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授權我進入你的夢,我可以解析夢境「白001」

黑白酒館?懸疑故事Vol.001n

hi,我是酒館的白必安,就是傳說中的小白。

前天晚上我那神出鬼沒的兄弟老黑給大家介紹了一些腦洞故事。

而負責白天的我肯定不會給大家推薦這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啦。

一大早來酒館的一個推理高手,名叫澤帆,今天他在酒館為我們講述了一個關於「夢偵」的故事。

《盜夢空間》里Cobb是一名職業盜夢者,能夠潛入別人的夢裡盜取信息,夢偵也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是合法的。夢境偵探可以進入嫌疑人的夢中,提取相關的夢境出來,這些夢境錄像可以作為犯罪的證據。

故事原名《夢偵》

文/澤帆

? chapter 1 ?

【暗區回憶】

死者叫彭望,在睡夢中被刀刺中心臟死亡。行兇者是他的妻子張姝,她說有人在夢中控制她,讓她從床上起來,到廚房拿刀,往丈夫身上扎三次,復睡下。清晨手摸到黏濕的床單,疑惑醒來,看到一片紅,刀就在身邊。

張姝的睡袍也染了大片血。她唇色白,瑟瑟發抖,蓬鬆的長髮中摻雜白絲,似乎是一夜之間冒出。雙眼乾涸,魚尾紋在蠟黃的膚上像土地裂痕。臉腮凹陷,致顴骨突出,整個人乾癟,像身內有黑洞,使她日漸收縮。五官都在表現懼怕,唯鼻樑巍然不動,顯然曾做過手術。

我在客廳將她催眠,導出她昨晚的夢境錄像,發現她並沒有行兇嫌疑——她非常愛彭望,綜合她的反應,斷定她被控夢者操控,成為殺人傀儡。在工作的三年中,通過夢境分析,我破解過形形色色的案件,如今第一次遇見有人控夢作案,第一次遭遇對手,而且我深知,這個對手的能力遠在我之上。

有兩種方式可以入夢。常規法是通過腦儀連接入睡者,一般用於實驗及治療。另一種是強制入夢。要安全進入保險柜而不觸響警報,必須知道密碼。強制入夢,同樣需要夢主的心事鑰匙。夢有一套敘事邏輯,將我們近一周的現實見聞和由此引發的回憶編排變形。夢境自有時效,因此心事鑰匙隨時更換。現場沒有外人痕迹,控夢者要操控張姝,必須是熟悉張姝的人。

跟張姝同住一屋的養女彭芷琪嫌疑最大。

彭芷琪臉上淚跡未乾。將張姝帶走後,除了一些偵查人員在兇案房工作,客廳只剩下我和她。

「芷琪,你好,我叫孫諾,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夢偵,我們聊聊。」我在她對面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開口。

她抬頭看我,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我剛才進你夢中,發現你有殺死養父母的念頭,而且這個念頭還不小。」我直視她的眼睛。

芷琪臉上閃現驚駭,皺了一下眉,兩道細長的眉下聚,又平定,眼珠黑亮,神色變慍惱,氣秘密昭示。「對,經常想他們死。」語氣不急不緩,「我恨他們。」

我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剛才在張姝的夢中看到她打罵芷琪的景象。還很小的孩子,被張姝罵賤貨,讓她跪在客廳上,啪啪的打臉。這樣的虐打一直伴隨著芷琪長大。芷琪當然恨他們,她有殺死他們的動機,但我知道控制張姝殺掉彭望的人,並不是她。

