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8%：心向戎馬，田間農下（其二）

1、

單將軍面色沉重的將孟鍾刻帶回客棧。

「關上房門！」單將軍背對著孟鍾刻，看不清表情。

為什麼要帶自己回來，孟鍾刻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但他依然識趣的關上了房門。

門剛關上，只聽背後「咚」的一聲，下了孟鍾刻一跳。回過頭，單將軍抱拳單膝跪於地上，明明白白是一個請罪的姿勢。

「將軍，您這是？」孟鍾刻連忙去扶將軍。

「單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特此請罪，請小友原諒。」單將軍的一席話，讓孟鍾刻愣住了。

一炷香之前。

「鍾刻坐於孟家村這座枯井之中，難以見識真正的天，所以鍾刻斗膽，以此次比武的勝利，自不量力的懇請單將軍能與我全力一搏！」雖然無力的坐在地上，但孟鍾刻此刻的眼神中熠熠生輝。

聽到這樣的回答，單將軍和丁丞相都愣住了。他們從未想過孟鍾刻會要這樣的「獎賞」。

這讓忠肝義膽的單將軍心中無比難受和欽佩，因此才發生了上面那一幕。

2、

與單將軍的比試約在了三天後的午時，這是單、丁兩位大人能做的最久拖延了。單將軍說無論如何都要讓孟小友得到充足的休息，即便孟鍾刻說休息一天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孟鍾刻從床上起來，伸了伸懶腰，渾身的骨頭啪啪作響。

「爹，娘！你們無敵帥氣、可愛有厲害的兒子起床啦！爹？娘？」

孟鍾刻興奮的一路蹦跳著來到了大廳，但是沒想到爹和娘正襟危坐著。

「怎麼了這是！娘，爹怕不是中風了吧，哈哈，你看他明明肚子那麼大，還坐的那麼直。」

聽到這話，孟員外乾咳兩聲收了收自己的肚子，發話了：「刻兒，不可無理，今天公主來府上作客，你這像什麼話！」

「啊？」孟鍾刻傻眼了，這時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屋檐下，一個曼妙的身影正背著手看著庭院中的風景。

低頭看了看自己還穿著貼身睡衣，孟鍾刻驚呼一聲赤著腳跑回了卧室，本因男女授受不親而故意背對著他的公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3、

「咳，剛多有得罪，不知公主來作客，有失遠迎。」該有的禮節自然有，孟鍾刻沖著公主一行禮。

「是我不讓他們叫起你的，反正要在這孟家村呆兩天，你家的房子最氣派，我就過來蹭飯啦。」公主俏皮的說。

「哪的話，公主能蒞臨府上，實在是小人三生修來的榮幸啊！再說了，這窮鄉僻壤的，如何能與宮裡比啊。」孟員外趕忙接話。

公主沒搭理孟員外，轉頭對孟鍾刻說：「我從丁老和單叔叔那裡，以及客棧老闆的口中，聽說你什麼都會呀。」

「哪的話，生孩子我都不會。」孟鍾刻皮慣了，這句話引得公主臉上一紅。

「你！你這逆子！」孟員外伸手就往兒子的臉上招呼，這小子誰不誰都敢調戲？

但是從小得寵的孟鍾刻哪顧得那麼多，掄著王八拳也還擊了開來。一對兒父子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鬧了起來。

還是母親明白事理，重重的咳了一聲，瞬間老小子一起乖乖坐好了。

孟鍾刻的母親轉過頭對公主說：「小地方廚師老偷工減料，我和老孟先去盯著廚房，公主您和鍾刻聊聊，這小子從小就不聽話，我們也管不住，真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您多包涵。」

說完後，也不管孟員外的表情，拽著耳朵就提拉了出去。

4、

「你是怎麼學會那麼多的東西的？」公主把臉湊向孟鍾刻，閃亮的大眼睛直視著他。

孟鍾刻立刻從公主的身上聞到了清幽的體香，再看向公主那可愛的臉。孟鍾刻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其實，所有東西都是有竅門的，我不過是更容易思考到竅門而已。」孟鍾刻稍微往後挪了挪。

公主聽完後更好奇了，又往前湊了一些：「那竅門是什麼？」

「呃，你想啊，樂器就是發聲的東西，你只要能掌握其所發出個各個聲音，再組合為曲不就簡單了許多；而功夫，鍛煉招式不過是讓身體能更迅速的使出相應的動作...僅此而已。」孟鍾刻的屁股再往後挪了挪。

公主摸著下巴點了點頭：「唔...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似乎也好簡單的樣子，但為什麼我之前沒想到呢？」

