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張譯的公司經營之道:「我手機里裝了450個APP」|專訪
張譯是個慢熱的人。
我們在第三屆迷影精神賞頒獎典禮後碰頭,一個小時前,作為評委之一、主辦方安瑞傳媒的創始人,他在台上談笑風生,「人生當中第一次評委經歷獻給迷影了,體驗非常奇妙,兩天內集中看完10部提名影片,最長的一部5個小時,人生第一次評委工作做的怎麼如此艱辛。」
迷影精神賞是由眾多知名影評人共同發起的電影活動,每年評選華語地區最具獨立性、最有創新精神、青年導演電影長片。從第二屆起,張譯便以主辦方的身份參與其中,今年更是受邀擔任評委。
下台後大家坐在一起,反倒有些恍若面試般的局促。「你看這兒,」他指著身後的探照燈,「我看那邊,這樣咱們就能避免長期眼神交匯時的尷尬,」張譯嘿嘿笑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幫小娛扶正險些摔下桌的錄音手機。
這和隨後聊嗨了之後的張譯,判若兩人。我們的話題從創辦影視公司到養貓,從知乎的功能改善到影視行業的諸多熱點問題,小娛驚訝於演員身份之外的張譯,對公司運營有著自己的思考見解,對電影解讀的視角獲得了很多專業影評人認可,他甚至是個手機里裝著450款APP的「產品經理」。
但不管做什麼,張譯都是一副穩穩噹噹,不急於求成的態度。「我們開始合作時,黃總(安瑞傳媒CEO黃珏)還蠻著急的,她希望能對我負責,但我希望無論公司運營,資本引入,演員培養,還是自己的職業生涯規劃,安瑞能穩一點、慢一點。」
- 「我們公司不太善於做明星,包括我個人也不是明星」
2014年,張譯與華誼兄弟合約到期後,和黃珏一起合夥創立安瑞傳媒,主營影視項目投資製作與演員經紀。在明星資本化成為市場關注焦點的今天,安瑞傳媒至今尚未引入外界資本,也甚少對外發聲。「希望隨著業務的擴展,能引入良性的資本,大家一起做得越來越好,純資本運作可能不是我們的訴求。」
「我喜歡把事情往前做、做到自己心裡有數的時候,再對外去說這件事。」張譯把公司經營形容為火箭發射,「初級推進器在我身上,二級推進器在黃總身上,所以我作為一級推進器,必須先把根兒扎穩了,把自己作為演員的品牌立住,當越來越多人認可我的時候,才會有更多人願意給安瑞更大的發展空間。」
目前,黃珏負責公司管理與對外合作,張譯負責內容品質把控,以及演員甄選和表演指導。安瑞傳媒簽約的日本籍演員柏倉裕太,就是張譯在《匹夫》劇組「淘」來的,「我一年365天有300多天都是在劇組當中生活,所以會見到很多好演員,如果要是還沒簽公司,那我真的是求賢若渴。」柏倉裕太在日本是舞台劇演員,此前大銀幕經驗不多,但張譯發現他是非常能吃苦、演戲投入的表演者,也有個人的鮮明特色,雙方一拍即合。
安瑞傳媒旗下的演員都不是走流量明星掛的,熱愛表演、又有一定表演能力是硬體標準,這點也是張譯有意為之,他希望安瑞在經紀業務這塊,未來能夠打造成為優秀演員的輸出平台。
「我們公司不太善於做明星,包括我個人也不是明星,是想做好演員的演員,」他坦言。「很多年輕演員對自己未來的發展蠻迷茫的,其實我個人在20來歲的時候也這樣,需要有人跟我去講,怎樣做一個好演員。我希望把做演員的途徑和經驗分享給簽約演員,不能說100%的copy,但能有所借鑒。」
在影視投資出品方面,安瑞參與出品了電影《少年》、《綉春刀·修羅戰場》,電視劇《我的親爹和後爸》等,最近還有一部電影剛剛殺青。「什麼樣的作品我們可以出品,什麼樣的作品可以出演,還有的作品連演都不要碰,這其實是一個經驗問題。」比起盈利,張譯還是堅持把作品品質放在第一位,然後再考慮投資風險,「參投電影,肯定是在我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目前公司整體是盈利狀態。」
在黃珏看來,張譯是演員中為數不多具有CEO和產品經理思維的人,有著很強的管理邏輯與協調溝通能力。小娛一開始不太相信,直到發現他手機里裝了450多個APP。
張譯告訴我們,其實在創立安瑞之前,他曾參與開發過一款影視行業的資訊類APP。「那時候有點貪大,想做一個包含職業介紹、工作溝通等等的集成平台,但開發過程中發現阻礙是特別大的,我後來撤出了,很慶幸是我個人的投資,沒有把安瑞拖進去。」
但從那時候起,張譯開始研究市場上各類APP。「我是一個整理控,有好的軟體我就特別想第一時間塞進手機里,任何門類都會選出來排行榜前3、前5去安裝。」令小娛有些驚訝的是,張譯研究APP的思維並不局限於產品本身,而是試圖了解不同的設計人員和開發團隊的世界觀、理念架構。
「APP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自動更新,出現一個小藍點或小白點。你經常會看到過了一年半年,某一個圖標就永遠不會有小白點了。」張譯經常會琢磨,為什麼某款軟體會被同類軟體吃掉?失敗的原因是什麼?團隊解散將面對怎樣的命運?資本流向了哪裡?