「他們平時有什麼仇人嗎?」

她嘴唇微張,顯然沒料到我這樣轉移話題。深呼吸一口氣,在藍色軟沙發上提起身體,換了坐姿,齊耳的柔順短髮一起一落,散出香氣。「這個我不太清楚。」

「你今年二十一歲?」我問。

「對不起,我不清楚你要問什麼?」她微微側頭,看我的眼神疑惑。

「嗯?」我微笑。

「今年二十三歲。」她轉問,「你剛才說你是什麼?警察嗎?」

「夢偵,也叫夢境偵探。」我說,「我進入嫌疑人的夢中,提取相關的夢境出來,這些夢境錄像可以作為犯罪的證據。這條法案剛頒布不久。」

「你們可以隨便讀取別人的夢?」她問。

「當然需要經過授權。」我說。

「但我並沒有授權你進入我的夢。」她說。

「對不起,你是這起命案的嫌疑人,進嫌疑人的夢,不需要授權。」我說。

「你們認為,我媽殺死我爸,是被人在夢中控制了?」她睜大眼。

「對,殺死彭望,你爸,不是你媽的意願,她很可能被人控夢了。」我答。

「你們認為我在夢中控制了我媽?」

「在沒找到其他嫌疑人之前,你有嫌疑。」我停頓,「但在我這裡,你基本是清白的。」

「為什麼你不懷疑我?」她將一縷頭髮撩到耳後。

「你的潛意識庫……」我說了一個術語,停了下來,換個說法,「你的大腦里確實有很多蛛絲馬跡,對養父母的恨意,但如果兇手是你,那你腦中一定有很具體的犯罪演習記憶殘留,但並沒有。而每個兇手在犯罪前都會提前準備的,記憶會出賣本人。」

她沒說話。

「可以問你一些私事嗎?」我問。

「你都進入我腦中了,」芷琪看我,「我在你面前還有什麼 『私事』嗎?」

「我們的大腦,就像一個非常大的別墅,別墅裡面有很多房間,用來存放記憶。」我解釋,「也有地下室,不好的回憶會往那裡放,地下室里有一個 『暗區』,那裡存放的回憶會扭曲我們的身心,我們如果患精神疾病,就是因為 『暗區』關不牢靠,病毒侵染了整個心理。我剛才進入你的夢中,發現你其中一間 『暗區』裡面是空的,有個回憶被清除了。想請問你,是否曾做過夢境治療?」

「沒有過。」她搖了搖頭。

暗區是一塊泥潭,哪怕是一個聖人,他的暗區內照例有惡念和潰瘍。根據物理定律,一個人不可能抱起自己,一個人同樣不可能進入自己的夢中,對自己實施治療。這也是我將芷琪的犯罪嫌疑排除在外的原因——她也被人入夢過,那個人刪掉了她的暗區回憶,手法乾淨利落,是我從沒見過的本事。控夢者這樣做,明顯是在救芷琪。

「沒事了,我之後會再過來。」我起身向芷琪告辭。

? chapter 2 ?

【心事鑰匙】

從警局的檔案中得知,七歲時,芷琪被彭望和張姝收養。十二歲時,芷琪離家出走,後來被找回。十八歲時,她報過警,控告養父母虐待她,案件因證據不足未被受理。二十歲時,她吞安眠藥自殺,在醫院躺了兩天後醒來。二十三歲時,養母張姝在夢中殺死養父彭望,之後在醫院自殺。

將張姝送往醫院治療的當晚,哪怕被護士牢牢看護,她還是在廁所內自行觸電身亡。監控顯示,她從病床上起身,跟看護人員請示,在廁所內脫掉鞋,不知從哪裡拿了兩根金屬棒針,用雙手緊握,插進了牆上的插孔里。

眾所周知,心理學應用在臨床、刑偵效果顯著,後隨著研究的深入,由心理學發展的夢境學漸漸自成體系,2083年正式成為一門學科,並運用到現實工作中,效率比傳統辦法提升了幾個數量級。但因為缺乏實戰經驗,前行基本靠直覺,大家都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確,怕一旦普及,勢必有人進夢犯罪。因此在夢境技術研發的前期,前輩們將設定的規則定作法律,用嚴厲的處罰來制約技術泛濫。其中一條,就是進夢必須經過夢主授權。當時去醫院實施夢境治療,必須填寫一份授權表格,夢境醫生拿到表格,簽上自己的名字,經主任審核通過才可進夢。

像我這樣的夢偵,進入嫌疑人或證人夢之前,會先讓他們戴上一副隱形眼鏡,提取涉案回憶,將其以夢境展現的形式,拷錄在眼鏡的晶元中。哪怕是嫌疑人也有隱私權,我在嫌疑人腦中看到的與案件無關的回憶,必須守口如瓶,否則可能反被嫌疑人控告。

