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第12期：Steam的買家、賣家與玩家

作者丨大狗

「以前我電腦里有一個文件夾叫『game』，專門是各種下載的遊戲。現在這個文件夾已經越來越小，反倒是Steam文件夾一天比一天大了。」10月24日，一位玩家在論壇上發帖感慨Steam對自己的影響。

最近一個月，Steam再次成為國內玩家關注的焦點。11月6日，中國區啟用人民幣為結算單位，成為繼俄羅斯區之後的又一個「低價區」，《輻射4》《巫師3》《俠盜獵車手5》等年度大作的定價從158元至199元不等，僅為美國區的一半。

這還不是最便宜的。Steam的優惠活動名目繁多，「瘋狂周三」「周末特惠」「發行商周末」「夏日特惠」「聖誕特惠」??活動期間，部分遊戲打折力度頗大，尤其是老遊戲，6元的《盟軍敢死隊》合集、13元的《帝國時代2高清版》、31元的《無主之地2》合集，加之形形色色的慈善包及贈送活動，很容易讓玩家產生「買買買」的衝動。

此情此景，不免令人回想起十多年前國內PC單機遊戲的各種正版促銷活動。19元的《風雲》、38元的《劍俠情緣2》、49元的《三國群英傳5》，以及遊走於正版和盜版之間的18元「芝麻開門」系列、28元「阿拉神燈」系列。

今天的環境已不再是當年的環境，今時的玩家，也已不同於往日的玩家。

丨　喜加一

「這兩年如果沒有Steam，我可能會找點類似的活動打發時間。可能買台主機，或者玩點休閑的MMORPG，或者看看書什麼的。」君思睿說。

37歲的君思睿曾是一名鐵杆的主機遊戲玩家，PS2時代全機種制霸，GBA、NDS、PSP等掌機一應俱全。身為「任青」，他創辦的「Nintendo中國專題站」小有名氣，他還是最早入手NDS的中國大陸玩家之一。

如今的他成了一名鐵杆的PC遊戲玩家。截至12月2日，他的Steam賬號已有1622款遊戲，獲頒「遊戲產業的守護者」勳章。這些遊戲總共花了他兩三萬元，平均每年一萬多的開銷，超出很多主機遊戲玩家的預算。

君思睿是一名程序員，兩年前使用Linux操作系統時，發現Linux遊戲很少。恰好這時，Valve公司推出了Steam的Linux版本，以5折至75折發售上百款Linux遊戲，其中不乏大作。

「第一次感受到國外遊戲平台的善意，立刻買了不少，就這樣入坑了。」他說。

君思睿的Steam好友，遊戲庫存了兩三千款以上的不在少數，甚至有人收藏逾六千款遊戲，獲得Steam的「土豪之王」勳章。

這些玩家被稱為「+1黨」，他們的樂趣之一是看著自己手頭的遊戲數目不斷增加，每獲得一款新遊戲，庫存量就會「+1」，他們買遊戲的行為也被戲稱為「喜+1」。

同他們相比，君思睿算是理性消費者，除非特別喜愛的遊戲，否則會盡量等到折扣較低時入手。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買買買」。

「很多覺得不錯，想玩又沒時間玩，看到打折太便宜了又不想錯過，價格實在太低，忍不住就買了。」他說。

丨　懷舊與收藏

君思睿曾在《魔獸世界》中投入數千小時，入坑Steam的這兩年，他再也沒有如此沉迷過哪款遊戲。他不再執著於探索和收集，不再追求分支劇情、隱藏內容或是全成就。

除《戰爭雷霆》和《無主之地2》刷了幾百小時外，其它大部分遊戲，包括以高自由度著稱的《上古捲軸5：天際》，在結束數十小時的主線劇情後，便被他束之高閣，「因為排隊等著玩的太多」。

1622款遊戲，「排隊等著玩」的約有三四百款，而且名單還在慢慢變長。

君思睿每天的遊戲時間約兩小時左右，晚上在家玩一個多小時，次日午休，用Steam的雲存檔在單位的電腦上接著玩。算下來，三四百款遊戲，即便每款只玩10個小時，也需要四五年的時間才能玩個遍。

