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青春純愛小說《雨雪霏霏行道遲》第一章 採薇採薇,薇亦作止

遲景晨第一眼看到程雪的時候,她正拖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神色平靜地被幾個臉上透出濃濃喜色的高年級學長包圍著。

她身上穿了件長袖的白色連衣裙,袖口處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一雙冰涼的纖纖素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修長的手指交織在一起——不知為何,遲景晨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一雙手必然是冰涼的。輕薄的紗質裙裾被夏末午後的微風悄然拂動,無聲地搖曳著。一頭烏黑細密的長髮柔順之極地垂落下來,宛如宣紙上濃墨重彩的神來一筆,將無數引人入勝的遐想都化作了片片留白。

純白的世界中,那抹黑忽然動了一下。

彷彿從未見過美女的學長們激動地搶下程雪手中的行李箱,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她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只給遲景晨留下一張空無一人的接待桌。

「喂?喂!」遲景晨向遠去的眾人喊了兩聲,意料之中地無人理睬。他只好悻悻地將手中的行李放在一邊,從桌上攤開的雜亂文件中翻出一本寫滿人名的冊子,在僅剩的兩行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這幫學長!真不負責任!不就是來的晚了點么……」遲景晨一面嘟囔,一面在桌上攤開的雜物中繼續翻找。

「有了!」

兩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牛皮紙信封出現在遲景晨手中。信封上被人用鉛筆寫上兩個名字,一個是「嚴雨萌」,另一個自然就是「遲景晨」。

遲景晨毫不猶豫地拆開寫有自己名字的信封,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在桌上。

一封厚厚的歡迎信、一枚閃亮的校徽、一張移動公司的SIM卡、一張食堂的飯卡、一把新配的鑰匙、還有幾張各式各樣的代金券,這便是信封中的全部。

遲景晨皺著眉頭將用不著的東西一一收回信封,又拿起那封歡迎信草草看了一遍,這才在最後一頁結尾的地方找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28樓242……」他抬頭打量了一下遠方几十棟長得一模一樣的宿舍樓,再一次嘆了口氣:「這幫重色輕友的學長!好歹也留個人啊!天知道哪棟是28樓!」

遲景晨無奈地四下望了望,打算到馬路對面找個明白人問問。

剛走出沒兩步,便聽到身後一個焦急的聲音突然響起:「等等我……等等……學長等等我!」

遲景晨自然不會認為那聲音是在叫自己,對一個今天剛來報道的大一新生來說,能被人稱為「學長」,至少也得是明年的事了。於是他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剛剛選好的目標——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看起來十分和善的學姐走去。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一下。

遲景晨莫名其妙地回過頭去,發現一個梳著雙馬尾的漂亮女生正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扥著他的衣裳,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望著他。

「請、請問,你是、是新聞傳播學院的嗎?」那女生顧不得把氣喘勻,一邊問,一邊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懇切地望著遲景晨。

遲景晨繼續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女生的表情頓時輕鬆起來,彷彿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扥著遲景晨的衣服,趕忙鬆了手,不好意思地沖遲景晨笑笑,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不好意思啊!我怕自己沒趕上報到……」女生一邊說著,一邊用好奇的目光在遲景晨身上掃來掃去。

忽然,她的目光匯聚到遲景晨手中的一個信封上。

「咦?這不是我的名字……」

遲景晨這才想起自己剛才拿了兩個信封,忙將不屬於自己的那個遞給面前的女生,帶著些欣賞的目光道:「你叫嚴雨萌?很好聽的名字啊。」

嚴雨萌一把搶過信封,目光已變得警惕無比。

「早就聽說大學裡要『防火防盜防學長』!果然名不虛傳!哼!一見面就夸人家名字好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警告你啊,不許打我的主意!」

遲景晨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隨口一誇居然引起對方這麼大反應,只好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奈、請便的手勢,轉身繼續向戴眼鏡的學姐走去。

「喂!你別走!我還沒登記呢!」身後又傳來嚴雨萌的喊聲。

「登記冊在桌上,自己找!」遲景晨向後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什麼學長嘛!真不負責任!」嚴雨萌極為不滿地走向接待桌,找出那本用來登記的花名冊,卻發現已經無處可簽了。