張譯覺得這些創業公司的成功與失敗經驗,也可以對自己開公司有所借鑒,包括他自己差點成為產品經理的那段經歷。「那個時候是一個創業窗口期,大家都在瘋狂地想做互聯網金融平台。但窗口期一過,冷靜下來就會發現有些東西不是很現實,或者步子邁的有點太大了。」
「那現在還有計劃再做互聯網產品么?」
「現在想更專註把安瑞的品質做好、渠道做寬,主要興趣和精力放在公司和我個人表演這塊兒,暫時不會再去碰這東西了,」張譯笑道。他也暫時沒有轉做幕後的計劃,因為「演員的工作還沒有做到我滿意」。
但他的產品經理意識還是沒丟。曾經有段時間張譯和知乎創始人周源聊天,他提出了希望知乎不要刻意去做社交,而強化「知識抽屜」功能的建議,令周源感到驚喜。作為知乎000號員工,他還親自為知乎做了影視類問答的索引。
- 「你是安瑞人一天,我就要為你負責任」
演員、公司老闆、知乎大V、迷影精神賞評委,張譯的身份正在越來越多元化,「不自覺地就要開始多操心一些事,」這是他的感受。現在張譯會給自己每天的工作梳理成日程表,在拍戲、出席活動的間隙處理公司事務。與黃珏之間則使用協同筆記,對一個常年在外拍戲的人而言,線上辦公和電話會議成了最為行之有效的溝通手段。
因此演員之間傳幫帶的工作,更多是在片場完成的。「如果恰好我們能夠一起拍攝,那是最好的契機,」張譯說。帶演員進組還是看機緣,因為本身我們也做出品,我深知項目如果帶了哪個出品人的關係,而導致哪個演員不合適給項目帶來的傷害。合適的話我們當然希望能參與,不合適我們也不會去走後門。
前段時間張譯和公司的另外兩位演員在海外拍戲,他會從演員最基本的功課做起,無論是鏡頭前如何表演,工作中的職業素養與禮貌,甚至生活中的細節諸如「不可以在拍攝現場睡覺」,避免感冒生病耽誤劇組進度等等,張譯都會事無巨細地言傳身教。
在部隊文工團待過10年的他,會更加強調製度的重要性與演員的責任。拍《八佰》時與歐豪泡在冬日江南的水裡拍戲凍得發抖,以及出演《紅海行動》中奔跑摔倒導致腳踝骨折,這些辛苦在他口中顯得輕描淡寫。
離開前,張譯與留下繼續拍戲的年輕演員進行了一番談話。「現在的年輕人沒有經歷過體制,而且大家好像也都不屑於去談自己有單位這樣一種身份。但我有很傳統的思維觀念,你是安瑞人一天,我就要為你負責任,從你的衣食住行,到生活工作上遇到的困難,我們希望盡我們的能力去幫助解決,這可能是安瑞和其他演員經紀公司不太相同的地方。」
「但同時,我也必須要時刻叮囑你如何維護公司品質,為公司負責任。這個責任不是我給你掙錢的機會,你給我利潤,而是你必須要在外以自己優秀的工作品質,來維護安瑞這塊牌子。
和張譯聊天,會發現他對於影視行業發展的很多問題都保持著密切關注,而不僅僅只是出席官方舉辦的座談會活動、幫忙站個台。比如編劇呼籲行業話語權以及演員改劇本的現象,他就有著自己不同的理解。
「2000-2001年前後,我從』槍手』做到編劇,個中辛酸都經歷過。當時電視劇還是20集,我寫了18集詳細的劇本,準備收尾的時候,投資方撤了,我幹了4個月,一分錢都沒有拿到。」
他回憶起當年在軍區大院寫劇本,「那個時候沒有錢,每天只能吃6塊錢的拌飯,還得分成兩頓吃,每天晚上入夜一直要寫到早上,寫的自己淚流滿面。按說要為編劇地位吶喊這件事,我應該比誰都喊得凶。但現在客觀看待這件事情,我覺得可能大家都有問題。」
張譯更相信要地位先得有作為:「劇本是一劇之本,製片、導演、表演等部門都有對劇本提出意見的權利,不是說劇本寫完就一成不變地不可改。只不過大家被一些信息所誤導,認為演員不可以改劇本。為什麼大家都可以對故事提出異議,演員就不可以呢?這是我一直非常困惑的。從業20年,每一部我參演的作品我多多少少都有修改過劇本,很多優秀的編劇也對此抱持開放的心態,大家都是為了作品能更好。」
行業內的一些惡性循環現象令他感到焦慮。「影視行業是一個大生態,演員可能是樹葉,編劇是土壤,導演是樹榦,還有陽光、空氣、水分等很多因素。就像今天的迷影精神賞,它其實為生態保持健康有序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你想,如果評價體系也崩塌了,你的評獎都是給能到場的、票房高的、提供贊助的,所有影評都把黑的說成白的,誰還願意做好事呢?最後每一個從業者都會向錢看,買影評、買收視率、買票房,國產影視行業就會變成人人喊打。」
齊抓並管當然是理想狀態,「如果一定要說源頭,那麼我們這些一線從業者是根源,」他想了想說。「首先我們做出好的作品,才會給評價體系空間,引導觀眾來看電影,更多資金也會流向優質內容,最終良幣驅除劣幣。」
