燒破了,露出一團烤焦的棉花,挽好的髮髻塌了下來,散落一地,隱約透出半張臉,妝容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糊成一團。我被驚的哭了出來,死死抱著沈娘,想掀過來看沈娘的臉,手一探下去便感到一陣潮潤,冰涼涼的,有鐵鏽的腥甜氣息。母親聽見了我的嚎啕聲,急忙叫人把我拉走,鎖在房門裡,我扭打不過,在房門裡嚎了一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管家替我洗手的時候,血水從我手上汩汩不斷的流下去,氣味在生冷的空氣中紋絲不動,我感覺到憂從中來,不可斷絕,沈娘怕是要離開我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將要失去某些東西。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從窗戶里望見吳管家帶著劉嬸來了,還有一些人,我都不認識。劉嬸臉色看著十分凝重,腳步下的很急,但手裡攙扶著一幾欲癱倒的老婦,走的也快不起來。老婦的另一邊,是一位頭帶藍色員外巾的老人,面目凝重鎮定,細碎的步子,卻難掩悲苦。他們來了一會兒就走了,沈娘也是被他們帶走的。我哭號著讓他們別走,他們不聽我的,沈娘也不聽我的,所有人都不聽我的。

那一整天,我都被鎖在屋子裡,叫的喉嚨都嘶啞了,也沒人來睬過我。直到晚上,母親才端著飯菜進來,吩咐我吃。我已經哭了一天,沒有半點力氣糾纏,但也不想動筷子,只是問母親沈娘去哪兒了,她怎麼不來照顧我吃飯,聲音氣若遊絲,連自己都難以聽見。母親見我這樣,特別心疼,將我抱了起來,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細聲安慰我。母親的聲音不知怎的,令我更加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我想哭卻哭不出來,就伏在母親的肩膀上,我的悲傷越大,身子就越小,越來越小,直到小成一個嬰兒,退回到母胎,周遭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安詳的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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