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足球，西班牙能吸引我的還有懸疑電影

過去每當談起西班牙電影，被提及最多的往往是文藝片，從布努埃爾、卡洛斯·紹拉的超現實主義到阿莫多瓦的女性題材影片，這些電影大師的作品成為了許多文藝青年培養」逼格「的必修課。

其實，作為歐洲電影版圖的重要一部分，西班牙電影在商業片領域同樣誕生了許多值得津津樂道的影片，這其中由以懸疑類影片最為出彩。

今年，一部西班牙懸疑片《看不見的客人》火遍了國內各大電影公眾號，影片的豆瓣標記人數超過24萬，評分達到了8.7，成功擠進了豆瓣電影TOP250！

除了《看不見的客人》，本年度另一部西班牙懸疑片《酒吧》也一度成為電影營銷號的熱炒話題。

這兩部影片雖都主打懸疑元素，但在具體的敘事結構和懸疑類型上卻截然不同。《看不見的客人》的故事是圍繞一宗兇案，引發出一連串真真假假的「羅生門」式回憶。

《酒吧》採用的則是「暴風雪」模式，以突發危機為引，表現了在封閉的困境中的角色們因危機感而不斷激化的人性矛盾。

兩部影片雖側重點不同，但卻都是故事劇本紮實、節奏掌控到位、氣氛渲染強烈的懸疑佳作，它們的出現絕不是西班牙電影的特例，而是近年來西語懸疑片大量湧現的常態。

本文將以時間為線對近些年來誕生的優秀西班牙懸疑片加以梳理。

一、西班牙懸疑片的先行者

說到西班牙懸疑片，就必然要談及一位導演，他就是亞歷杭德羅·阿梅納瓦爾（另一種譯法為亞歷桑德羅·阿曼巴），這位名字有些繞口的導演正是西班牙懸疑電影的先行者。

1996年，阿梅納瓦爾拍攝了令他一舉成名的處女作《死亡論文》，這部集犯罪、懸疑與驚悚於一體的影片在故事上涉及到了一個罕見又敏感的素材，「虐殺電影（snuff movie）」。

影片的故事始於一名女大學生意外的發現了一盒虐殺電影錄像帶，錄像中的受害者恰好是她失蹤的校友，為了查出真相女主角開始暗中調查錄像帶的來源……

從影片的敘事來看，《死亡論文》採取的是抽絲剝繭、層層推進式的傳統懸疑片套路。雖然電影結尾沒有出現那種戲劇性的「劇情反轉」，但在敘事過程中始終保持著故事的張力並將案情的真相保留到了電影的最後一刻。

除了故事上的懸念性與吸引力，該片真正的經典之處在於對角色心理的剖析，導演通過對眾多角色的心理刻畫，向我們展示出了普通人對於視覺暴力的獵奇心及潛藏於人類本性中的施暴欲，並在現實層面直指當下的媒體和影視作品中視聽暴力泛濫的現象。正是因此，使得《死亡論文》從故事懸疑上升到了心理懸疑的高度，阿梅納瓦爾也藉此片展現出了他拍攝懸疑電影的過人功力。

《死亡論文》之後，這位西班牙懸疑大師又拍攝了一部更「燒腦」的懸疑片《睜開你的雙眼》（1997）。

影片講述了一段交織在夢境與現實之間的愛情，阿梅納瓦爾在拍攝此片時採取了一種隱晦的敘事方法，他故意模糊了劇情中夢境與現實的界限，並將人生與愛情的選擇、慾望與執念的糾纏、夢境與潛意識的聯繫等多重主題全部塞入到故事中。

這種令觀眾感到晦澀難懂的敘事方法在當時可謂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但這次嘗試是成功的。影片的故事得到了好萊塢的垂青，這才有了後來由湯姆·克魯斯主演的翻拍版本《香草的天空》，該片更大的意義在於影響了後來很多與夢境有關的影片，這其中就包括大衛·林奇的《穆赫蘭道》。

因為《睜開你的雙眼》的成功，令阿梅納瓦爾有了拍攝好萊塢電影《小島驚魂》（2001）的機會，這部走心理驚悚路線的恐怖片因結尾的「驚天逆轉」至今仍被許多影迷推崇。

然而，該片當年上映時卻顯得有些「生不逢時」，因為影片的劇情恰好和另一部經典懸疑片《第六感》撞車，令當時不少觀眾認為該片的結局是對《第六感》的刻意模仿。不過，也有一種說法是早在《第六感》上映之前，阿梅納瓦爾就完成了《小島驚魂》的劇本，只是因投資方拍攝計劃的推遲，導致《第六感》率先問世。