「因為你好看。」孟鍾刻傻傻的說。

「你說什麼？」面對這莫名其妙的回答，公主愣住了。

「你這麼好看，不需要懂這些的。」這個大男孩傻笑著。

「變著法子說我比你傻的意思唄。」公主用力踩了踩他的腳。

「嗷！」孟鍾刻抱著腳叫。

聽見大廳里的聲響，孟員外在廚房跟老婆嘀咕：「你說咱刻兒，不會給咱們拐來個公主媳婦兒吧？」

「有可能，不過咱刻兒又不是配不上公主。」當媽的從來對自己的兒子信心十足。

「這聘禮，咱下不下得起啊。」孟員外已經開始計劃聘禮的事宜了。

5、

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公主，沒有來過鄉下，這兩天被孟鍾刻帶著跑了不少地方。

村中的人到底淳樸，沒有太多的趨炎附勢，見著了也是恭敬的打個招呼，這讓公主特別的開心。

對此情況，單將軍和丁丞相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他們心中，孟鍾刻這個少年，足以匹配的上公主。甚至私下裡，兩人還就孟鍾刻入朝之後從文從武起過爭執。

至於下嫁異邦，本就是公主走個過場，以示帝國的重視。真正留在那裡的，是公主的一名侍女。

因此，面對這種情況，兩位大人也樂得坐觀其成。

6、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一如既往，人潮鼎沸。

單將軍面色凝重的行了個禮，對手值得他這麼做。

但單將軍使用的，明顯不是虎形拳。一個彪形大漢身形竟然無比輕盈。

幾個閃回間，孟鍾刻只能被動防守，而且即便如此，他的雙手和小臂在格擋中也逐漸發麻。畢竟單將軍也是天生神力，根本不是尋常將士能夠相比的。

幾次交手下來，單將軍心裡也已經有底了，哈哈大笑著：「小子，碰上行家知道難受了吧，我跟你說，那幫小子是身體太弱，我能夠一力降十會的話，技巧和招式就不再重要了。」

說罷，單將軍指點著孟鍾刻：「接下來我開始用虎形拳，小子你不是熟么，來來來，再來幾招。」這明顯就是給自己的手下找場子的。

沒想到一招「餓虎取食」剛出手，孟鍾刻立馬雙手平推：「且慢！」

單將軍這下愣住了，倆人剛交手沒五招呢，這是玩什麼把戲。

「單將軍不愧是武狀元出身！鍾刻甘拜下風！」隨後一抱拳，就打算往台下溜。

單將軍立馬伸出手，拎小雞兒一樣把他拎了回來：「不是，你給我等等，你費那麼大勁要跟我打，這麼多人看著呢，你這就打算跑了？」

孟鍾刻腳都沒沾地，這兩天混熟了，也不生份，諂媚的笑：「單叔，您這不開我玩笑的么，您那麼厲害，我哪是對手啊，打下去也只有挨揍的份兒，我雖然莽，但是我又不傻！」

「我不管，我打的正高興呢，你至少再給我接二十招！」單將軍瞪眼。

「你敢！你給我把他放下！」一聲嬌喝從一旁的轎中傳出，正是公主。心急的說完後，看著周圍人竊竊私語的反應，公主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

公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單將軍訕訕的把孟鍾刻放到地上。孟鍾刻連忙對著大夥喊：「單將軍勇武！單將軍天下第一！」

周圍的村民歡呼了起來，單將軍很受用，終於任由孟鍾刻一溜小跑的離開。

7、

送親的隊伍準備出發了。

單將軍和丁丞相一起上門的時候，孟鍾刻和公主正吃著雞腿觀察螞蟻們搬食物。

孟鍾刻用雞腿指了指兩位大人：「單哥來接你了。」

比武過後，單將軍還是強行拉著孟鍾刻喝了一夜，硬生生把他喝趴下了兩次才停下。但也正是如此，孟鍾刻開始沒大沒小的直接喊「單哥」了。

當然，已經被喊「單叔叔」的公主罵了一早上了。

「公主，小子，走了。」單將軍過來招呼他倆。

「哦。」兩個人齊聲回。

但是當孟鍾刻站在門口揮手向他們道別的時候，公主三人都愣住了。

「你...應該知道我說『走了』的時候，是在喊你們倆的吧？」單將軍疑惑的問。

「啊？為什麼？」孟鍾刻疑惑的答。

「你不只是懂武功、會寫詩，前天晚上你還跟我聊了一個時辰的兵法！」

「是啊，你先問我學過沒的。」

「你懂得這麼多東西，當然要為國效力啊！」單將軍理所當然的說。

「為什麼？」

「你難道不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以前想，但這不足以讓我離開家鄉啊。」

這下子輪到單將軍三個人震驚了，一起問道：「為什麼？」

「我的父母本來就是老來得子，現在年紀已經大了，我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的特別開心，而且我們不缺吃穿，為什麼要費儘力氣去拼搏啊？」