名單以外的一千多款遊戲，他壓根沒有玩的打算。其中一部分是慈善包的「副產品」，為了包中某款自己心儀的遊戲，不得不連同其它不感興趣的遊戲一起買下。

另一部分則是為了懷舊和收藏，例如他年輕時玩過的那些DOS遊戲，《毀滅戰士》《天旋地轉》《無聲狂嘯》，以及《魔法門》《古墓麗影》《盟軍敢死隊》等經典系列。其中的不少老遊戲早已退出流通，很難在其它地方找到。

「這種東西，家用機達不到。就像PS2，時代過去了，盤也磨損讀不出來了，你要懷舊只能靠兼容性很差的模擬器，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也不會再發售，可能會出個復刻版讓你心裡軟一下。而Steam幾十年前的老PC遊戲都上來了，一下子玩家的心就被觸動。你買回來肯定不會玩，但是作為那個時代的玩家，你一定會買。」君思睿說。

丨　回本遊戲

君思睿「最近玩過的」遊戲列表中，有一款名不見經傳的遊戲《陰暗：瓦爾登與狼人》，售價1元。統計顯示，過去兩周，他在這款遊戲上花了6個多小時。

事實上，他從未玩過這款遊戲。這是掛卡工具為他自動挑選的一款「回本遊戲」。

Steam上的一些遊戲售價很低，而它們的Steam卡牌合成後卻可以在交易市場上賣出不錯的價錢，甚至高於遊戲本身的售價，這類遊戲即「回本遊戲」。

Steam卡牌被稱為「騙錢入坑的一大法寶」，玩家在Steam上玩遊戲會掉落卡牌，將一款遊戲的所有卡牌湊成一套後即可合卡，提升Steam等級，獲取相應的徽章，以及個人資料背景、聊天表情、優惠券等獎勵。

一款遊戲的卡牌，僅半數會在玩遊戲的過程中掉落，另一半需要與其他玩家交易獲得。2013年，卡牌系統上線之初，一張普通卡牌的售價高達數美元。有些玩家為了合卡，一次購入數百張卡牌。

Steam卡牌的掉落幾率與遊戲時長有關，於是有人製作了掛卡工具，自動搜尋可掉落卡牌的遊戲並偽裝運行。還有人開發了專門的瀏覽器插件，用於批量販售卡牌、自動獲取市場最低價並按最低價掛售。當然，大多數玩家掛卡、賣卡並非為了盈利，而是為了「回本」。

部分掛卡工具兼有解鎖成就的功能，玩家無需親自玩遊戲，只需輕點圖標即可自動解鎖所有成就。不過，一些第三方網站會監測與Steam成就相關的用戶數據，一旦發現有玩家以作弊手段解鎖成就，便會將其標記為作弊者。

最著名的如Astats網站，依據成就數、成就的稀有度、取得成就的難易程度為全球的Steam玩家打分並排名，不少玩家以此為努力方向。「國內Steam成就第一人」的頭銜目前由一位名叫「M@nkey」的玩家保持，截至12月2日，他總共解鎖了12193項成就，完美達成的遊戲數為413款，Astats排名第35位。

「玩Steam的變態超乎你想像，和主機相比這就是另一個世界。」君思睿說。

丨　破解版《輻射4》

君思睿調侃自己是「Steam義務推廣員」，他經常把收集到的Steam遊戲打折信息，發在自己常去的一家主機遊戲論壇上。

今年11月，Steam中國區啟用人民幣結算後，他與論壇上的一些主機玩家爭執了起來。後者對PC遊戲不以為意，而他則認為低價區的出現可能會「給大陸主機一記重拳」。

首先是價格。在Steam的低價策略面前，主機遊戲並無優勢可言。Steam中國區《輻射4》定價199元，而PS4版《輻射4》的淘寶售價普遍在300元以上。國行方面，今年10月底發售的國行PS4版《吉娜姐妹：扭曲夢境》定價90元，被稱讚為「充分考慮國內市場」，而PC版本的Steam售價僅為48元，兩作合集也只要60元。