有一次我進入一名嫌疑人夢中,並沒有找到涉案回憶,卻意外發現了他的另外一樁犯罪往事,可是這起犯罪已過了時效,因此至今只有我一人知道。這個工作做久,會看清人性,人性經不起考驗,一個和睦的家庭,沒有人知道裡面的兒女都盼望父親死去,好將遺產分割。這個工作再做久,心會冷漠,討厭人類。

當你見識到善人心中也有醜陋的惡意,就很難對未來和世界抱有期待。而我作為夢偵的職責,就是抓住罪犯,哪怕不擇手段。

當隊長問我,這起案件是否有疑點未解,還需延時嗎?我最後擬了一個爛俗犯罪動機——張姝恨彭望移情,將其殺害,後負罪心起,自殺——結案。大眾還難以接受控夢殺人這種玄乎的理由,我順水推舟,這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結果。但對於真正的幕後兇手,我自有一套抓捕辦法,這個辦法,需要芷琪做餌。

在這起案件中,控夢者無須經過催眠和腦儀即可進入夢中。這種能力哪怕在夢研所也是空前絕後。芷琪單身,周邊的親密朋友經我暗中調查都無嫌疑,控夢者勢必躲在暗處觀望芷琪生活,才能熟知她和養母張姝的一切,隨風潛入夢。

我頻繁去找芷琪。

我給芷琪送花,帶她出去旅遊,給予她關照和疼愛,花重金買下街頭廣告,向她盛大告白。

跟我交往後不久,有一晚等她睡後,我用心事鑰匙偷偷進入她的夢中,發現她腦中近一周內的明區都是我。明區裡面的景象,代表著開心的回憶。

? chapter 3 ?

【抑鬱症】

跟芷琪戀愛,是為了引出控夢者。

有一次我跟她吃燒烤,兩人都開心,喝了點酒,結果她在廁所吐得昏天暗地。說自己有胃病,一點酒都不應該喝的,我這才想起她曾經吃過安眠藥自殺,在醫院洗過胃。

「是那件事導致的胃痛嗎?」我問。

「什麼事?」她洗手,很自然地反問。

「之前吃安眠藥的事?」我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

結果她一臉懵然,「安眠藥,我沒有吃安眠藥的習慣。胃病估計是長期沒吃早餐養成的。」

我再次進入她的夢中,發現她二十歲之前有關養父母的虐待回憶皆是空白,之前被清除的暗區回憶只是其中之一。有關她離家出走的回憶清除了,有關她報警控告養父母的回憶清除了,有關她自殺的回憶清除了。對養父母那點淺薄的恨意,是二十歲之後,她仍舊受到他們的傷害,只是這些傷害相比童年已經收斂很多。

夢境治療剛開始施行的時候,主治抑鬱症,醫生進入大腦暗區,找出導致發病的源頭,再心理開導。沒有醫生能清除記憶,很多人認為治癒抑鬱症有望,因為一旦找到「忘記」療法,消除那一段幼時陰影,將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如今,我在芷琪的大腦中,驚奇的發現她居然有接連幾段重要的暗區回憶不見了。而正是這些回憶的消失,讓她得到徹底解放。我在醫院查芷琪的診斷記錄,果不其然,她曾患抑鬱症,但如今她不僅身心健康,而且連患過抑鬱症的記憶都沒有了。

這個人,不僅控夢技術超絕,而且非常愛芷琪。只有他有這個能力,既清除了芷琪的回憶,又控夢殺害虐待芷琪的彭望和張姝。

調查芷琪的孤兒院生活時,我曾經問過院長,誰與小時候的芷琪走得最近。院長跟我說了一個叫「肖重程」的男孩,「當時他比芷琪大一歲,我記得他倆搗蛋,差點將手工室整個燒毀,其實是芷琪點的火,但那個男孩出來替她頂罪,說就是自己一人弄的。那個表情我印象很深。」