三個人被孟鍾刻的回答驚住了，是啊，一個簡單的問題，三個人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丁丞相沉吟了一下，問道：「小子，那你空學一身建功立業的本領是為了什麼？」

「對啊，你還費盡全力要跟我較量。」單將軍追問。

「因為，有趣啊。」孟鍾刻說：「要知道，人的一生只會一兩件事，那是多麼的無趣啊。既然我有這樣的天資，那我為什麼不去學更多的東西呢，什麼都會多有意思啊，家裡廳堂的凳子還是我做的呢，昨晚你的下酒菜也是我做的。」

「單將軍，丁丞相，麻煩你們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公主一改古靈精怪的態度，渾身散發出皇家的威嚴氣息。

「你喜不喜歡我？」公主問道，「如果是為了我走呢？」

孟鍾刻盯著公主，笑了起來：「我喜歡你，你那麼可愛，那麼漂亮。但是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昨天和單哥的比試你也看到了。我雖然看似所有事情都精通，但是世界上哪有那樣的完人？」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或許我天資確實高出常人很多，但是我根本沒有打算去精研某件事情。所以，武功上碰到單將軍，差距就會如此之大。同理，如果我和丁丞相比拼文學，也是遠遠不如的。或許我能輕鬆超越十之八九的庸才，但是在餘下那十之一二的人面前，我就會十分弱小。」

「但單將軍大你近二十歲，丁丞相更是和你父親一樣大。」公主依然試圖說服他，「況且，你還有我。」

「公主，我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你願意留在孟家村。我一生一世都會對你好，都願意為你鞍前馬後。但是抱歉，我不想太過辛苦的做任何一件事情。老天給了我這樣的天資，肯定是有原因的。我這樣的性子就是原因。」

8、

送親的隊伍越走越遠，孟鍾刻站在山頭，看著那頂載著佳人的轎子，無奈的苦笑著坐了下來，悠悠的唱起了山中的民謠。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歌聲，單將軍在馬上回頭看向遠處的少年，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慢了下來。

公主威嚴的聲音從轎中傳出：「保持速度，我們還要趕路。」頓了一頓，公主加了一句話：「從今往後，孟鍾刻這個名字，任何人不準再在我的面前提起。」

隊伍重新提速前進，但沒有人知道，轎中的佳人，早已淚流滿面。

回京之後，這次行程被所有人津津樂道，尤其是在孟家村的那場比試。

但是流言畢竟是流言，京中的權貴依然當做茶餘飯後的聊料，沒人在乎它的真假——是否真的有那麼個曠世奇人。

就這麼三五個月，新的流言將之替代後。

再也沒有人提起孟鍾刻這個名字了。

9、

時間如水般流逝，十年後的京城中，恰巧是一年一度的花展。

「爹，京城好大啊！」一個少年牽著父親的手。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來到京城，京城好大啊！」這位父親雖然眉目不再年少，但神情中依然有著些許少年的英朗氣。

「爹，我想吃糖葫蘆！跟咱們那的肯定不一樣！」

「買買買！我吃兩串！」

「娘親，我們真的不會被人發現嗎？」一個眉目中飽含靈氣的小女孩問旁邊的女人。

「京城的人，見過我們的才有幾個，放心吧，這次瞞著你爹出來，咱們可要好好玩玩！」這位母親雖然已至中年，但是雙目的靈動絲毫不比小女孩少。

「我想吃糖葫蘆！」

「我也想吃！我們去買吧！」

「大哥，你糖葫蘆呢？怎麼只剩下招牌了？」父親帶著兒子到糖葫蘆小攤的時候，發現沒有一個糖葫蘆。

「剛來了一對母女，一看那氣質就是富人家。直接把我一紮全買了，現在可能正游著花街叫賣著呢！」店老闆給父子指著路。

「走，哪來的富家子弟這麼閑？」父親帶著兒子追了過去。

「糖葫蘆，賣糖葫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娘親在一旁背著扎滿糖葫蘆的木棒，小女孩牽著她的手在前面叫賣著。

「我買！」一個稚嫩的童聲從身後傳來。

「好咧，客人。五文錢一串。」

「給，這是一兩銀子，看在你那麼可愛的份上，不用找啦！我要三串！」小男孩神氣的從腰間摸出一兩銀子。

「娘親，這小鬼頭怕不是個傻子吧，竟然要用一兩銀子買三串，他爹是怎麼教他的？」

「他爹也是個傻子。」娘親淡淡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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