不僅如此，Steam遊戲的下載、更新、存檔，以及聯機、送禮、交流等體驗，也越來越接近主機遊戲。君思睿認為，在Steam的平台整合之下，PC遊戲與主機遊戲已無優劣之分，兩者的差別更多的是體現在獨佔遊戲和操作方式上。

入坑Steam前，君思睿很少購買正版PC遊戲。2010年買的正版《古劍奇譚》，因卸載時沒有反激活，再次安裝時發現激活碼已失效，只能重新購買。「從那以後，沒有好的激活機制的PC遊戲，我是不買了。」

盜版一直是PC遊戲揮之不去的陰影，盜版之猖獗與正版之羸弱，互為因果。Steam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這種狀況。

國內多家盜版遊戲下載站的論壇上，關於Steam的討論並不少見，有網站還開設了Steam專區。即便一些長期使用盜版的玩家，如果他們迫切想玩的遊戲短時間內無法被破解，只要價格合適且購買方便，他們並不介意為正版掏錢。

不過，正版意識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養成。11月9日晚，《輻射4》在Steam澳洲區率先解鎖。次日凌晨，中國區尚未解鎖，國內某盜版遊戲站便放出了《輻射4》破解版的下載。

一場激烈的「口水仗」由此引發。有人指責這是「沒有底線」的行為，因為《輻射4》在Steam中國區有售，且價格「良心」；有人認為玩遊戲無非是「圖個樂子」，買正版不過是在「裝逼」；更多的人則選擇了「默默下載」。

積極的一面是，這場「口水仗」發生在一家盜版遊戲下載站上。

丨　少量遊戲

據Steam Spy統計，Steam在中國約有600萬用戶，全球排名第五，僅次於美國、俄羅斯、德國、巴西。而每位中國用戶平均僅擁有6款遊戲，全球排名第90位，遠遠落後於美國的人均36款。不過，兩周內平均遊戲時長，中國玩家卻又與美國玩家相差不大。

這意味著，Steam的大多數中國用戶僅擁有少量遊戲，他們在少量遊戲上投入了大量時間。這裡的「少量遊戲」，主要指《Dota 2》。

「其實對於國內不算很資深的Steam用戶來講，大部分人入坑的直接原因都是《Dota 2》，通過《Dota 2》才開始了解Steam。」小魏說。

《Dota 2》於2011年在Steam上開啟內測，2012年被引入國內。國內的運營採用所謂的「雙賬號」模式，玩家必須同時註冊完美賬號、Steam賬號，相互綁定後才能登錄國服。

很多平時僅使用國服客戶端登錄《Dota 2》的玩家，雖註冊有Steam賬號，卻從未體驗過Steam的其它內容，甚至不知道Steam的存在，除非因賬號或飾品丟失而不得不與Steam客服打交道。

這部分玩家的Steam遊戲庫往往只有《Dota 2》一款遊戲，他們在這款遊戲上投入了數千小時，Steam等級依然很低，點開他們的Steam個人頁面，顯示的是「該用戶尚未設置Steam社區個人資料」的提示。他們與「+1黨」構成了Steam中國用戶的兩個極端。

另有一部分《Dota 2》玩家，繞過國服客戶端，直接使用Steam客戶端登錄遊戲。他們中的有些人原先即為Steam用戶，國服未開啟前已在Steam上體驗過《Dota 2》；有些人則是因為「奇奇怪怪的需求」，例如反和諧、刷護符、穩定的遊戲更新、方便的語音切換而放棄國服客戶端，改用Steam客戶端。

這部分玩家中間，有不少人最終轉化為了Steam的真正用戶，小魏是其中之一。

丨　遊戲與道具

國內最早的一批Steam用戶誕生於2004年，他們是《反恐精英》的玩家。那年，奧美電子從Valve公司手中引進《反恐精英：零點行動》，玩家必須安裝Steam並註冊Steam賬號才能聯機對戰。

小魏從初中開始玩《反恐精英》，用的是浩方平台，雖然在報紙上讀到過有關Steam的零星介紹，但並未嘗試。那時的Steam在聯機體驗方面，不如國內的浩方、VS等第三方對戰平台。