「肖重程後來的動向你這邊了解嗎?」

院長打開檔案室,在裡面翻找了一段時間,出來,給我肖重程的檔案,「他七歲那年被一對外國夫婦領養了,這是他具體的信息。」

我去搜查肖重程的資料,發現他五年前回國,現在在一家醫院做麻醉師,他的人生看起來跟夢境學沒有一絲關聯,與芷琪也不在一個城市。

正當我準備接近肖重程的時候,我的夢境開始出問題了。一晚睡覺,我感覺有人入侵了我的夢,暗區的回憶曝光出來,海嘯一般填充我的大腦,讓我在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那個暗區被我關得嚴嚴實實,除非有人入侵,才會觸發這個噩夢。

四年前,我大四,進修夢境學,天賦異稟,一路保送,很多老師誇我將會革新夢境技術。那時血氣方剛,也很想做出一番作為。心理研究有個弊端,就是只能由人來充當志願者,不像生物學有小白鼠試錯,當時學校會徵集志願者,因為風險高,給的報酬不少,很多人來報名,供我們做夢境測試。我一直想攻破「清除記憶」的難關,我知道一旦找到原理,一定會獲諾貝爾醫學獎,並在這個療法上註上自己的姓名,流芳百世。

我跟一名志願者女孩談戀愛,每晚偷偷潛入她夢中,用盡各種辦法提取她的暗區記憶,致使她不斷做有關童年陰影的噩夢,那個噩夢我如今還歷歷在目——她九歲那年夏天,單獨在家的時候,曾被男鄰居破門強姦。她從未向我提及這段往事,我也從沒跟她說過我進入她的夢。直到有一天,她不堪重負,被這段回憶連番轟炸,心理崩潰,從學校高樓跳下自殺。警察判定為自殺,醫生認為是受抑鬱症折磨。但只有我清楚,我是兇手。

我將這段回憶封存在暗區中,一蹶不振,對夢境學的未來徹底改觀,不再遵從師願,沒有投身夢境研究,而是成為一個渾渾噩噩的夢偵。抽煙,醺酒,進入犯人的夢中,看他們的惡毒、扭曲、變態的夢境錄像,不動聲色。

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我大學跳樓身亡的女友再一次出現在我夢中,責問我,為什麼要害她,我第一次在夢中心悸。

控夢者來找我了。

他用了一種高明的辦法,找到我的致命缺陷。每個人都有的致命缺陷,缺陷是洞悉自身的入口。他不用鑰匙,直接從我心理薄弱處攻入,進入我的夢中。

? chapter 4 ?

【噩夢】

控夢者愛芷琪。我讓芷琪愛上我,就是賭他發怒,賭他向我報復,進入我的夢中,露出廬山真面目。

我也試過,在肖重程的身邊生活了一個月,掌握了他的各項人生瑣碎,仍舊進入不了他的夢中。只好反其道而行,讓他來會我。

只要他在我夢中露臉,我就掌握到他犯罪的事實。但經過大學女友噩夢後,過了將近一個月,我的夢再沒入侵的痕迹。難不成他在我夢中發現了我的預謀。我長期抱著防範之心入睡,幾近魔怔,為了抓到他,我最後只能將芷琪當成籌碼。

我傷害芷琪。

我頻繁進入她的夢中,將她小時候的壞回憶從暗區釋放出來。她三歲的時候被父母放在天橋,我讓被遺棄的感覺從她夢中復現。她點火差點燒掉了孤兒院的手工室,卻說謊不承認,我讓熾焰充斥她整個大腦。她在學校被一群男生欺負,她引以為豪的黑板報被他們用顏料澆上去,屈辱爬上她的心頭。

「諾,昨晚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是學校的壞學生,我在畫黑板報,但你帶了一群壞學生過來,帶頭用顏料澆我的黑板報,然後在黑板報上面刷了幾個大字。我當時很生氣,覺得你變得很不一樣。我也害怕我沒法完成我的黑板報任務,一直哭。」芷琪神情憂傷。

「夢都是騙人的。」我安慰她,並問,「我在黑板報上面刷了什麼字?」

「很奇怪的幾個字,好像是 『如果愛她,就來救她』。」

「沒事的。」我抱住她。

我不捨得傷害芷琪,但我心中抓住控夢者的執念太深,於是狠心接連打開芷琪心中的暗區,讓她不斷看到染血的張姝,躺在床上的彭望屍體。她臉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少,有一次還問我,有沒有使人不睡覺的葯。