其實，無論《小島驚魂》是否真的借鑒了《第六感》的創意，僅就《小島驚魂》中縝密的懸念鋪墊和持續的驚悚氣氛渲染來說，它絕對稱得上是一部驚悚懸疑的佳作。

《小島驚魂》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阿梅納瓦爾將精力投在了其他類型片上，直到2015年他才重回自己最擅長的懸疑領域，拍攝了由艾瑪沃森主演的《回溯迷蹤》。不過遺憾的是，這部在素材上雜糅了神秘主義與催眠術的影片無論是故事性還是懸念性都難以達到他早年「懸疑三部曲」的水準。

二、「西式懸疑」井噴的2007年

在阿梅納瓦爾之後，西班牙懸疑電影如雨後春筍般相繼湧現。這些懸疑片往往都能吸收同時代好萊塢同類電影的經典元素，再融合於具有本土特色的故事中。

2007年的《極限空間》（又名：《費馬的房間》）就是這類模仿並二次創新的典型。影片「取經」自當時好萊塢最火的恐怖片《電鋸驚魂》，以封閉空間營造緊張懸疑的氣氛，以一個接一個的謎題串聯情節，以能殺人的機關道具激化劇情衝突，是那些年眾多效仿「電鋸」系列影片中的合格產品。

同一年，另一部西班牙懸疑片《時空罪惡》則將「穿越」與「驚悚懸疑」相結合。影片的故事遵循了不少好萊塢穿越片中「過去無法改變」的基本定律，但在創意上卻又向前邁進了一步，首次出現了「時空無限循環模式」，影片令主角陷入了一個個反覆循環的時間段，並讓他在一次次的「殺死自己」的掙扎中逐漸迷失掉人性……從影片的創意和拍攝時間來看，該片可以稱得上是後來那部「腦洞神作」《恐怖游輪》的靈感來源。

還是在2007年，偽紀錄風格的驚悚電影《死亡錄像》更加令人大開眼界。

影片雖涉及了殭屍元素，但卻並不像好萊塢殭屍片那樣以直觀、血腥的視覺刺激來挑戰觀眾的心理承受底線，而是通過不斷營造懸念的心理驚悚方式令人感受到那種危險降臨前縈繞於心的恐懼感。

電影的故事格局被限定在一座居民樓內，在有限格局內配合以晃動的手持攝影，更是將那種情緒的緊迫感和和空間的逼仄表現到極致。此外，偽紀錄片特有的真實風格則更增強了觀眾的代入感，尤其是片尾的夜視鏡頭下殭屍boss的若隱若現可以說是此類電影中最嚇人的鏡頭。

如果說《死亡錄像》讓人看到了西班牙驚悚片中的「恐怖猙獰」，那麼同年上映的《孤堡驚情》則又讓人感受到了「西式驚悚懸疑」的含情脈脈。

從素材而言，《孤堡驚情》是該類型里常見的鬼宅題材。《孤堡驚情》在憑藉著各種嫻熟的「鬧鬼」段子給觀眾帶來感官和心理雙重恐懼的同時，又能借「鬼故事」背後流露出的親情和母愛觸動觀眾內心柔軟的一面。使得本不相融的「驚悚」和「溫情」這兩種氣氛，在同一部影片中達到了水乳交融之境。

《孤堡驚情》從內容到風格上都借鑒了另一部經典西語驚悚片《鬼童院》（2001），但在故事上卻並不像後者那樣具有濃厚的學院派氣息，更注重娛樂效果和大眾市場使得該片超越了前輩作品成為了西班牙懸疑片中的代表作。

2007年是西班牙懸疑電影發展的一個重要節點，這一年西語懸疑片不單在影片數量上呈現「井噴」之勢，更在類型上體現出了多元化。西式的懸疑風格可以和犯罪、科幻、恐怖、驚悚等不同類型片混搭，而在2007之後，西班牙懸疑片則開始集中於犯罪類型，並在這一個類型中不斷突破，出現了多部具有代表性的犯罪懸疑片。

三、金融危機與犯罪懸疑片的興起

2008年的金融危機令西班牙從歐盟的第四大經濟體淪為了財政上拖後腿的「歐洲四豬」之一，伴隨而來的還有失業潮加劇、犯罪率上升、地方分離主義興起等問題，種種社會問題也影響了西班牙懸疑電影的題材和內容。