「喂!本都寫滿了!簽哪兒啊?」嚴雨萌扯著嗓子向馬路對面正在跟學姐問路的遲景晨喊道。

遲景晨扭頭看了她一眼,隨口道:「寫在遲景晨下面就行。」

嚴雨萌依言望去,只見冊子最下方的「遲景晨」三個字寫得格外巨大,佔據了整整兩行位置。她忿忿不平地在僅剩的空白處寫上自己的名字,又故意用筆把筆畫加粗,壓在遲景晨三個字的上面。

簽完名,見那個「想打自己主意又不負責任」的學長仍在和學姐說話,還不時地往這邊指指點點,嚴雨萌不免有些生氣,再一次扯著嗓子喊道:「喂!我住哪兒啊?」

遲景晨沒有回答,只是揚了揚手中的信封。嚴雨萌無奈,只好拆開自己的信封,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在桌上,一樣一樣地查找起來。

「別找了,看那封信,就在信後面寫著呢。」嚴雨萌抬起頭來,發現遲景晨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她身邊。

嚴雨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早說!害得我找了半天……」

「你剛才又沒問我。」遲景晨好笑道。

「你……」嚴雨萌顯然對他的回答非常不滿意:「有你這麼接待新生的嗎?」

「我怎麼了?我可是出了名的有問必答!問題是你問都不問,讓我怎麼答?」

「愛答不答!」嚴雨萌險些被遲景晨氣歪了鼻子,飛快地將桌上的物品收了起來,拎著行李氣沖沖地向宿舍區走去。

剛走了兩步,她忽然停了下來,賭氣似的將行李丟在地上,回頭朝遲景晨喊道:「喂!有你這樣的學長嗎?讓新來的學妹自己拿行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真給咱們新聞傳播學院丟臉……」

望著路人們紛紛投來的好奇目光,遲景晨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喂!說你吶!不就是想追人家嗎?你倒是來啊!稍微對你凶了點就畏手畏腳的,真不像個男人!」

好熱鬧的人們漸漸放慢了腳步,遲景晨站在那裡愈發無奈,生怕嚴雨萌的嘴裡再蹦出些什麼奇葩言語來,讓自己還沒開學就變成校園裡的焦點人物。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一把拎起地上的行李,投降道:「別喊了行嗎?幫你拿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嚴雨萌將雙馬尾一甩,傲嬌地「哼」了一聲,得勝一般仰著頭走在前面。遲景晨拎著行李,無精打采又無計可施地跟在她的身後。

「喂?你這行李里裝的都是什麼啊?這麼沉?」還沒走到宿舍區,遲景晨就覺得胳膊發酸、雙腿如灌了鉛一樣。

「當然是本姑娘的衣服和鞋嘍!」

「你帶這麼多衣服幹什麼?你是來上學還是倒賣服裝啊?」

「我帶多少衣服關你什麼事?」

「現在是我在拿行李,當然關我的事!」

「喂,我可是自己一個人拎包來的北京!走了一路都沒說什麼,你這才走了幾步就受不了了?怎麼?嫌沉不願意送了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送送送!送你到西天還不行?麻煩你不要總把『是不是男人』掛在嘴邊,會讓人誤會的。」

「誤會?誤會什麼?」

遲景晨當然不會把心裡腹誹的那句「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我不是男人?」說出來,只在口上敷衍道:「沒事,我說錯了還不行?」

嚴雨萌卻好像瞬間明白了什麼,臉微微一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一刻鐘後。

「喂?你到底認不認啊路?」

「急什麼,我不正在找嘛!」

「你不認路不會問啊?」

「問誰也不問你!」

二人一邊鬥嘴,一邊繞著幾棟宿舍樓走來走去。當落日西斜,遲景晨即將累得精疲力盡的時候,嚴雨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到了到了,36號樓!就是這裡。」