那晚控夢者終於來了。我本以為憑藉我的能力,在我夢中可以壓制住對方,沒料到對方的實力過於強大,他接連打開我所有的暗區,讓黑暗淹沒我的夢境,我看到小時候殺死的貓,我看到媽媽跟人在房間偷情,我看到最好的朋友因為嫉妒,在我的水杯里吐唾沫。我看到大學的女友從高樓上跳下。我想醒過來,發現醒不過來了。

我困在夢中。

在夢中感到的害怕,比現實中更加強大。我簌簌流冷汗。聽到一個含混不清的聲音說,你必須死。

我感到我站了起來,我感到我走出卧室,我感到我進入廚房拿刀,我感到我拿刀的手顫抖,但我就是沒辦法醒過來。

在刀往胸口刺的時候,我用盡殘存的意志,將刀偏移幾寸,不至於插空,也不至於致命,將刀牢牢實實插入了我的左手臂上,強烈的疼痛讓我驚醒。我倒在了廚房的牆上,全身乏力。

? chapter 5 ?

【清醒】

從隱形眼鏡的晶元上提取噩夢錄像,播放。不管你看過多少惡毒、扭曲、變態的夢境錄像,以為心已麻木,但在自己壓抑的噩夢前,仍然會有痛不欲生的感受。這些噩夢都是由我傷痛往事的素材編織成,我要一遍一遍的慢放、倒放、定格、放大,從裡面找出控夢者。

黑霧中,我看到了一個身影,放大、放大、再放大,正是肖重程的面孔。他左手拿著一把撬棍,是這把撬棍,將我所有暗區的回憶釋放出來。

我在實驗室將十毫升清醒劑打入左臂,偷拿一瓶實驗安眠藥。一毫升清醒劑可以讓測試者兩天不睡覺仍舊亢奮,我當然知道打入十毫升清醒劑的危害,但我接下來需要保持長時間的清醒。我在夢中不是肖重程的對手,但現實中他只是一個文弱之人。

我在他的車庫裡面劫持了他,將他帶到郊外的一個樹林中。

抓他下車,不由分說往他眼上揍了一拳,他的左眼鏡碎裂,玻璃碎片割破了他的眼皮,血流了下來。

「你是誰?」他蹲下,捂住眼睛喊。

我抓他的頭髮,提起,再往他左臉扇了一巴掌。他想還手,被我擒住左手,一個過肩摔,狠狠擲在地上。夢偵也是警察,在入行的時候,我也接受過一系列體能訓練。

「你為什麼打我?」他躺在地上幽怨地問。

我扯他頭髮,他雙手握住我的手,我將他拉到三米遠的一棵樹上,讓他倚著樹榦坐著。然後蹲下來,點一根煙,「你認識彭芷琪嗎?」

他一個勁地搖頭,我扇了他一巴掌,「再想想。」

「真的不認識。」他的眼睛露出畏懼之色。

「小嘉呢?」這是芷琪在孤兒院的名字。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是我孤兒院的朋友嗎?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你如果再狡辯一句,」我從衣內拿出一把槍,點了點他的右腿,「我就往這開槍。」

「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幹什麼?」他哭了出來。

「廢話不多說,你進我的夢,想幹掉我,我可以殺了你,也可以放過你,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吐了一口煙,「幫我將腦中的所有暗區回憶清除掉,我不想背負這些東西活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砰!」我往他右腿開了一槍,聽他大叫,待他消停,說,「將腦中的所有暗區回憶清除掉,否則你將永遠走不了路。」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清除回憶,你一定是找錯人了!」他說得涕泗橫流,神情漸漸鬆弛下來,眼神渙散,好像做了死的準備。

我拿出兩顆安眠藥,一顆自己吃下,一顆給他,「吃下去。」他拿了藥片放進嘴裡,確認他真的吞下,我在他眼睛上戴上晶元隱形眼鏡,對他實施催眠,在他意識薄弱時,套出心事鑰匙。之後我藥效上來,入睡,進入肖重程夢中。