高中時，小魏轉戰《魔獸爭霸3》，初識《Dota》。2012年，《Dota 2》邀請函在Steam上架後不久，他和同學們便註冊了Steam賬號，每天頂著高延遲登錄東南亞伺服器。

同年，《反恐精英：全球攻勢》（以下簡稱「CSGO」）開啟公測。正是從這兩款遊戲開始，小魏成為Steam的忠實擁躉。

小魏的第一款Steam單機遊戲，是2013年感恩節打折活動期間購買的《傳送門2》。之後半年，他接連購入一大堆遊戲和慈善包，「徹底入坑」。

預購《輻射4》贈送《Dota 2》語音包等官方活動，在單機與網遊之間起到了交叉促銷的作用

「現在已經沒有了『喜+1』的習慣，再便宜，買來不玩等於浪費。除非確定自己一定會玩，或是為了收藏，才會買。」小魏說。

他的遊戲庫里共有500多款遊戲，玩得比較多的，除了《Dota 2》《CSGO》《DayZ》等聯機遊戲外，還有《戰鬥磚塊劇場》、《城堡毀滅者》等橫版小遊戲，都是他喜愛的類型。口碑不錯的3A級大作，他也會「跟風玩玩」，但只以通關為目標。

這三年，小魏在Steam上投入了不少錢，近四分之三用於購買《Dota 2》和《CSGO》的飾品和道具，花在單機遊戲上的錢並不算多。

願意為道具付費，不願為遊戲埋單，這是國內玩家普遍的消費習慣。Steam的遊戲與道具共用同一交易平台，玩家可以出售道具，換購遊戲，或是反之。長期在熱銷榜上排名第二的《CSGO》，其銷量的相當一部分即來自《Dota 2》玩家賣飾品所得。

預購遊戲贈送道具的官方活動，也在單機與網遊之間起到了交叉促銷的作用——《軍團要塞2》火爆時，預購《求生之路2》贈送比爾的帽子，預購《CSGO》贈送純正AWP狙擊槍；《Dota 2》流行後，預購《神偷4》贈送神偷大師之具套裝，預購《最終幻想：零式HD》贈送陸行鳥信使，預購《輻射4》贈送《Dota 2》語音包。

丨　謙虛認真

小魏的《上古捲軸5：天際》，遊戲時長僅5個多小時。這款遊戲他是特意買回來收藏的，因為以前玩的是盜版。

「說白了這是一個觀念與購買力的問題。有了正版觀念與支持正版的意識，並且有了購買力之後，購買正版是一件很正常不過的事情。」小魏說。

他的正版意識並非始於Steam，為了「用著放心」，他買過正版的操作系統和應用軟體，但在接觸Steam之前幾乎從未買過正版遊戲。

對他而言，Steam最方便的地方是可以隨時隨地玩遊戲。在Steam上購買的遊戲，無論使用哪台電腦，只要登錄賬號即可直接下載運行，有雲同步功能的遊戲也無需因更換電腦或重裝系統而備份存檔。

進入大四，生活變得忙碌起來，除了掛卡，小魏最近兩周在Steam上的遊戲時間只有45個小時，而實際玩遊戲不足15小時，其餘時間都是在《Dota 2》里觀看秋季特錦賽。

《Dota 2》國服依託於Steam運營的方式，小魏覺得有利有弊。利是，國內玩家可以第一時間享受到與國外相同的遊戲內容，可以與國外玩家聯機，可以以相同的價格購買飾品；弊是，玩家不得不適應頻繁的更新、遲緩的客服響應，以及不盡如人意的本土化。

他相信，如果不是因為這種特殊的合作模式，導致國內代理商不願意花力氣宣傳推廣，《Dota 2》在中國的受眾數量至少能夠翻一番。

遊戲本身的變化也令他有些不滿，尤其是英雄的更新速度越來越慢，Bug的修復速度越來越慢，而飾品的更新頻率卻越來越快：「Ti1的時候，《Dota 2》只有48個英雄，2011年最後三個月更新了19個英雄，2012年更新了29個，2013年更新了9個，2014年更新了4個，2015年至今只更新了1個。」

