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媽媽在東京
「我對江歌知道得很少很少,甚至是江歌遇害以後,我反而知道了更多關於她的事。她很好很好,比我知道的還要好。我還沒來得及跟她成為更好的朋友。我還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經歷。她帶給我很多,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她。」
文 | 孟依依
編輯 | 楚明
江歌遇害農曆一周年早上,母親江秋蓮帶著一束花去東京中野區江歌曾居住的公寓前,一個人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案件發生後,超過一半的租戶搬離了公寓,租客來來去去。
熱極一時的事件趨於平和後,在既定軌道上逐步推進。我們找到在日本幫助過江秋蓮的人,講述他們所經歷的江歌案,以及他們眼中的江歌母女。
20G的簽名
口述:沈嘉悅(化名) 在日公司職員
我能做的就是幫江歌媽媽把簽名做好。江歌媽媽想怎麼去搜集更多的簽名,我就想著幫忙做一個網站。
一開始我會跟江歌媽媽講簽名的數據,但是在20多萬的時候停止增長了,大家也不是很關注這個事件。前一陣子媒體報道出來後一下子從不到30萬增長到上百萬,20G的網盤滿了,數據還在增長。我連夜聯繫公司擴容,開通了1個月100G容量。
我已經把數據都下載到了硬碟里,交給了江歌媽媽。
簽名並不是證物,只代表民意,不是一個能影響法院判決的證據。我們諮詢過律師,律師說簽名對案件的判決不會產生太大影響,司法要保持獨立和公正。但公民有請願的權利。
江歌媽媽在池袋徵集簽名 圖 / 來源網路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也有想過江歌媽媽在以後怎麼辦。我就想自己少吃兩頓攢下錢來每個月資助她,我跟她說以後沒人養老你別怕。她挺高興的,她說我和江歌一樣愛見義勇為,是那種自己沒有午飯也把午飯借給別人的人。
江歌媽媽經濟困難,她要把所有錢都用在訴訟上。她在日本只能租民宿,需要押金和禮金,加上房租一個月大概要人民幣一兩萬,所以總在找便宜的住處。
江歌媽媽現在會打電話跟我說說,今天遇到了什麼好心人幫她做了什麼,說現在住的房子打擾到別人了很不好意思。她們3個人住17平米,兩個孩子本來是住上下鋪的,現在閣樓讓給阿姨住,她們擠在一樓。
我去過那個地方,不是很安靜,有點吵。閣樓上只能平躺,直起腰就碰頭。
17平的屋子包括廚房和走廊,環境很混亂。日本這邊沒有辣椒面和孜然,江歌媽媽從青島帶來這些,還有花生米之類的,裝滿了兩個大箱子,堆在小房間里,整個屋子裡都是調料的味道。只要誰來幫她,她就給對方一袋孜然面。
因為我和江歌媽媽的事,最近在網上受到攻擊,我受不了,有點抑鬱傾向。
江歌媽媽最近壓力也很大,得了口腔潰瘍之後滿嘴的泡。我那天剛想跟她說你看我上火了,舌頭長泡。我一看她,我沒再往下說。她還跟我打趣說,你還好意思說嘞,你看看我。
她就像一個朋友,很懂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包括我們喜歡的明星、日本歌曲,我們經常唱的歌,她都知道。我比江歌大3歲,平時和我媽電話聊天沒幾句就掛了,因為不想讓她知道我在這邊辛苦。江歌媽媽會教我說她是怎麼跟江歌相處的。
她那麼悲傷,但還是很溫暖。
還有很多事情都記不住了,沒有人會去記錄這些事情
口述:小河 在日媒體人
江歌媽媽說想去淺草寺,那是上次她到日本的時候提出來的。她說江歌陪她去過。我說,那就陪您去走走。淺草寺是一個比較有名的寺廟,遊客挺多的。
去淺草寺那天忽然下起了雨,大家都在躲雨。這時另一個志願者正在請求國內來的兩位律師刪一條微博,吵了起來。江歌媽媽就沒心情再逛,急哭了。
一方面來到了和女兒相處過的地方,另一方面現實又不讓人消停。
7月份她來日本的時候,身邊跟著倆中國律師。這兩個律師是主動聯繫江歌媽媽的,說他們想介入這個案件,幫她討回公道,拿到日本政府的補償等等。於是江歌媽媽跟他們簽訂了僱傭合約。
當時日本被害者支援中心給江歌媽媽發了郵件,我陪她去過一趟。管理中心說日本沒有相關法律說會給予補償,並且找來這倆律師也是無用的,中國的律師只有得到許可才能參與到案件中。
江歌媽媽決定來日本徵集「請求判決陳世峰死刑」的簽名時,和我們商量了怎麼辦。我們認為池袋那邊的華人比較多,而且把時間定在周末。
辦活動也好,平時也好,她的態度比較堅定,狀態比之前好一些。出門都是自己坐電車,用的是江歌的公交卡和手機號,住在江歌同學家裡。
用著江歌的東西,想到女兒時心裡也許還好一些,只是每次記者採訪提到這些事情,她還是會落淚。可能是因為看到這些東西,覺得離江歌很近吧?我也不能替她回答。
上周四我帶江歌媽媽和代理律師大江見了一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律師本人。助手一直說和律師在確認,一直確認了一個月,阿姨到日本後,還在確認。因為聯繫不到他們,我們周一去過一趟被害者支援中心,她那時連網上簽名的東西什麼時候遞交都不知道。
大江律師在電話里的回復是很忙,江歌媽媽也是在當時知道了大江把遞交材料的事情跳過了,就哭了。後來聯繫法院那邊得知還可以再提交,很激動,也哭了。
還有很多事情都記不住了,沒有人會去記錄這些事情。
江歌帶給我很多,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她
口述:吳芬妮(化名) 在日留學生
她很瘦弱,會讓人覺得她有沒有在好好吃飯。
她喜歡吃酸酸的梅子。她很愛笑。
她有一頂很好看的黑色圓頂禮帽,很適合她。她與其說是漂亮,不如說是可愛,認識她的人,沒有人不喜歡她。
我留學到現在差不多1年多,江歌是我在日本唯一的朋友。在我們認識的短暫時間裡,她像太陽一樣照耀了我那段苦悶的時光。她比我小几歲,卻總是我在依賴她。有時候上課我走神,不記得作業,總會習慣性地想沒關係之後問江歌就行了。
她有小小的拖延症,小論文總是最後幾天才寫。我喜歡提前寫出來,然後聽她說啊你怎麼又提前寫完啦?
她看起來總是無憂無慮,很少說自己的事情,所以當我知道她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小時候很不容易,真的很驚訝。因為她的性格,能感覺到是被好好寵愛過而成長起來的。
她很自立,很認真,很清楚以後自己想要什麼。我曾在案件發生後偶然看過一次她的手機。她的郵箱里,全都是跟就職有關的郵件。我在對就職毫無頭緒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計劃和準備。我去年想,太好啦,明年我就職的時候問江歌就行啦,可以一起就職一起分享經驗啦。
她的背包上有一個小鈴鐺,聲音很特殊,她說是哪個寺廟求來的,我已經不記得了。那是我對江歌的第一印象,每次人未到鈴聲先到了,我就知道,是江歌來了。
我對江歌知道得很少很少,甚至是江歌遇害以後,我反而知道了更多關於她的事。她很好很好,比我知道的還要好。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成為更好的朋友。我還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經歷。
她帶給我很多,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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