肖重程並不是控夢者,他的大腦非常普通,沒有塗改痕迹,也沒有芷琪離開孤兒院之後相關的記憶。我倒是在他的暗區裡面,發現了一段隱蔽的醜陋往事。

在孤兒院的手工室里,院長侵犯了幼時的芷琪。那個老男人一手抓住芷琪的雙手,一手捂住她的嘴,求她不要喊。後用了膠帶將芷琪的嘴封住,對她實施犯罪。夢境情節以手工室門縫的視角切入,當時肖重程躲在門後,看著院長對芷琪犯罪,什麼都沒有做。我看到肖重程在竊笑——正是他引誘院長來到手工室,肖重程是這起犯罪的幕後策劃者。

這事發生後,芷琪變得有點不正常,有一次點火想燒毀手工室。院長怕事迹敗露,時常攛掇領養者,彭望和張姝因此被說服。

五年前,肖重程回國,當初的院長如今已退休,肖重程以這件陳年往事威脅院長,院長怕影響他晚年聲譽,為此支付肖重程一筆錢。

原來芷琪被清除的暗區回憶,並不是我一直料想的養父母虐待,而是這段孤兒院性侵。肖重程並不是控夢者。等肖重程醒來後,我往他頭上開了一槍。

我動身去找院長。

啟明在頭髮上抹髮油,用梳子往左側梳,黑亮、一塵不染。兩鬢理平,冒出銀白的發茬。耳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價值不菲。他的眉毛黑粗,自帶威嚴,除了額頭上兩道深紋,臉頰皮膚仍舊光潔平整。他似乎料到我前來的目的,穿戴整齊,端坐在辦公桌後,一點也不像是六十二歲的人。

「我去見過肖重程了。」我在房間沙發坐下,跟他說。

「嗯。」

「我在他腦里拿到了這個。」我將晶元貼在手機的感應處上,往牆上投放夢境錄像,是十七年前他侵犯芷琪的畫面。

「請你關掉。」他剋制住怒氣,臉色鐵青。

「我來,並不想惹麻煩,只想讓你授權我進入你夢中,查一點事情,查後就走。」我說。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說。

「不同意,這個東西就會公開。」我搖了搖手機。

他打開抽屜,我快速站起,用槍指著他,「別動,手從抽屜中拿出來!」

他拿出來,手上也握著一把槍。

「放在桌面,推過來!」我喊。

他將槍平放在桌面,喃喃道,「我腦中的壞東西太多太多了,我寧願死,我也不願讓人進來看見!」啟明拿起槍,轉向自己的頭,開了一槍。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子彈將他的腦袋崩開一個血淋淋的洞。

? chapter 6 ?

【分裂】

不能睡覺!我知道一旦睡著一定會慘死在夢中。

清醒劑的藥效過了之後,我疲乏不已。啟明死後四天,我將自己埋在檔案、夢境錄像中,爭分奪秒查找控夢者。第一個哈欠打出,我嚇了一跳,去廁所將自己浸在水中,直到憋不住氣,以此驅趕睡意。

這世界上最重的東西,一定是困意襲來之後的眼皮。我用電擊棒電自己,將自己一次次從墜落中拉起。

「孫諾,你這幾天將自己關在房間,到底在幹什麼!」芷琪敲門。

我開門,「芷琪,別管我,我有急事。」

「你的樣子好嚇人,黑眼圈這麼重。」芷琪憂心忡忡,「你這幾天都沒睡,去睡會兒吧。事情可以之後再做。」

「我不能睡!」我對她喊,她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跟她道歉,「我有個很緊要的事,現在不能睡。你幫我沖杯咖啡可以嗎?」

接過芷琪的咖啡,我重新鎖上門,喝了一口咖啡。

不對,有問題。我停下來回想。

這幾天我一直鎖在房間內沒有出去,我的房間也有床,芷琪怎麼斷定我這幾天都沒有睡的?一般人看到黑眼圈重,只會聯想到休息不夠,睡眠不足,但不會說出「你這幾天都沒睡」這樣絕對的話。

這個想法不亞於是一個炸彈,震得我耳鳴目眩。如果芷琪是控夢者,要如何解釋她腦中那些被清除的回憶?