「到啦?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到不了了呢……啊?就這樓啊?剛才咱們不都路過兩回了?每次問你你都說不是,怎麼現在……」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咱們從錯誤的方向走過去,就是經過也會錯過;之後咱們從正確的方向走過來,錯過也是一種經過;現在咱們再從正確的方向走過去,有了錯過的經過,自然就不會再錯過……」

「你哪兒來的這麼多歪理?」

「這怎麼是歪理?辯證法沒聽說過啊?高中政治怎麼學的?怪不得人家都說一考完大學智商就開始下降了呢……」

「行行行,隨你怎麼說……東西都給你放這兒了,沒事我先走了啊。」遲景晨把行李扔在樓門口,向嚴雨萌告辭。

「哎?回來!扔在這兒算什麼?還沒搬上樓呢!」

「搬上樓?沒搞錯吧?這裡是女生宿舍,男生不讓進!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遲景晨毫不遲疑,轉身就走。

剛走出一步,他就發現自己的衣服又被人拽住了。

「不許走!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是新生報到日,學校特許男生可以進女生宿舍幫忙搬行李的。想跑?沒那麼容易!剛才還說送到西天,現在就想半途而廢,你還是不是……」嚴雨萌只說了一半便自己住了口,神色卻絲毫未改,一手揪住遲景晨的衣服不放,另一隻手則叉著腰,氣呼呼地站在那裡死瞪著遲景晨。

彷彿印證嚴雨萌的話一般,幾個高年級的學長嘻嘻哈哈地從女生宿舍樓里走出來,見了眼前的一幕,都是一愣。

「呦!又有漂亮學妹?」

「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不知道啊,看來這屆的學妹還主動的!」

「不要走!你不要走!你走了,人家會想念你的!」一個男生學著嚴雨萌的樣子揪住另一個男生的衣服,捏著嗓子開始為大家演繹自己腦補的劇情。

被揪住衣服的男生格外配合。「不!你讓我走吧!只有我走,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不!我不許你走!你若是走了,我便死給你看!」

「那好吧,我不走!我們兩人就在這裡,永不分離!」

兩個男生「深情」對視著,其中一個更是閉上眼,準備去親另外一人。可惜這場基情大戲還沒演完,男主角之一就被身後實在看不下去的兄弟一腳踹飛。

「你們倆還行不行?中午飯都快吐出來了!」

踹人的學長扭頭朝遲景晨笑了笑:「兄弟,趕緊進去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啦!」

被踹的那人也笑嘻嘻的,絲毫沒覺得丟了面子:「就是就是!你要是自己不行,我們老大可以負責代打啊!」

口哨聲四起,踹人的學長黑著臉又是一腳踹出,卻被早有防備的那人躲了過去。剩下的幾人友善地鬨笑起來,看著二人追逐著跑遠。

遲景晨只覺得欲哭無淚,在嚴雨萌毫不退縮的目光中默默回身,拎起行李,步履蹣跚地向樓里走去。

「好了,就是這兒了!就放在門口吧!」

四層,419室門口。遲景晨鼓起最後的力氣將嚴雨萌的行李提到門口,人已累得像散了架,撐著門框不住喘息著。房間里,笑語盈盈的嚴雨萌正在和先來的室友們相互認識。

「大家好,我叫嚴雨萌,很高興認識你們!」嚴雨萌向室友們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叫白冰。」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短髮女生率先和她握了手。

「左霜霜。」另一個長發女生一邊對著鏡子描眼線,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冷若冰霜的霜。」

「那你呢?你叫什麼?」嚴雨萌向最後一個靜靜坐在角落裡的女生問道。

「程雪。」那聲音輕輕的,如雪花一般透著一絲飛灑的涼意,讓滿頭大汗的遲景晨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這麼巧?我們四個人的名字里『冰霜雨雪』都湊齊了!真有緣分!看起來這四年大家一定會是最好的姐妹!」嚴雨萌毫不掩飾地開心起來。

「還真是!這也太巧了!」白冰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願吧……」左霜霜翻了一下眼皮,似乎有些勉強。