小魏有些擔心，擔心《Dota 2》越來越吸金的同時，Valve對待玩家的態度會有所改變，變得唯利是圖，不再像以往那般「謙虛認真」。

丨　第一次交易

「其實弄交易的也有職業病，什麼遊戲都只看到價格，不太會去感受遊戲背後的魅力。」乖乖兔說。他準備配一台好點的電腦，等著Steam聖誕打折季，儲備些自己喜歡的遊戲，「好好補償下自己」。

乖乖兔最喜歡「刷刷刷」的遊戲，三年前，《火炬之光2》在Steam商店預售，定價19.99美元，約合人民幣120元，他覺得有點貴，沒捨得買。

朋友建議他去國外的Steam交易論壇逛逛，在那裡，乖乖兔找到了一名烏克蘭玩家，用自己閑置的《CSGO》和《獨立日：起源》從對方手中換到了《火炬之光》一代和二代。《CSGO》是朋友送的內測禮物，《獨立日：起源》是自己買的，算下來，相當於只花60多塊錢就買到了兩款心儀的遊戲。

「那種心情很難忘。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交易，我覺得除了商人外，對玩家來說，就是這種喜悅一直推動著他們。」乖乖兔說。

這是他的第一次交易。那時候，Steam玩家之間的私下交易已很活躍，Steam平台內的交易系統也已開通一年，每周交易量達數十萬次。

此後三年，乖乖兔由買家轉為賣家。迄今為止，他在Steam上已經完成3000多次交易，所售物品有遊戲、有道具，也有卡牌。

丨　利潤與風險

2012年，乖乖兔涉足交易時，Steam市場最火爆的是《軍團要塞2》的飾品和裝備。同年，《CSGO》和《Dota 2》啟動測試。年底，社區交易功能開通，玩家不僅可以以物易物，還可以明碼標價掛售遊戲道具，交易市場空前活躍。

遊戲和道具之外的另一大宗商品是「鑰匙」。由於缺乏類似網遊金幣的通用「貨幣」，一些流通量較大的道具，例如《軍團要塞2》的曼恩公司供應箱鑰匙、《CSGO》的武器箱鑰匙、《Dota 2》的寶箱鑰匙，被玩家廣泛用作硬通貨。時至今日，國外不少中間商仍將這些鑰匙作為交易時的「貨幣」，例如《輻射4》的售價約為24把《CSGO》鑰匙。

面向玩家的零售，主要以現金方式交易。國內玩家習慣通過貼吧和淘寶尋找供求信息，規模較大的如「Steam跳蚤市場貼吧」，人民幣在這裡被稱為「雞腿」。這個別名源於2010年的一款售價2元的遊戲《小雞快跑》（Toki Tori），「1雞腿」起初相當於2元人民幣，如今已貶值為1元。

「一般的交易倒也不算太累，就是打折多找找人，多弄些囤貨，比上班輕鬆很多。」乖乖兔說。

遊戲、道具、硬通貨，三者的價格波動及相互之間的差價，構成商人的主要利潤來源。趁打折時囤貨，等打折結束後批發給中間商；或是低價收購玩家手中的道具，再加價轉售。

風險如影相隨，道具可能因一次版本更新而崩盤，遊戲可能因一次打折或進包而血本無歸。

《Dota 2》玩家對此會有印象。2013年11月，《Dota 2》更新重鑄系統，特效信使價格暴跌；三個月後，第一次芳曉節活動獎勵的箱子令周邊飾品崩盤。在這兩次市場劇變中，大批商人破產，他們的庫存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損失金額數以萬計。

風險最小的是囤積硬通貨賺取差價，當然，利潤也最低。「存銀行是年利，而這個只是等打折幾次，就領幾次月利基金，其實就比存基金和理財收益快一點而已。」乖乖兔說。

利潤最高的是「臨時工」。大型優惠活動期間，Steam偶爾會出現改價錯誤的情況。例如60美元的遊戲原計劃打折至30美元，結果改錯了價格，變成3美元。這類錯誤被稱為「臨時工」。

