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春消息

陽春 - 蔡德允 - 單曲 - 網易雲音樂music.163.com

陽春一曲，對於大眾而言，儼然已成為曲高和寡的代名詞。此曲自然是極高明的，但是將它捧高到外人望而生怯的地步，未免可惜。

清淡的曲子，如陽春、水仙操、白雪，所取意象極簡凈，以至於習慣具象化演奏的琴人無從著力，聽者也大多是一頭霧水，那何以歷代的琴家對它推崇備至呢，其實道理倒也簡單。有親彈體會的朋友會發現，愈是清淡的曲子，留給琴人揮灑自身性情的空間愈大。熱鬧花哨的曲子，對於初學而言是入門的方便法，但是對於一個自由的琴人而言，無疑是束縛，是羈絆。學過學過，學了也就過了。郭同甫先生晚年彈水仙、平沙、白雪數操，彈之不全而取其意味，畢竟淡的滋味更是綿長啊。

對於聽陽春覺得寡淡的朋友，我的一點建議是：像曬太陽去聽好了。曬太陽的時候，哪裡會把陽光細細研究一番，只是懶洋洋地窩在躺椅中，沉浸在那一團溫熱中罷了，就這麼鬆弛著得到了一番滋養。聽這樣一首琴曲，最好不要帶著什麼目的。它更像是一種媒介，蘊藏的是賢聖不可思議的智慧與能量，一顆心鬆鬆活活的，就容易與它接通，身心都得到利益。

吳兆基、蔡德允兩位先生用的是大還閣琴譜版本，這一譜本的陽春溫和細膩，今人大多按此譜演繹。如果說吳先生的琴音給人的感受是功力的積澱，那蔡先生此曲更像是她天性的流露，因此全曲聽來跳宕活潑，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孩童走路跌跌撞撞，大家都笑其稚拙可愛而不會認為是病態，同樣的道理，對於蔡先生這樣的演奏，有人指責其雜亂無章，毫無節奏音準可言，倒是不可與之言反其天真的道理了。蔡先生的這些錄音，是在家中教學時學生所錄，因此演奏的狀態很鬆弛，就我個人而言，倒是更願意聽這種錄音，有談話聲，有鳥鳴聲，因為它真實又自然，所以容易讓聽者放鬆，甚至忘記聽琴這件事本身，這是它的可貴處。像這一曲陽春奏罷，聽到最後師生笑言「好快啊」，你是不是也會頷首微笑呢？

姚丙炎、管平湖兩位先生都曾按神奇秘譜打譜陽春，且有錄音遺存。與大還閣譜本的沖淡和潤相比，神奇版的陽春初聽容易感到艱澀不入耳，簡直有些怪異。其實是我們聽慣了一些晚近的流美的作品，真的遇到了古調，反倒一時難以接受了。這一版的陽春著實天真明快，聽來滿是生機的萌動，所以先賢就是這麼正大光明，名為陽春，那麼彈的就是一派生機，今人心耳的感受力下降了，反倒覺得古人故弄玄虛。當然了，如果真是沒有耐性聽下去，那也不必勉強，交給時間好了，等到厭倦了指下鉛華，自然會去尋找更高古的存在。

五味令人口爽，五音令人耳聾，其實無論是曲子清淡，還是手法清淡，於我們而言，其實都是恢復覺知的能力的助緣，鮮香麻辣吃的多了，還真是要來些青菜豆腐呢。

春節就快到了，這一篇文字算是應景之作，在這裡給大家拜個早年，遙祝各位朋友身心安樂，諸事順遂。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二零一八年一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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