程雪仍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一如遲景晨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安寧與平和。她的側臉輪廓很美,優雅中透著一絲恬靜而淡然。望著眼前這寧靜如雪的女孩,遲景晨彷彿覺得時間都已經開始凝固。

「喂!你怎麼還沒走?」嚴雨萌似乎察覺到遲景晨的異狀,毫不客氣地下達了逐客令。

「他是誰啊?」白冰這才注意到門口的遲景晨。

「他啊?一個不靠譜的學長!幫我拎個行李就累成這樣,真沒出息……喂?你叫什麼名字?喂!」

遲景晨嚇了一跳,趕忙把目光從程雪身上移了回來:「啊?你說什麼?」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嚴雨萌有些不耐煩道。

「哦,我叫遲景晨。」

「遲景晨?嗯,等等!」嚴雨萌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你說你叫遲景晨?」

「是啊!」

「我怎麼記得在報到登記的花名冊上見過你的名字?」

「那就是我啊!」

「你也是大一新生?」

「是啊!」

「那你為什麼冒充學長送我來宿舍?說!你有什麼企圖?」

「我有什麼企圖?我還沒問你有什麼企圖呢?莫名其妙地跟我問這問那,好心告訴你吧,還挑三揀四動不動就嫌我不夠男人!我可是拎著行李剛從長途汽車站走到學校的,一分鐘都沒歇就又陪你轉了一個小時,現在自己行李還在報到處扔著呢……」

「啊?那負責接待的學長們都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來送她了唄!」遲景晨頭一揚,用下巴指了指坐在那裡的程雪。

「我說呢!剛才屋裡這麼多人!」白冰笑道:「鬧了半天所有負責接新生的師兄都來送我們屋的大美女了!」

左霜霜冷眼看了看一旁的程雪,沒有說話,繼續畫自己的眼線。

程雪依然默默坐在那裡,臉上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些什麼。

「對不起啊,剛才錯怪你了。」嚴雨萌有些尷尬地沖遲景晨笑了笑,「要不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吃飯。嗯……大家也一起來好了,就算是慶祝一下我們新生活的開始。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事先聲明啊,太低檔的地方我是不會去的。」左霜霜畫完眼線,開始塗口紅。

「放心吧,我早就在網上查過了。家園食堂二樓,美味指數五顆星、價格指數五顆星、綜合指數還是五顆星!」嚴雨萌得意道。

「真的?那我一會兒可就不客氣啦?」白冰兩眼放光。

「客氣什麼!想吃什麼隨便點,我請客!」

左霜霜瞥了一眼白冰,冷笑了一下。

「你們去吧,我自己隨便吃點就行了。」一直沒有出聲的程雪忽然說道。

「別啊!第一次吃飯你就缺席,這算什麼啊?以後還要一起呆四年呢!」嚴雨萌勸道。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聽話!今天必須去!」嚴雨萌說著把頭扭向門口:「喂,遲景晨?」

「幹嘛?」

「還傻站著幹嘛?都幾點了?還不快去訂地方!」

遲景晨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為什麼是我去啊?」

嚴雨萌很有些理直氣壯:「當然是你去了!我請大家吃飯,在座的又都是女生,你不去訂誰去訂啊?你還是不是……」

「行行行!算是怕了你了!我去就我去,吃你一頓飯還真難!」遲景晨從兜里掏出手機:「喂,把你手機號告訴我。」

嚴雨萌再次警惕起來:「你要我手機號幹嘛?」

「訂座位啊!訂沒訂上總得通知你吧?難道還讓我來回跑?」

「多跑一趟會死啊?我跟你又不熟,萬一告訴你手機號你以後騷擾我怎麼辦?」

遲景晨半晌無語。

左霜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算了算了,你們倆再這麼耗下去,咱們今天的晚飯怕是吃不成了。你不願意給就別給,我先跟帥哥熟悉一下,怎麼樣?」

左霜霜站起身來,看似隨意地一撩頭髮,邁著貓步地走到遲景晨面前,拿過他的手機按了幾下,又塞回他的手裡。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也不許騷擾我哦!好啦,我要換衣服啦,一會兒見哦!」

