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器材店 | 慾望之網 (4)

作者 | 袋鼠花 編輯 | 陳楚

離開魔法器材店後,我小心翼翼地抱著包裝袋,匆匆回到租住的地下單間。

房間很陰沉,髒兮兮的牆壁上滲著濕氣,哪怕買了新被褥,看上去也髒兮兮的。但手中的盒子煥發出晶瑩剔透的光澤,彷彿掉進渠溝的一輪月亮。

這就是價值三萬元的「戒欲鏡片」。

我的心裡還有點猶豫。畢竟在醫院工作兩年多,我掌握了不少醫療常識。這麼古怪的器材能治療色情片成癮症?我實在不敢相信。

但秦梅如真的要離開了。

我心裡一陣難受,感到自己的未來也一片暗淡無光。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心一橫,拿起透明的橢圓鏡片,拉開眼瞼,放進眼睛裡。

眨眨眼,沒有任何異常感覺。

我從未戴過隱形眼鏡,我想感覺可能差不多吧。

我坐立不安,在房間里打了幾個轉後,決定應該儘早測試一下效果,於是坐到電腦前,打開一個常看的色情網站。

一看到不堪入目的畫面,頓時感到深深的羞恥。但與此同時,另一股潛流在腹部會聚,飛快地壓倒羞恥感,讓我身體發熱、呼吸急促。

手又不老實地往下探去……

就在這時,我感到一陣眩暈,彷彿頭頂亮起一道煞白的閃電,眼前頓時一片雪白。

那是一片空曠岑寂的白色,無聲無息,無邊無垠。

遙遠的盡頭,有一個狀如米粒的小黑點,似乎感應到我的視線,輕微地蠕動起來。

從那黑點上伸出一根細如髮絲的白色絲線,很快變成兩根、三根,相互交織著,微微顫動。

與此同時,我感到一縷涼意,彷彿冰涼的手指探進我的腹部,平息了剛剛聚集起來的灼熱。

等我睜開眼,只覺得口乾舌燥,全身虛脫。再看一眼停留在電腦桌面上的色情網頁,胃部頓時一陣翻騰。我遏制不住,「哇」地一口吐了起來,一直到吐出黃色膽汁才停住。

我不敢再看屏幕,眯著眼睛關掉電腦,一頭倒在床鋪上。

這是不是叫那個……厭惡療法?

噁心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身體也癱軟無力,但我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此後,每當有上網看色情片的衝動,我便會重複一遍以上的經歷。不知不覺中,遠處的黑點一點點長大,白色絲線也變得越來越稠密,像一張碩大的絲網,籠罩著視野。

第四天早晨起床後,我走到公共盥洗室去洗漱,沒看清門檻,差點摔了一跤。我以為是光線昏暗造成的,但站在鏡子前,我也不太能看清自己的五官,好像面前蒙著一層薄紗。

大概是因為身體虛弱吧,接連幾天的嘔吐讓我萎靡不振。使用說明書上說,佩戴七天便可根治,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到了第六天,視力急劇下降,四肢松垮無力,有時走在平路上都會踉蹌。醫院同事開始露出關切的神情,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梅如也看出異常,建議我做一下身體檢查,我趕緊擺擺手說:「沒事,我的身體我清楚,過了明天就好了。」

但偏偏在第六天的傍晚,醫院裡發生一場騷亂。

當時大概是六點半,我正在值班室休息,突然模模糊糊地看見監控屏幕左下角出現一個跑出病房的病人,兩個護士上前阻攔,三人很快扭在一起。

我很熟悉這個病人。一個意外遭受顱腦損傷的年輕女孩,以植物人狀態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多。她的男朋友是個搖滾歌手,留著有點妖氣的披肩發,乍一看讓人沒有好感,誰知道對女孩卻是情深義重,照顧了大半年後,又義無反顧地決定在病房舉行婚禮。我記得,婚禮就是兩個星期後的3月22日。

真是讓人既感動又傷心的愛情,我在心裡為他們深深祝福。

此刻看到女孩突然蘇醒,掙脫護士,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擔心。我立刻站起身,往三樓重症護理區跑去。但沒跑幾步,我就眼冒金星,滿頭虛汗,不得不停下來喘粗氣。