「官方的錯誤，不會像國內這樣，找玩家責任，只要買來，就全部官方自己負責。」乖乖兔說，「不過一年也沒幾回，算是額外的福利吧。」

丨　7元與4000元

和其它生意一樣，在Steam上做交易的關鍵是擁有廣泛的人脈關係，能夠尋到價格更低的貨源。

以往，低價遊戲可能來自俄羅斯等低價區，可能來自波蘭等國的廉價盒裝遊戲，可能來自折扣更低的其它渠道。今年1月，Steam中國區開啟《俠盜獵車手5》預售，定價29.9美元，僅為美國區的一半。不少商人趁機囤貨，轉手賣至國外，賺取每套30美元的差價。

很快，《俠盜獵車手5》被鎖區。又過了兩個月，人們發現，所有來自ACRTAG（跨區交易與贈禮）地區的遊戲均已自帶鎖激活和鎖運行限制。這意味著，在低價區與高價區之間倒手獲取暴利的做法已成歷史。

道具市場，經過幾次波動後，《Dota 2》的飾品價格一落千丈，交易門檻大幅降低，貼吧和淘寶商人泛濫。

利潤空間不斷變小的後果之一是，黑卡、盜號更加泛濫。不法商人利用信用卡欺詐、盜號等手段獲取遊戲和道具，低價出售後充值Steam錢包（即「黑包」），再將該Steam賬號低價轉賣給中間商。中間商使用「黑包」中的資金進行購買，將購得的物品轉移給下家。

經過多次洗白套現，這些來路不明的低價貨最終流入不知情的玩家手中，隨之而來的是物品被收回甚至賬號被封停的危險。

「市場上該有的騙子和各種風險，Steam也不會少。」乖乖兔說。

這三年，他碰見過形形色色的騙子，有賣家也有買家。他剛涉足交易時，一個賣《軍團要塞2》鑰匙的玩家同他聊了20多分鐘，騙走7塊錢，令他哭笑不得。

去年，一位玩家主動聯繫他，提出交易價值4000元的道具。乖乖兔查看了這位玩家的Steam賬號及其在交易論壇上的歷史記錄，對方的Steam註冊時間在8年以上，買過800多款遊戲，而且最近一直在玩各種遊戲，庫存的東西也不少，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不過乖乖兔還是心存警惕，要求對方先交易一部分道具給他。對方爽快地把三分之一的道具轉了過來，當他放心地把4000元轉到對方賬上後，對方卻消失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是一個被盜的賬號。盜號者正是看中了這位玩家的誠信記錄，在盜號後的短短兩小時內，連續騙了六人，詐騙金額近兩萬。

丨　小學生市場

「看個人眼光和經驗判斷能力，還有就是資金加上行動力。放開思想的話，可以努力賺錢來買房。只覺得是娛樂的話，弄個幾千也沒問題。懶一點或者眼光不好的，虧本走人的也不少。」乖乖兔說。

有人善於鑽空子，有人喜歡打擦邊球，有人小富即安，有人鋌而走險，Steam交易市場為虛擬世界的商人們提供了賺錢的機會。

中國區以人民幣結算後，大量新人湧入。「只要大家一窩蜂參與的東西，利潤瞬間就降到冰點。」如今的市場被乖乖兔戲稱為「小學生市場」。

他最懷念的是自己剛做交易時的市場，買家與賣家之間、賣家相互之間，關係都很融洽。2011年《Dota 2》內測之初，發放過一批內測碼，數量很少，沒有其它途徑可以買到，乖乖兔和他的朋友們拿到後，相互贈送。

很快，嗅覺敏銳的商人蜂擁而至，原本免費領取的內測碼被他們以150元至180元的價格公開出售。一些大商僅憑藉這串短短的字元，每月即可獲利30多萬。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發現以前的好友一個個失去了聯繫，「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氛圍，什麼都沒有了，只有錢。」

「Steam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正版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只是謀生的話，做其它的可能發展更大，但不會有現在這樣閑適以及充足的時間做自己。」乖乖兔說。