說完,朝遲景晨嫵媚地笑了笑,伸手把屋門關上;彷彿故意要向眾人展示身材一般,在穿衣鏡前開始換衣服。

白冰看了看左霜霜緊身套裙下的美好曲線,又低頭和自己穿著運動服的平板身材比了比,羨慕嫉妒恨的心情油然而生,暗中把腰板又努力挺直了幾分。

當419室的四個女生走進食堂的時候,頓時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嚴雨萌,傲嬌的雙馬尾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單馬尾,簡單至極地扎在腦後,少了幾分可愛,卻多了幾分柔美;緊跟著她的是腰桿挺得筆直的白冰,白冰也換了一身衣服,雖然還是運動裝,卻總算顯得成熟俏麗了些,不再像是沒長大的中學生;當然,論成熟誰也比不過她身後的左霜霜,仔細妝扮過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掛著帶有冷意的微笑,似乎對什麼人都不感興趣,似乎又對什麼人都感興趣;程雪默默地走在三人後面,仍是那襲白色的連衣裙,淡雅而寧靜、冰冷而讓人難以接近。

「你們怎麼才來啊?人家都催了我半天了!」遲景晨從樓梯上跑下來,極為不滿地沖嚴雨萌說道:「我不是早就給你們打電話了嗎?」

「男人等女人不是應該的嗎?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嚴雨萌白了他一眼,帶著三人徑直上了樓梯。

遲景晨似乎已經對嚴雨萌的言語刺激完全免疫了,只是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訂好的餐桌前,遲景晨為四人依次拉開椅子。嚴雨萌大大咧咧坐了上去,白冰稍有些不自然,左霜霜回贈了遲景晨一個甜美的笑容,程雪則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好了,大家隨便點,今天我請客!」嚴雨萌再次發話。

「我要吃宮保雞丁、魚香肉絲!還有……干煸豆角!」白冰搶先說道。

「唉!真沒追求……估計這種地方也沒什麼好吃的,就先來個玉帶花姿、碧綠金錢紐鮑片,再加一個海中寶好了。」左霜霜略微翻了翻菜單,漫不經心道。

「哇塞!我都沒吃過哎!聽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白冰讚歎道。

「馬馬虎虎吧……」左霜霜合上菜單,一副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你呢?程雪?想吃什麼?不許跟我客氣啊!」嚴雨萌把另一份菜單在二人之間攤開,一邊翻一邊向程雪問道。

「一碗米飯。」程雪輕輕地說道。

桌上的幾個人都愣了一下,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就聽遲景晨也說道:「我也要一碗米飯。」

嚴雨萌的目光頓時惡狠狠地瞪向遲景晨,似乎對這種不給面子外加起鬨的行為很是不爽。左霜霜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二人,彷彿在等待一出精彩大戲的上演。

見嚴雨萌用極為不善的眼神盯著自己,遲景晨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已經點了六個菜了,我覺得咱們五個人吃差不多了吧?」

「這倒是,我看也差不多了。老師說不能浪費嘛……哎對了!米飯我要兩碗!」白冰好像對桌上氣氛的微妙變化毫無察覺,沒心沒肺地說道。

嚴雨萌忽然笑了,將手中的菜單合起來放在桌上。

「好吧!既然知道給我省錢,看來良心還不算太壞……服務員,點菜!」

遲景晨也笑了笑,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借著喝水的機會偷偷看了看程雪。

程雪依然平靜地坐在那裡,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來來來!咱們以茶代酒,為了今後共同生活的四年,大家一起干一杯!」面對滿滿一桌飯菜,嚴雨萌率先舉起了杯子。

白冰第一個響應號召,飛快地抓起杯子湊了過去,一雙眼睛卻緊盯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菜肴。

左霜霜微微一笑,優雅地捏著杯子,彷彿杯中盛的不是大學食堂平淡無奇的免費茶水而是私人會所特別珍藏的稀世紅酒一般。

程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即放鬆下來,也舉起了杯子。

五個杯子在酒桌上方依次相撞,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停停停!有你什麼事啊?」嚴雨萌沒好氣地望著擅自加入碰杯行列的遲景晨。

