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租房：昔日的魯迅、昨日的陳坤與今日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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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租房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拿著這個問題去採訪70後、80後和90後，你或許會得到非常不一樣的答案。
我們翻閱了一些歷史資料，發現租房客竟然曾經活得那樣體面；
而現在在北京租房的年輕人們，倒是備受折磨。不講信用的房東、突然猛增的房租、防不勝防的黑中介，逼迫他們搬家的理由變著花樣。
租房市場的變幻史，也是北京租房客的血淚史。
民國時期：房東很窮，房客很闊
據《國家人文歷史》記載，民國時期，房客比房東闊氣是司空見慣的事。
台灣作家林海音在北京租過房。林海音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在北京沒有房產，一家三口租房子住。但是林海音家裡的收入和開銷則遠高於有房一族。
林海音每天買玩具，喝冰鎮酸梅湯，讓唱話匣子的人到她家裡來，單獨為她播放梅蘭芳的《宇宙鋒》。房東家的孩子吵著嚷著也要聽話匣子，被家人一頓痛罵：「咱家多少錢？人家多少錢？跟人家比花錢？」
魯迅在北京西城租過房。他租了一個四合院里的3間正房和兩間東屋，他、他的夫人朱安和他的母親各住一間正房，一間東屋留給女佣人，一間東屋用作廚房。而房子的主人家則住在陰冷潮濕的西廂房裡，沒有傭人。
出門人家叫他「先生」，回家有人喊他「老爺」。
這是對當時魯迅生活條件的最佳描述。
民國時期的人們對擁有一套房子的渴望遠遠不如現代人。民國時期是著名的房荒，過半數的城市居民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他們不但買不起房，甚至連租都租不起，即使租得起，也未必租得到。
魯迅每月工資500大洋，買一套房不是問題，但他直到去世時還是在租房。
*以上部分內容參考自《國家人文歷史》
20世紀末，全民偶像都租過房
到20世紀末，房子越來越值錢，各行各業的機會開始向大城市集中，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惜背井離鄉來到大城市，渴望自己也能「鹹魚翻身」。
1990年，張國立和鄧婕雙雙辭職進軍北漂。他們在北三環的筒子樓里租了一個10平的單間，開始了群演生涯。為了省錢交房租，兩夫妻每天只吃一包一塊錢的速食麵。
1995年，陳坤在北京一個歌舞團找到一席之地，便離開了重慶。在北京，他直接住在歌舞團，連一條毛褲都買不起。那段日子，陳坤因為買不起保暖的衣服，總是盡量避免出門，只在室內走動。
郭德綱北漂過幾回，1995年那次來北京，他不住旅館了，在丰台租了一個八九平的小單間。單間里就一張床，放不下桌子，郭德綱拿一張小板凳，坐在床沿就開始寫劇本。那段時間，編劇是他為數不多的收入來源之一。
但寫編劇沒有為郭德綱帶來太多收入，郭德綱搬到了大興黃村。住在大興的日子裡，郭德綱每天通勤二十幾公里到蒲黃榆跟著劇團唱戲。為了省錢，郭德綱不坐車，每天蹬著一輛破自行車來回。
2013：人均居住面積不得低於5平米
2012年5月份，北京出租房屋人均居住面積標準公開徵求意見，意見稿明確人均居住面積不得低於5平米。
公司的老同事阿升告訴我，他當時正住在雙井，住的是一個1000塊的隔間。隔間在廚房位置，有三面實牆，「性價比」高。雖然空間不大，但是阿升一心想著迅速存錢，把父母接到北京來住。
如果規定正式出台，像阿升住的群租房一定首當其衝，他害怕自己像苦情戲的主角一樣，半夜被房東趕走。這條新聞刺激了阿升，2012年底，他在五環外租了一個兩居室，跟父母一起住，月租3200。他坐八通線到國貿上班，每天早上要等三趟地鐵才能勉強擠上車。
他當時想好了，如果每年房東漲10%的房租，他的工資和存款至少能保證一家三口在這裡住三年。
2013年3月，這套兩居室還沒被住出「家」的感覺，第二條新聞就又把很多「阿升們」的房子「搶」走了。
這個月，「國五條」細則出台，首次將二手房納入調控，按個人轉讓住房所得的20%徵收所得稅。
也就是說，北京的所有業主都要在這個細則正式實施之前，把房子賣出去，才能免受這沉重所得稅的「壓迫」。
2013年3月，二手房成交量劇增
房東給阿升打了個電話：「你還是儘快搬走吧，我這套房子要賣了。」
2015：中介的崛起
2014年被業內稱為「房地產互聯網元年」，10月份，愛屋吉屋，以互聯網快速租房、中介費5折的優惠進入北京租房市場，這也是北京租房市場第一家喊出「傭金5折」的公司。