乖乖兔正踏在「奔三」的路上，他打算等明年房子裝修好、辦完終身大事後，著手實踐自己的夢想：「寫三本以上的小說，繪畫擁有10萬以上的粉絲，做一個美觀穩定的個人網站，如果可能的話，這個網站重點會做Steam正版遊戲的信息交流。」

他為自己預留了20年的時間，去實現這些夢想。「按照我的能力，20年起碼可以輕鬆賺200萬。對於我生活的城市，已經足夠照顧好家庭父母，支撐起這些夢想。更多的錢留給更需要的人去賺就行了，多留點時間過自己的生活。」

一次，乖乖兔在貼吧上看見有玩家求購《刺客信條》豪華版合集，淘寶售價600多元，對方覺得太貴。於是，乖乖兔花了兩天時間找到一位義大利玩家，談了一天後，以210元成交，加上15元辛苦費，轉給了貼吧的那位玩家。對方心存感激，經常向別人提起這件事。

「幫別人實現小小的夢想，其實也可以作為自己的目標和夢想。」乖乖兔說。

他覺得，送別人禮物和被別人贈送禮物時的快樂，才是Steam交易的初衷，正如三年前他的第一次交易。

丨　慈善包

有玩家抱怨，現在的發行商越來越「沒節操」，遊戲上架後的第二周就開始打折。以往，一款新遊戲在Steam上架後，至少三個月才開始打折，先是77折，逢夏季特惠或聖誕特惠低至5折或33折，一年後降為25折，之後是1折，最後是進包。

進慈善包，意味著這款遊戲的發行周期已近尾聲。

慈善包是「+1黨」的最愛，一個慈善包通常捆綁有7款左右的遊戲，只需支付很少的金額即可購得。每個慈善包又分為基礎包、均價包、全價包。「基礎包」僅含最基本的幾款遊戲，購買者自願支付任意金額，最低限額一般為1美元；「均價包」含更多遊戲，須超過其他玩家所付金額的均價才能購入；「全價包」則包含所有遊戲，價格也更高。

對於普通玩家來說，買慈善包不僅僅是因為價格低，也是因為包中含有自己喜愛的遊戲。

很少有人特意收集慈善包，包神是一個例外。

「『包神』是我自己給自己定的一個稱謂。之所以叫『包神』，不是無差別買HB的遊戲包，而是無差別買HB的所有包，包括電子書、安卓等等所有的包，這4年來所有的。」包神說。

2011年夏天，包神買了他的第一個慈善包——Humble Bundles的《獨立遊戲包3》，包含《蠟筆物理學》《奇想齒輪》等7款遊戲，由此邁出成為「包神」的第一步。

Humble Bundle、Indie Royale、IndieGameStand這三家網站發行的慈善包，包神一律無差別購買。他隨時關注各網站的新包推送消息，還設置鬧鐘提醒自己，以免錯過新包。已下架的包，他去國外各大交易論壇高價懸賞，將其補全。

「買包不是為了炫富，因為這個錢也不多也不少，堅持下來才是最不容易的。就像有人喜歡收集郵票，有人喜歡收集古董，我認為那些東西的收集沒有盡頭。收集這種數字類型的包，能夠滿足我這個完美主義者的全收集的願望。」包神說。

迄今為止，他已經收集了800多個慈善包，大多以過均價或全價購入，總共花了兩萬多元。

丨　垃圾遊戲

慈善包最早是以獨立遊戲起家，《粘土世界》《時空幻境》《機械迷城》等獲獎獨立遊戲是慈善包早期的明星。之後，THQ、EA、2K、世嘉、卡普空等發行商陸續跟進，推出各自的慈善包，玩家買包的目的逐漸由獨立遊戲轉為便宜的3A級遊戲。