遲景晨一臉懵逼。

「我……你不是說為了今後共同生活的四年,大家一起干一杯嘛?」

「我是說我們姐妹四個!誰跟你共同生活啊……」嚴雨萌滿臉嫌棄地說道。

左霜霜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白冰好像有些摸不著頭腦,弱弱地問道:「他和咱們不是一個班的么?」

嚴雨萌被這話噎得直翻白眼,卻不知道該對白冰說什麼,只好又瞪了遲景晨一眼,開口道:「行了行了,大家吃飯!」

「哦!開飯嘍!」白冰立刻發出一聲歡呼,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伸出筷子,夾住一塊雞丁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左霜霜略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先喝了一小口礦泉水清了口,又用公筷夾起一片筍乾放在盤子里,再用自己的筷子輕輕夾起來,優雅地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著。

嚴雨萌吃飯的時候倒像是個正常的女孩子,既不像白冰那樣豪放不羈、不顧形象,也不像左霜霜那麼斯文雅緻、甚至有些做作。嚴格來說,嚴雨萌吃飯的樣子很好看,不過到目前為止,遲景晨的注意力完全沒放在她的身上。

遲景晨一直在悄悄看著程雪。

如果換了其他男生,此時的心情一定是激動萬分的。剛一入學就能和這麼漂亮的女生一起吃飯,對於大多數十八九歲的男性來說不啻是一種榮耀。然而對遲景晨來說,他的心中只有好奇兩個字。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出這樣淡泊孤冷的氣質?」他饒有興趣地想著。

遲景晨本來打算通過程雪吃飯的動作和習慣試著分析一下,可惜他失敗了。

程雪真的只吃了一碗米飯。

她嚼得很慢,一邊默默不語地吃著,一邊裝出傾聽大家聊天談話的樣子。是的,遲景晨十分堅信程雪壓根就沒在聽大家說什麼,只是出於禮貌才做出傾聽的樣子。遲景晨本來有些擔心她會受到大家的排擠,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嚴雨萌也注意到程雪的偽裝,並且十分自然地在替她打掩護,每當白冰興沖沖地把話題引向程雪時,便有意無意地又將話題轉向了別處。

漸漸地,左霜霜也發現了這一點,甚至發現遲景晨在偷偷觀察程雪,於是她的臉上又掛出那種不符合年齡的、似有似無的微笑,望向程雪的目光中也似乎多了些什麼。

一頓飯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嚴雨萌爽快地結了帳,親熱地挽著程雪的手臂一起下樓。她的手碰到程雪的時候程雪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平靜下來,一言不發地跟著嚴雨萌往下走。

遲景晨滿臉無奈。

作為桌上唯一的男生,剛才吃飯的時候一直被嚴雨萌故意排斥在聊天範圍之外;結賬的時候主動提出買單想展現一下男子氣概卻又被嚴雨萌以「不懂規矩」為由狠狠教育了一頓。要不是看在同班同學第一天見面的份上,又對同行的程雪極有好感,遲景晨真的不想在嚴雨萌面前多呆一分鐘。

「三國遊戲里的相性不合估計說的就是我們倆這種情況。」遲景晨暗自腹誹道。

通向食堂二樓餐廳的樓梯設在大廳的中央,五個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再一次吸引了周圍大部分人的目光。

男生們先是把驚艷的目光投向了四個款款而來的漂亮姑娘,緊接著,又用殺死人的眼神瞪向緊隨其後滿臉不爽的遲景晨。所有人的心聲都可以用三句話來總結:你TM還不爽?你TM一個人陪著四個美女還不爽?你TM還想咋地?

