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到底有什麼用
無數次有人問我,無數次我也這樣問自己,語言學到底有什麼用?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講,也一直不知道應不應該這麼想。有很多個答案在我腦子裡翻來覆去的轉,答案到底是什麼?我的導師總跟我們說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然而每一個大膽的假設都被我小心的求證而證偽了。但是我今天覺得我想到一個答案,可以用來分享。
學語言學到底有什麼用?
沒什麼用!
這個一個不容易被承認或者說不容易被接受的答案,畢竟這個世界上和我一樣還有千千萬萬學習語言學,從事語言學研究的人。以語言學為職業的人數以萬計應該屬於保守的估計了。學語言學如果沒有用,豈不是所有人的工作都白費了,都變的毫無價值。尤其是從一個今後很大可能要從事語言工作的人來說,這麼說幾乎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這無異於自己揭開自己的老底,抑或是自己掀開了自己的底牌。掀開自己的底牌也可以是一件好事,畢竟你要完成這個動作的前提是:首先你要有一張底牌,並且你要知道你的底牌是什麼,最後,往往是最後一刻才會去掀開底牌。
我記得剛開始學習語言學的時候,發現了漢語中的語法是那麼的複雜,詞類繁多,句式多樣,用法不一。旁邊的人就問這有什麼意義,中國人都會說,那時候我在想,外國人不一定知道,這時候意義是為了教外國人。然而隨著學習深入,教外國人當然不能教這類的語法知識,反而要淡化語法教學,這時候語言學的意義一下子又變的模糊起來了。
隨著你的研究學習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就要開始思考你現在為之付出青春汗水的這門學科究竟有什麼用,你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科技的進步,又給語言學界帶來了新的機遇和挑戰,人工智慧的出現,機器翻譯,人機對話等等新興科技統統涉及到語言學的範疇,無異於給語言學界打了一劑強心針。彷彿又看到了語言學的意義和出路。然而目前在做人工智慧,機器翻譯的人了解語言學知識的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需要很多,因為語言學的研究思路與計算機工程的思路並不吻合。語言學從根本上是找出自然語言中的規律、規則,用最簡單方法表達出來,希望通過簡單的方式涵蓋絕大部分的語言事實。然而計算機工程不那麼需要簡化,只需要通過龐大的資料庫以及高速運轉的處理器,將幾乎所有的可能性列出然後進行排列組合,當然這裡需要一些特定的演算法來簡化一些運算,但是這與語言學家研究出的絕大部分內容內容少有關聯。於是語言學的意義又陷入到了一種虛無當中,似乎語言學變成了一種遊戲,一種運算推理的遊戲。在這個遊戲中,往往自圓其說變成了一種行業內部的約定和要求。語言學家們使用著各種各樣看得懂漢字但是不明白意思的術語來解釋各種的語法現象,然而就連與語言學最接近的語言教學中都很少使用這類的學術陳果,僅有極少部分可以落地開花。
我記得我的一個老師曾經給我提出的一個建議就是多問自己為什麼,問過一個為什麼之後,再繼續問自己一個為什麼。我也確實是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審視自己的論文選題意義,問了兩個為什麼之後,就回到了研究語言學究竟是為什麼?這不禁讓我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推而廣之,到其他的學科,對意義的追問不經意間變成了一種虛無主義的探索。
很多學科,比如自然科學的絕大部分都可以一定程度上的改變世界,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有些學科是創造美的,藝術和文學都可以給人以美的享受,抑或是給出一個感官的刺激讓你沉醉其中。語言學卻很少做出了這方面的貢獻。這個社會似乎完全不需要去找來一個古文字學家來告訴你甲骨文的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從古至今演變的字形。也不需要一個古音韻學家來個你構擬出一套上古漢語音系系統,一套讓你聽起來完全聽不懂像外語一樣的語音。當然更不需要你來給他講解漢語中有幾個「了」,日常生活中也不會去分析「王冕去年死了父親」的句法結構。
所以人類社會究竟為什麼需要語言學,換句話說,語言學能夠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變化,語言學家是否能夠給這個世界帶來美與愛。我想了又想,我好像說有,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最終的答案還是否定的。
得到這種答案的沮喪感讓我覺得人生的失去了意義。轉念一想,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世世代代的人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呢?這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哲學問題。放眼到整個人類社會,個體的意義微乎其微,對於種族的意義就是把自己的遺傳基因傳下去,畢竟現在活著的都是生物進化的奇蹟。除此之外,其他的意義說大可以比天大,說小真的可能還不如一隻螞蟻存在的意義。所以硬是要給出一個意義就是:
沒什麼意義!
人生也沒什麼意義,我們終究會死,然而我們還要活著。所以意義對於活著並不是一個充分條件。我們的生活依舊可以很豐富多彩,我們依舊可以做很多事情,即使它沒什麼意義。人類大多數的行為與活動都是無意義的,充其量是人類社會賦予的人為的意義。然而我們照樣還是可以獲得豐富多彩,可以揮霍並不富裕的時間,耗費著青春去研究一個叫做語言學的學科。所有人都在走向死亡,個體物質軀殼的失去活性似乎是我們一生的必經之路。所以你好,再見也是常態。
既然人生都是這樣,語言學也要一定有什麼意義嗎?也要一定改變世界?改變人類嗎?
語言學就是一種遊戲,
一種高級的思維遊戲,
一種高級逆向思維遊戲,
一種高級自我解讀的逆向思維遊戲。
醫學解剖的是我們的肉體,語言學家是在解剖我們的思維。語言是我們思維的一種表現,思維是如何組織、如何形成、如何表達的,這恐怕最有權威回答的是語言學家。這種逆向是因為大腦是一個黑盒,我們不能把大腦切開時時觀看裡面的工作原理。我們只能通過外部的信號去逆向解碼。這像極了二戰時期的圖靈機,也許是上帝為我們寫好的密碼,我們只知道如何使用,卻不知道這密碼究竟是以何種形式編寫出來的。語言學恐怕就是這麼一個和上帝玩的遊戲,也就是在和自己玩的遊戲。所以自圓其說就是尋找自己內心中的一個平衡點。
研究語言學需要那麼多意義嗎?在我看來,並不需要。就像玩俄羅斯方塊需要那麼多意義嗎?不過是追求一層方塊消除時的快感。語言學多少意義是生拉硬拽的,有多少意義是為了寫論文,申請項目而牽強附會的。沒有意義就不能玩這個遊戲了嗎?玩遊戲還需要那麼多意義嗎?有時候簡單、純粹會不會來得更接近真相,接近勝利。
如果再有人問我,你們語言學到底有什麼意義?
我真的會回答沒什麼意義,玩玩而已。
如果有人問我,你說這麼多真的假的,對不對?
我會回答,當然是錯的,但是這是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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