這一時期的西班牙驚悚懸疑片在素材的選擇上開始關注社會現實，挖掘經濟危機背後的社會現象和公眾心理，表現人性弱點、道德危機的犯罪題材大量湧現，並在敘事風格上加入懸疑或驚悚元素，由此形成了「犯罪懸疑片」的興盛。

今年關注度極高的《看不見的客人》正是此類影片中的上乘之作，而該片導演奧里奧爾·保羅的上一部作品《女屍謎案》同樣是一部不可忽略的犯罪懸疑佳作。

「女屍」和「客人」這兩部影片有很多相似之處，二者的都以復仇為劇情主線，在敘事上也都巧用細節伏筆、謊言閃回、隱藏關鍵線索等技巧，把觀眾帶進導演預先設下的情節迷宮，直到電影結局才讓你找到迷宮的出口。

從導演對電影情節的掌控來說，從「女屍」到「客人」有著明顯的進步，但後者能在豆瓣平台獲得8.7的高分多少是藉助於電影營銷號的熱炒和國內院線的引進從而有了更廣泛的受眾群體。其實，近些年來有不少質量不輸於「客人」的西班牙犯罪懸疑片。

2011年的《吾棲之膚》同樣是一部以復仇為主線的電影，該片出自於西班牙的國寶級電影大師佩德羅·阿莫多瓦。其實以阿莫多瓦的敘事功力，他的任何一部影片都可以當做是「懸疑片」來看，只是這部《吾棲之膚》是大師作品中商業氣息較濃的一部。

影片的故事中包含了變性、囚禁、亂倫等重口味元素，在這個充滿顛覆、反轉的故事背後隱藏著阿莫多瓦對人類慾望的剖析，我們的愛欲究竟是源自華麗的皮囊還是皮囊下的靈魂？

除了復仇，表現社會邊緣人物由於心理異化扭曲而產生的病態犯罪在西班牙懸念電影中也較為常見。

2010年的《茱莉婭的眼睛》講述的就是一名長期受人忽視的醫院護工因依戀和佔有慾而引發的一連串犯罪。電影從受害者的視角進行層層抽絲剝繭，這期間還假借靈異元素故布疑陣，營造出極具神秘感的懸疑氣氛。

在另一部影片《當你熟睡》（2011）中，將病態之人的畸形之戀和佔有慾表現得更為徹底，電影講述了一名外表老實的水管工為了佔有漂亮的女鄰居而謀劃的一系列縝密變態的計劃。

影片從犯罪者的視角切入故事，看似是削弱了故事的懸念性，但實際上影片通過對犯罪過程中細節的完美展現，營造出了強烈的緊迫感，而電影整體風格的壓抑和故事結局的陰暗、絕望又能給人留下揮之不去的陰霾，可以稱得上是西班牙犯罪懸疑電影的代表作。

2014年的《沼澤地》則讓我們看到了西班牙犯罪懸疑片中現實主義色彩，該片的影像風格像極了當年的熱門美劇《真探》，而80年代初西班牙民主過渡時期的政治背景又為電影增添上了濃重的歷史元素。

影片從一起偏遠鄉村的女孩失蹤案開始，兩位警探經過抽絲剝繭的調查偵破了一個專門誘拐年輕女子的犯罪團伙，電影的結局看似是兇手落網，實際上真正的幕後之人依舊逍遙法外，而曾經在弗朗哥時代做過秘密警察的警探之一則藉助此案一舉洗白，成了媒體歌頌的「英雄」，結合著影片中特殊的時代背景，隱約透著一種時代雖變，可見不得光的罪惡卻仍舊存在的無奈感。

以上所提及的影片均為西班牙本土出產，若我們將範圍放大至整個西語國家，還會發現更多的懸疑佳作，如《黑暗面》（哥倫比亞）、《謎一樣的雙眼》（阿根廷）、《蠻荒故事》（阿根廷）、《隧道盡頭》（阿根廷）……

其實，近年來西班牙懸疑片的火爆除了影片本身的魅力外，更有一種文化氣質的契合性，懸疑電影所特有的陰沉、冷色調的畫面就好像處在地中海氣候下陰冷潮濕的西班牙冬天，而西班牙文化中濃郁的天主教文化和古老的城堡建築所具有的朦朧而無形神秘感在遇上了懸疑片後更是會被無限放大。正如北歐電影常常帶給人的一種冰冷疏離的感覺一樣，如今我每次看西語片，總會覺得影片自帶了懸疑和神秘的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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