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身穿病號服的女病人從三樓直衝下來。我顧不得喘息,急忙朝模糊的人影撲過去。女病人伸出胳膊,橫擊在我的胸口。那是一根因為長期卧床而瘦弱乾癟的胳膊,但我毫無招架之力,彷彿被車胎碾壓過的稻草,應聲倒地。

一片驚呼聲中,女病人頭也不回地奔出醫院,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變得如此羸弱。我不甘心,從地上爬起來,拔腿追出去,後腦勺卻一陣抽痛,天花板、熒光燈、雪白的地板和透明的玻璃窗在眼前旋轉起來。

「撲通」一聲,我再次栽倒在地,臉上立刻感到溫熱的濕潤,緊接著腦袋裡傳來蒼蠅的嗡嗡聲,鼻子里也似乎聞到蒼蠅的腥味。

旁邊的小護士大聲叫嚷:「邱隊長暈倒了!邱隊長流血了!」

太丟人了,我想發出聲音阻止小護士,但衝口而出的只有含混的「啊啊」聲。

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有點像細雨中紛亂搖擺的柳條。我的身體被抬起來,平放在柔軟的輪床上,接著一雙溫熱的手鬆開制服領口和褲腰帶,蜷起我的雙腿。

我想睜開眼,但怎麼也睜不開,只好翕動嘴唇,發出微弱的疑問:「誰?」

沒人回答。那雙手托起我的脖子,頭向後方仰起,一股新鮮的氣流湧進鼻腔,我本能地使勁吸著氣。

「心臟沒有問題。」耳邊傳來秦梅如沉穩的聲音,「手腳輕顫,沒有明顯的抽搐現象,意識模糊,臉色發白,手心盜汗,立刻做血糖測試。」

低血糖暈倒?我的臉上一陣燥熱,急忙揮動雙手,含混地說:「我沒事,趕緊把病人追回來。」

但那雙手又伸過來掀我的眼皮。頓時,一陣劇痛從眼球上襲來,刺穿全身。我忍不住悶聲一叫,失去意識。

眼前一片蒼白的朦朧,彷彿紛飛的暴風雪,又像厚厚的磨砂玻璃。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密密麻麻的絲網。視野盡頭,模糊的黑影大如車輪,慢慢從兩側探出八根鋸條般的觸手,靜靜搭在絲網上。

光是遠遠看著,就覺得毛骨悚然。

「小葵,小葵……」

耳邊傳來朦朦朧朧的呼喊聲。

是秦梅如。

我的心頭湧上一陣暖意,掙扎著點點頭。

「你剛才暈倒了,記得嗎?」

我終於想起暈倒的事情,抬起頭急切地問:「那個病人……」

秦梅如按著他的肩膀,讓我重新躺好:「你別急,已經報警了,應該很快就會找到。」

我羞愧之極:「這是我的責任。」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秦梅如冷靜地說,「你感覺怎麼樣?」

我趕緊清清嗓子:「我很好,沒什麼大問題。」

「我剛剛做了檢查,血常規、血壓和血糖都沒有異常,但你的身體極為虛弱,代謝水平低下,稍後還要做進一步檢測。」

秦梅如的聲音流露出一絲憂慮,我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不會是癌症吧?」我笑著說。

沒有回答。

我的笑容凝固了。

「應該是疲勞過度。」看到我如遭悶棍的表情,秦梅如回過神來,趕緊安慰說,「小葵,你能試著睜開眼睛嗎?」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忘記睜眼,好像忘了這個器官的存在一樣。我尷尬地笑笑,努力控制麻木的眼皮,慢慢睜開眼睛。

光線明亮了一些,但四周依然一片模糊,像隔著厚厚的紗布往外看。

「你能看清我嗎?」

「不能。」

「果然是這樣。在你昏迷時,我檢查了你的眼睛,發現眼球上附著一層白色薄膜,但並不是白內障,而更像是一層有黏性的特殊角質層。此外,眼皮內側黏著一些肉眼難以識別的白色絲線,像是因感染而生出的黴菌。」

我吃了一驚:難道是戒欲鏡片的原因?

「你的眼睛最近受過傷嗎?或者接觸過什麼異常東西?」秦梅如追問。

這讓我怎麼啟齒?如果梅如知道我是這種人,一定會心生鄙夷。

我苦澀地想。

隱隱感覺到對面投過來的焦急視線,我的心像掉進冷水裡的一塊滾燙焦炭,一陣火,一陣冰,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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