包神是獨立遊戲的堅定愛好者，這也是他熱衷慈善包的原因之一。他的Steam庫存近兩千款遊戲，絕大多數為獨立遊戲，傳統意義上的3A級大作很少。

對於遊戲的優劣，包神有他的一套評判標準。流行的車槍球遊戲、角色扮演遊戲、即時策略遊戲，他「無愛甚至反感」。近幾年真正值得稱道的商業遊戲，他覺得只有三款——《傳送門2》《羞辱》和《看門狗》。他認為一款遊戲必須具備「與眾不同的創意和玩法」才算是好遊戲。

這套評判標準很大程度上是基於他看遊戲而非玩遊戲的經驗。包神的二十多年遊戲齡，玩遊戲主要集中在小學以前、大學以後，其間十多年，因家教嚴厲，他只能旁觀他人玩遊戲。他的遊戲「價值觀」便是在看遊戲的過程中形成的。

包神自認為是一個「挑剔而固執」的玩家，「絕不會因為任何人給我推薦遊戲而左右我對一個遊戲出於我自身價值觀的判斷」。

對於慈善包中的那些被其他玩家稱為「垃圾」的遊戲，他卻持寬容態度：「只有廉價遊戲，沒有垃圾遊戲。開發遊戲都不容易，就算是大多數人都覺得很差的遊戲，也沒必要惡言相向。」

丨　完美主義情結

大學畢業前，包神在Steam上購買了《三位一體》，4美元，這是他的第一款正版遊戲。

包神從此成為一名堅定的正版玩家。「我覺得任何作品都是勞動成果，任何勞動成果都是有價的。出於版權意識，我覺得自己理應出一點力在這上面。」

不僅如此，他還開始追求「完美」。以往玩盜版遊戲，他大多淺嘗輒止。現在，只要是上了手的遊戲，他會儘可能通關，爭取全成就，甚至挑戰世界紀錄，即便這些紀錄在他人眼中並無多大意義。

2012年的《以撒的結合：憤怒的羔羊》，他花了兩個白天加一個通宵取得全成就。《以撒的結合：重生》，為了儘早打出全成就，他特地請假一周。他是全球第一個《節奏地牢》僧侶角色low%（零金幣且僅使用初始道具）通關的玩家，時間是10分38秒。他的《洞穴探險》的low%通關最佳記錄是3分46秒791。

包神自稱「很偏執的有完美主義情結的獨立遊戲發燒友」，他每天花一個小時在《洞穴探險》《節奏地牢》《廢土之王》《FaeVerse Alchemy》四款遊戲上，把自己挑戰新紀錄的過程錄製下來，上傳至Youtube網站。

這已經成為他每天的功課，無論工作多忙，只要有條件上網，從未間斷。迄今為止，《洞穴探險》已經錄了兩年多，780多段視頻，《節奏地牢》560多段視頻，《廢土之王》和《FVA》各300多段視頻。

包神的Steam個人主頁上，有人問他最近在玩什麼遊戲，他回答說，因為工作忙，每天還有4款遊戲的任務要完成，所以不再開坑新遊戲。有人留言要買他庫存的Steam禮物，他回復：「本人的一切庫存無論任何價格都不賣，在我心目中這些東西是無價的，除非我哪天要脫坑才會考慮賣掉。」

這是包神喜歡Steam的另一原因，「認識了很多朋友，知道他們最近都在玩什麼、關注什麼」，這讓他覺得很有歸屬感。

「不需要一個買買買的氛圍，也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並且依賴。」包神說。

丨　56款遊戲

2005年，Steam開始從遊戲發行中盈利。這一年，中國的單機遊戲市場名存實亡。

十年過去了，中國的單機遊戲市場依舊毫無起色，而Steam僅僅憑藉《俠盜獵車手5》一款遊戲，就從中國玩家手中捲走4300多萬元，幾乎相當於過去一年在中國發行的所有單機遊戲的收入總和。

去年5月，玩家「一旁冷笑」將他整理的Steam國產遊戲列表發在SteamCN論壇上。此帖至今仍在更新，不斷有玩家將他們發現的國產遊戲補充進來，迄今已匯總26款上架遊戲、30款綠光遊戲。

「Steam上國產遊戲越來越多了啊，什麼時候再來個國產3A大作就更棒了。」一位玩家跟帖道。

《記錄》往期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