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我有一種特異功能：變形

就像X戰警里的Mystique那樣，可以隨著環境的改變而發生變化

比如，在游泳池裡，我會變成一隻大海龜

一開始，我也沒發現自己變成了海龜

只是覺得有一丟丟缺氧，開始想一些平時不會想的事情

比如，水的波紋怎麼似曾相識，心裡多少有些介意

前面那團看不太清楚的藍色里，怕是藏著一個熟悉的擁抱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幾十年，還是上百年

……

腦子像是一塊藍色的顏料，在水裡化開

曾經堅固的都鬆弛下來，思緒以極慢的速度填滿游泳池

有那麼一個片刻

我甚至相信，如果身在大海，我就是大海本身

想著想著

身子骨就舒展開來，心頭湧上一陣慈祥，彷彿住進了一個老靈魂

那種獨自在海洋里遨遊了數十年，早已習慣了離別和孤獨的老靈魂

看到一串水泡都覺得，真美

看到這串水泡的消失，也會發自心底地讚歎，真美

如果不仔細辨別

你很難注意到我變成了大海龜

哪有人變成海龜的道理？

人們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就像我在白天上班時偶爾會變成一隻大白兔

同事也只是低頭玩手機路過時丟上一句「毛衣不錯，哪買的？」

人們並不需要答案，就像不需要問題一樣

一切都不過是客套

但我確實是變成了大海龜

如果有小孩子在的話，他們通常會驚訝地叫出來

但是他們的父母並不在意

素質高的父母有些難為情，他們捂住孩子的嘴，說公共場合不要大喊大叫

素質低的父母更不關心，孩子叫什麼是孩子的事，與他無關

所以我從不擔心被人發現，怕什麼呢，在海里咱也沒怕過誰呀

人太多的時候，我會有一點點煩躁

就沉下去，在深水區

偶爾有人會踩到我的殼

他們會驚訝自己怎麼長高了，然後低頭看一眼

可是抱歉，他們只看得到水的波紋在蕩漾

人們不會去注意到自己不想注意的事物的

就像你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路邊沒有了蟬鳴，但天卻突然冷了許多

從游泳池裡出來的時候，我走得很艱難

你見過哪只海龜在沙灘上步履輕盈？

我像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bia嘰！」

重重地貼在地面

喘啊，喘啊

直不起腰

直到變回人形，才慢慢爬起來，踩著不太熟練的腳步，向門口挪去

穿好衣服走出遊泳館的時候，天還在下雨，我努力撐住雨傘

風太壞了，一直向上吹

它知道，傘吹跑的話

我可能會變成一條巨大的魚

趁著夜色

向天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