我走到房間的陽台,打電話向老師請教。

「心理學上倒是有個癥狀,跟你描述的有點像。」老師在電話中答我,「癔症性遺忘,患者不能回憶起受害事件的經過,甚至會粉飾、美化災難,用以減輕心理上的痛苦。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就是這類心理癥狀的變形,人質原諒、甚至愛上罪犯,是避免將這段往事變成痛苦的回憶,可以說這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

「癔症性遺忘,一個人為了保護自己,自行清除掉曾經的受害回憶,用夢境學的角度以此類推,一個人也是有可能進入自己的夢境實施自我治療的。」我說,聲音顫抖。

「對。」老師沉吟一會兒,「有癔症性遺忘的患者,普遍都有雙重人格的特徵,一般多發在年輕女性患者身上。」

在肖重程的夢境錄像里,我看到伺機燒掉手工室的芷琪,是左手拿打火機點燃紙堆。我回憶之前在芷琪的夢中看到的暗區回憶,她在學校跟毀壞她黑板報的的男生打架,是用左手拿木棍。張姝用刀刺死彭望的那天,我去調查,對她做口供,她去廁所洗臉,將劉海用左手往左側撩,用髮夾定住。

剛才,她拿給我的咖啡,也是用左手。

我深知,她本人是右撇子,跟我交往的時候,她的劉海也是一直往右梳的。

有另外一個左撇子人格,藏在她的體內。那個人保護她,愛她,清除掉芷琪的暗區回憶。那個人進入我的夢,想要殺掉我。

我打了一個哈欠,媽的!我拿起桌上的小刀,往大腿上狠狠地扎了一道,血順著褲腿流了下來。

我開門,芷琪在客廳轉頭看我,發現我大腿扎了一把小刀,血流如注,臉露驚慌之色,欲站起。

「坐下!」我用槍指著她,一瘸一拐走到她的面前。

「孫諾,你發什麼瘋!」

「別他媽演戲了!」我喊,「把一切都說出來,不然我一槍殺了你!」

她用左手將一縷頭髮撩到左耳上,露出天真的表情,「孫諾,你怎麼了?」

「芷琪不叫我孫諾!她只叫我諾!你到底是誰,快說!」我往沙發開了一槍,她身體顫動了一下。

「小嘉。」她嘴角上揚,「我叫小嘉。」

「張姝和彭望都是你殺的嗎?是你控制我的夢,想讓我死的嗎?是你清除掉芷琪的暗區回憶的嗎?」我用槍指著她,晃了晃頭,眼皮很重。

「對。」

「為什麼?」我問。

「為什麼。」她笑了,「當然都是為了保護芷琪啊。」

「你他媽的,」我氣息不穩,太困了,「我必須殺了你!」

「你殺了我,芷琪也會死。」

「死就死!我進過她的夢,我清楚她人生的缺失,她矯情、柔弱、公主病、無知、缺乏父愛,我對症下藥,輕而易舉讓她愛上我。我就是要利用她找出你!我不在乎她。」我用槍往我左臂開了一槍,強烈的疼痛讓我不至於昏睡過去。

「你最好在你睡前開槍殺死我。」她直視我,緩緩說道。

「你說什麼?」

「剛才給你喝的咖啡裡面加了安眠藥,你已經連續五天沒有睡了,已經不行了。你最好在你睡前開槍殺死我,否則,」她露出笑臉,「你會在夢中生不如死。」

我將槍管對著她的額頭,頭上的冷汗從眼皮流下,我眨了一下眼,「我成全你。」

我扣動扳機。

並沒有聽到槍響,我看到槍管如同融化的奶油一樣軟了下來,房間都在下陷、起伏,我再連續扣動扳機,槍整個從我手上融化成一灘黑油,滴到地上。

沙發上的小嘉抬頭看我,露出一個誇張的微笑。

「殺人不眨眼,你眨眼啦!」

(完)

澤帆:公眾號:閃電舞台

黑白酒館公眾號:heibaipub

白天有酒,晚上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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