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羹周報第一回 惜熔斷享年四日 望人仔一騎絕塵

話說這一六年初始，未緩過神，談笑間，市值灰飛煙滅，首日便觸防空警報。要說這防空警報，又稱「熔斷」，是個洋玩意兒。在洋文里跟電路斷路同為一詞。那洋人幾時興這玩意兒？西曆一九八七年。是年十月某日，股市自香港始急挫，至美利堅已大廈將傾之勢，後一日跌兩成，史曰「黑色星期一」。憶往昔，美利堅經濟增速急挫，股市異軍突起，油價則崩塌超六成，與如今之周圍大勢何其相似乃爾。資方受損，紐交所責無旁貸，設三級防禦，第一級七厘；第二級一分三厘；第三級波動兩分，似三級火箭一般。前兩級觸發，自覺停一刻鐘，若防禦觸發於三點二十五分後則倖免，而三級波動則須停市，消火關燈，以絕後患。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美股遭遇黑色星期一）

然交易所閉市免戰，八七年絕非首例。西元一八七三年，一洋企名曰「傑·庫克公司」破產清算，致紐交所閉門超十日之久。傑·庫克公司始於費城，乃美利堅首用電報作市之交易券商。一八六一年，庫克兄弟開門營業，後美內戰引爆，該券商作市聯邦政府債券，因其有電報，為海外投資者之首選券商。戰時財源緊缺，美財長所羅門·蔡思登門求訪，望庫克能加倍作市。庫克思忖，此乃天賜悶聲發財之機緣也。遂在北方雇各式銷售——大括銀行買辦，小至房產經紀，人人售債，馳援北方政府，終大勝而還。然終戰後，美內債周轉不利，庫克轉戰鐵路債，囤貨居奇。時有一名曰北部太平洋鐵路公司，聘其為獨家經紀，然收債不利反自傷，庫克公司後擁該公司七成股權，股權價值大減，終因資不抵債而亡。然售債不利，絕非庫克一家之過，乃德意志國停用銀幣，銀幣需求大減，美利堅用雙幣制，為免歧義，結束銀幣兌換機制，銀價大衰，促銀幣退出貨幣供應，引通縮耳。庫克倒台後，投資人紛撤資，一年內超六十家鐵路破產，遂成連鎖，股市大壞，經濟萎縮、人心惶惶，史稱七三大通縮，該通縮續二十年，實乃資方不願回首之過往。

(庫克君應時而動，終毀於大市不況）

（庫克公司毀於承銷鐵路債失利，圖為北太平洋鐵路公司債券）

熔斷之真正使用，美利堅僅數例耳。一九九七年，東南亞金融崩壞，美股受挫，於十月某日停市半小時，但終未停市。貳零一零年，一市場新力曰「高頻交易」，以程序作市，至單日美股急挫一成左右，後復失地。經察，乃一交易人士私下巨單後烏龍指所致（一說有意而為）。除此以外，其餘休市皆有萬不得已之理由，如九一一事變，桑迪海嘯，皆因人間慘劇而不得已為之。且說華夏熔斷，源自舊年股災，為免人心惶惶，於五厘及七厘處設防，以免股災。然華夏大市，早有一分之漲跌停製，多設兩道防線，雖有意護市，頗有多此一舉之嫌。首日於午後一時半休兵後，周四外圍市場大跌，開市不消一刻鐘便觸熔斷，半小時後便鳴金收兵，亘古未有之奇觀耳。是日，資方多請願取消熔斷，監管方騎虎難下，此熔斷本為國為民之利器，未想四日便停市兩遭，後一遭市場失靈，令人扼腕。舊年股災，人皆謂熔斷必行，現今施行後，卻遭此變故，乃人算不如天算。享年四日後，取消熔斷之策，實無可奈何之試錯耳。

評曰：洋人典規因天時，數十年來未亂志；華夏循規冀固穩，奈何四日享年至。

然明眼人皆知熔斷典規乃誘因，非實情耳。國之財策，在食與貨，幣值不穩，地動山搖。港人俗稱人民幣為「人仔」，有兩層意，一來粵人喜用「仔」字，五年來，人仔五年不跌，人見人愛，乃港人保值首選；然人仔有另一層深意，即「別人之子」，人仔雖在港自由兌換，然發行、律法，幣率等關鍵要素皆非港人能御，故有此名耳。人仔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從未有向下探底之勢，即便往昔，市場鼎沸，人慾沽人仔之時，人仔之母「央媽」，終不棄守。便是做空行家如西人索羅斯，屢次敗北，故港人雖未愛北姑，但喜人仔，是之謂也。

（人仔找換店，香港遍地皆有）

人仔自舊年八月央媽突放韁繩後，似貶之勢一發不可收，雖央媽竭力護盤，然沽售人仔之勢未減。華夏大地，資本項目未開，換匯有度，人盡皆知。因有此限額，央媽故能設一參考匯率，術稱中間價，以市場為名，實則可御人仔之匯率。自零九年以來，人仔在境外日盛。在港有近萬億之眾，另在倫敦、星加坡等地皆有清算，可謂愈發國際化之貨幣。然興一利，必生一弊，央媽制人仔多一市場力量干預，市場之手實在外人手中。外人看來，人仔雖一路升值，然境內貨幣日增，比之境外，則購買力未若名義匯率所示之強勢耳。

開年後，央媽屢次調低中間價，市場大嘩，皆以央媽有意而為之，實則不然：央媽之政策核心，在人民幣之國際化也。若隨手干預市場，國際化淪為笑談，絕非央媽之本意。干預市場也需投入外匯，然十二月央媽外匯凈減少一千億，縱使手握萬金，不免心有戚戚。長此以往，如之奈何？然央媽終須明確政策走向，市場雖並非可由央行主宰，然央行之政策施行，非獨政策自身，有效傳導意向(policy transmission)猶為緊要。若僅僅閉門造車，不與市場良性互動，恐市場難免誤判，造成誤傷，使華夏蒙不明不白之冤屈也。

話說美利堅之財策，聯儲之溝通技巧高明，非但公布預期，更有甚者，將內部投票之記錄公之於眾，不可謂不透明也。此看似內部意見不合，然市場少有誤判之可能，因眾人之投票記錄皆有章可循。然美金之強勢，非只聯儲高超溝通技巧，而在人心耳。市場不況，資方皆取現美元，坐等後市，此乃「美國夢」之精髓。如今華夏提 「華夏夢」，正當人民幣國際化之要衝，甚有必要。然華夏國力尚淺，國民未富，人心未附，此時更需安撫呵護，尚能有一絲喘息之機也。

評曰：人仔人見人愛時，央媽辛苦有誰知。忽如一夜沽潮現，財策終須有定製。

欲知後市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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