- 「瞎參謀亂幹事」
對如今的張譯而言,無論運營公司,從事表演還是參與社會活動,很多時候都是出於影視行業休戚與共的責任與使命。
比如這次擔任迷影精神賞的評委,迷影發起人、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李洋告訴小娛,其實在第二屆時,張譯就全程跟著看片,「他是一個非常用心的演員,中午用餐的時候,會跟大家說一些他對提名影片表演和劇作上的個人看法。」
今年,全部由影評人組成的迷影評委會邀請張譯一起參評。謙虛敬業是張譯給李洋留下的印象。「張譯全程看完了所有電影,第一天晚上看《囚》結束時已經凌晨1點,他是在拍戲空擋趕來參加評審的,為了保持戲裡角色形體不變,他晚上只喝水,不吃飯。」
「在評選時,他主動要求先聽大家說。我們每個人提名兩部電影,他也提了兩部(《大佛普拉斯》與《米花之味》),我覺得他的思路和觀點有更多表演者和從業者的角度,很有想法。」
對張譯來說,主辦迷影精神賞並擔任評審的經歷,讓他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毒sir、桃姐、Magasa、奇愛博士等影評人,「原來他們長這樣!」一直是影評忠實讀者的張譯有種親切感。「以前《看電影》建立了我的電影美學,而現在以新媒體為平台的影評公眾號,也在影響新一代電影發燒友的審美。我特別佩服這些本著自己的藝術良知去寫評論的影評人,華語電影越來越向廣度和深度發展,與他們的存在密不可分。」
「可能很快人生中第二次當評審的機會也貢獻出去了,」他笑著說。接下來,安瑞傳媒將與騰訊Next Idea青年影視人才選拔項目進行戰略合作,除了張譯本人擔任評委,公司還會在選拔與扶持電影人方面提供更多資源,不排除會有簽約人才的可能。
很多人通過知乎,認識了張譯文筆細膩生動而不乏幽默的一面。事實上,他一直是寫作愛好者,不僅堅持寫日記、寫博客,2013年還出版過一本17萬字的雜文集《不靠譜的演員都愛說如果》,在此前從未為內地演員出書的人民文學出版社——這是張譯從小的夢想,「小時候看的書都是人民文學出版的,我一度以為全世界只有一家出版社。」
他把在知乎的走紅,更多歸因於知乎本身的屬性以及自己「命好」。「知乎是一個偏向於嚴肅認真回答問題的平台,影視門類是比較受關注的方向之一,但過去沒有特別多一線工作的演員,能夠給大家一個相對專業性的回答。」
「從小寫作文就被老師批評啰嗦,我把這個啰嗦發揚了一下,變成了細緻。比方說到槍械,我能如數家珍地告訴你影視劇中的槍械都用了哪些門類,真槍和道具槍是怎麼用,什麼場合用,空包彈什麼樣,以及影視劇拍攝中使用槍械的安全注意事項。」
張譯覺得,「我得天獨厚的一點是拿到了別人沒有涉足的一個領域,你要說我是KOL,這真不敢當,我本身沒有那個能力。」
但他喜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解張譯的人都知道他是重度吸貓患者,家中收養了很多流浪貓。但一個人的精力往往有限,於是張譯決定建立關注流浪貓信息、科學領養的信息交流平台「果子聯盟」,通過自己的影響力讓更多人伸出援手,一起幫助救助流浪動物。
張譯在車裡永遠放著一把戰備摺疊鐵鍬和一些紙袋子,有時候拍戲趕路,碰到葬身於車輪下的小貓小狗,他會停車把他們抱走,安葬在他自己認為風水比較好的地域。「他們和我們一樣,享有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權利。」他始終強調這種平等,甚至會把自己放得更低,正如其在知乎的簽名:貓與觀眾的侍者。
比起做網路意見領袖,或者炙手可熱的明星,當兵出身的他更願意形容自己是「瞎參謀亂幹事」,「我不是統帥之才,但我喜歡和大家分享,比如表演方面的傳幫帶。我喜歡這種索引的工作,具體的事我願意做,」他不動聲色,眼裡卻有光和熱。
談到未來的願景,張譯坦言自己不想「畫大餅」,講述多麼宏遠的目標。他把安瑞形容為一棵樹,也許談不上枝繁葉茂,但憑藉團隊集體智慧與凝聚力,在有條不紊地紮實生長。「將來公司也不可能說業務上有多大的拓寬,但我們希望做出的每一部項目,品質都能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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