2014年年初，大批大批的年輕人租到的房子，都在意料之中地漲價了。
「我跟你說吧，這個價錢我已經虧了，我是不想被中介煩了，也懶得跟你討價還價，能交就交，不能交就拉到。」
這些話不斷地從房東們的嘴裡說出，跟當初剛剛租房的時候，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中介與中介之間、中介與租客之間激烈爭奪房源，在15年春節後的租房旺季，免傭金助推房租上漲，一路推高北京出租房租金。
15年春節後，搜房網在北京、上海推出「0中介費」租房服務。
鏈家地產旗下的「丁丁租房」，推出客戶免傭金、收取房主5天租金作為中介費的模式。
據某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介紹，以前租房是不向房東收取中介費的，現在為平衡房東心態，經紀人會暗示房東可以稍微提高房租來挽回5天的租金損失。
中介費降低反而導致了租賃客戶數量的大幅上漲，以及將中介費轉嫁到房東身上的做法，成為了房租上漲的直接導火索。
互聯網中介競爭帶來的利潤壓縮，不僅沒有讓租房客受益，最終反而由他們買單。
2016：黑中介亂象
沒有人知道「黑中介」是什麼時候火起來的，他們好像一直都是畢業生租房最大的「坑」所在。
如果你跑到某個高校的考研教室，抓住幾個非本校的學生，那麼10個裡，有8個會跟你哭訴考研租房的辛酸歷史。
學生們沒錢租房，不想交高昂的中介費，只看「房東直租」的房源，但打過去10個電話，有9個都是中介。
網上有人支招，先跟著中介走一走，把附近的小區走熟了，再自己找。詭異的是，很多人每次看中一個單間想實地考察，中介總有各種理由推搪，只帶他去看跟網上圖片完全不一樣的房子。
房租高，房源緊，中介每天的洗腦，最後，帶學生走進一間隔斷房，房間里幾乎全是附近考研、實習的年輕人，學生們妥協了。
我曾經跟一個考研朋友一同去看過類似的房子。一條窄長的小走廊，放下單人床以後，就只剩下25厘米左右的間隙。因為帶有一小段陽台，所幸還好光照充足，一個月要1000。
中介跟朋友說，這個是正規房子，比附近均價都要便宜，所以房租押一付六。所以她乖乖交了7000多。
住了一個月以後，幾個長得魁梧的陌生男人來敲門，要求這幾個單間里的所有人在三天內搬走。此時，介紹她帶進來的中介已經「人間蒸發」了。
後來在一次閑聊中朋友跟我說，她被拉進了一個一百多人的微信群，裡面全是被同一位中介騙過錢的租客，有的人被騙了幾千，有的被騙了上萬，她簡單算了一下，群成員被騙的錢，加起來將近一百萬。
2017：自如的隔斷房，3000月租，10%管理費
離公司5站地鐵以上的房間，大概在2000到2500，大多數房間放下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套書桌以後沒有太多空位，在多人合租的房子里，很多人希望可以在自己的房間里伸展自如，而不是每天進去倒頭就睡。
說實話，自如的「海燕計劃」剛推出的時候確實吸引了很多人——剛畢業的大學生在自如租房（簽一年的合同）可以免押金租房，可能還附贈民宿券和搬家券。
當初我剛開始租房的時候，看了好幾個房子，那時候記得管家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個房子性價比很高，周圍都沒有類似的房源了。明天12點放出來，肯定馬上就被搶了。」
這樣的話能信嗎？不知道啊哈哈，可是萬一到北京找不到地方住，就只能帶著大件小件睡在新公司里了。
那時有大批的剛畢業的大學生付了押金、一年的管理費、一季度的租金，興緻勃勃地計劃著自己什麼時候去宜家購置一批極簡風格的傢具，自己動手布置這個小家。
2017年11月26日，不少人是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如的隔斷房也要被清退。
同樣地，我起床開了門，看看自己的房間與「客廳」之間無縫連接的地板磚，很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房間那堵隔音還行的「牆」，到底是不是實牆。
那天晚上，室友在外面走動，我總覺得有十幾號人聚集在門外；外面傳來一點捉摸不透的聲響，彷彿有一把鎚子，正在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著這個隔音牆。
在前幾天的噩夢裡，房間的牆被砸出一個洞，室友經過時看到只穿著褲衩睡覺的我，尷尬地轉過臉。
月薪過萬，月租3000，定時保潔，剋制溫和的室友，整潔有序的生活，彷彿全是靠一堵木板牆築起來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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