女生們則是用挑剔地目光給四個同性瞬間貼上「傲嬌女」、「心機婊」、「傻大姐」和「狐狸精」的標籤,然後眼前一亮地打量起後面臉色似乎有些難看的小鮮肉。

面對眾人投來的各式各樣的目光,白冰這樣的吃貨自然是毫無反應,滿腦子還沉浸在剛才宮保雞丁還是魚香肉絲比較好吃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左霜霜則很享受這種注視,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著,優雅而高貴,彷彿是豪門夜宴的尾聲才出現在樓梯上的女主人,不時向等待她的人群展露一個迷人的微笑;程雪依舊是十分安靜,目光中充滿平和,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與她完全相反,嚴雨萌則是一副極為警惕的樣子,如同護崽的母獸,對那些不甚禮貌的視線更是十分兇猛地回瞪過去。

遲景晨一開始還對成為眾人的焦點有些不適應,不過很快他就從這種不適應中解脫出來。食堂里雖然雜亂,可他的心卻愈發平靜下來。這並不是因為修鍊到什麼心如止水、寵辱不驚的境界,而是因為程雪走在他的前面。

五顏六色的繽紛世界裡,那一襲白裙、一頭黑髮的背影是那樣清晰,又顯得那樣遙不可及。漸漸的,四周的景物彷彿淡去了所有的色彩,在這灰度的空間中,那鮮明的白與黑侵染了所有的視覺細胞,佔領了所有的思維空間。

那白與黑的背影忽然轉了過來,靜靜地站在遲景晨面前,一動不動。

遲景晨愣了一下,這才發現是嚴雨萌拉著程雪轉過身來,正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

「喂!你還要跟到哪兒去?還想讓我請你吃夜宵是怎麼?」嚴雨萌毫不客氣地說道。遲景晨猛地一驚,快速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已跟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哦,我把你們送回去就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已經到啦!」嚴雨萌白了他一眼,拉著程雪走進宿舍的大門。左霜霜促狹地笑了笑,向遲景晨做出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跟在二人身後妖嬈萬分地去了。白冰望著左霜霜姣好的背影皺了皺眉頭,剛要跟上去,忽然又停了下來,想起什麼似的沖遲景晨說道:「喂,你會打籃球嗎?」

遲景晨有些莫名其妙地搖搖頭:「這兩年沒怎麼打過。」

白冰錯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身高足有1米88的遲景晨,滿是不解道:「長這麼高幹嘛不打籃球?」

遲景晨好笑道:「這和身高沒關係吧?比我矮的也沒見幾個人去賣炊餅啊。」

白冰似乎對遲景晨的幽默並不感冒,只是追問道:「是完全沒打過還是有點基礎?」

「算是有點基礎吧。」

「那就行了……」白冰似乎鬆了口氣,繼續說道:「過幾天就是咱們這屆的『新生杯』籃球賽,咱們班男生少,之前幾個人我都問了,七個里只有四個會打的,加上你剛好能湊滿一隊。」

「我也要上場?」

「那當然!」

「可我這兩年真的沒怎麼打過啊。」

「沒事,只要懂規則,能跟著打起來就行。過兩天我抽時間給你們訓練一下。」

「你?」

「你什麼你?看不起人啊?我可是高中女子校隊的主力,市聯賽的亞軍!跟專業的比不行,指導你們幾個業餘宅男綽綽有餘。」

「這樣啊……那可就拜託了!」

「放心,反正不指望你們拿名次,只要別太丟人就行。我跟其他人已經說好了,明天下午4點,五四籃球場見。」

「行,我一定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上去了啊!」

「嗯,拜拜!」

遲景晨目送著白冰蹦蹦跳跳地進了門,這才轉身向自己的宿舍樓走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一盞盞昏黃的路燈懶散地照在地上,在留下些許光明的同時,製造出更大面積的黑暗。一種校園中獨有的味道瀰漫在光斑之外的廣大陰影之中,那是荷爾蒙相互碰撞、融匯、升騰的地方。

遲景晨慢慢地走在路上,那一襲白裙、一頭黑髮的背影依然在心中徘徊著,久久不去。


推薦閱讀:

少女向星座命運感情故事《星座戀愛研修課》(2)飛來橫債
如何評價言情作家尤四姐?
西遊記丨金鼻白毛鼠傳
根據這張圖片,你能寫出怎樣的騎士公主故事?

TAG:言情小说 | 小说 | 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