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導演如何巧妙表達負能量？災難片「漢江怪物」顛覆好萊塢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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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大娃

人類對未知和巨大的事物總是有恐懼心理的，所以災難片和科幻片經常會幻想出殺傷力巨大的虛擬怪獸烘托壓抑的氛圍，從怪獸電影史上的開山之作「金剛」到怪獸電影的集大成者「大白鯊」以來各種現實怪獸、遠古怪獸、變異怪獸、太空怪獸和神話怪獸紛紛湧向熒幕。近年來縱觀整個市場環境怪獸電影多少已經有點日薄西山的疲軟，「漢江怪物」的出現不敢說是一記興奮劑但至少將這潭死水攪活了。其實曾經有兩點原因讓大娃差點與這部電影失之交臂，其一是國內腦殘粉的活躍讓大娃對韓國流水線式造星的模式極為排斥，其二則是很難想像科幻類電影與盛產過期快餐偶像劇的韓國相結合能有多出彩。

事實上影片的「四不像」設置的確成了被抨擊的理由，看慣了諸如「哥斯拉」「侏羅紀公園」等歐美經典怪獸片的朋友很難從小兒科的科幻特技中尋求視覺或心裡刺激，儘管那頭長著蝗蟲口器多重魚鰭且蠑螈身材的怪物動作矯健如體操運動員。老爺爺臨死前揮手神似「指環王I」中行將赴死的甘道夫，但在大娃看來這種設置更像是用模仿好萊塢怪獸電影的形式來諷刺美國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影片口碑不俗而票房也自上映以來整整保持了六年韓國票房冠軍之位直至2012年才被「盜賊同盟」趕超，在揚長避短此消彼長之下自然是比沒有電影分級制度且愛用綜藝節目改電影圈錢的某國贏在了起跑線。

韓國人拍災難片都不忘「搞笑」？

作為科幻災難片的「漢江怪物」幾近打破了「怪物入侵片」中所有的窠臼，熟悉的好萊塢怪物片的種種敘事定律和俗套都被導演奉俊昊故意拆解掉。此人屬於一鳴驚人的類型但更是踏踏實實的實幹型導演，憑藉「殺人回憶」斬獲包括第1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亞洲電影在內的多項大獎並建立其在電影界極高的地位。兩部影片對比來看大抵可以猜透導演的創作意圖而諷刺意味也更為明顯，「殺人回憶」開篇明敘故事發生的時間為對於南韓又痛又癢的1986年，暴躁短視的小城舊式執法者是未開化的而被異化的退伍軍人和壓抑的變態工人都帶著歷史事件的烙印。

相比「殺人回憶」影片中韓國人對於依賴美國的懷疑來講，這部「漢江怪物」矛頭已經直接指向美國甚至質疑韓國是否需要美國的支援和幫助。顯然韓美兩國政府的這種關係在導演奉俊昊看來是虛假和荒謬且不被韓國民眾所接受的，於是獨立的民族意識是影片最明顯的標籤而韓國政府和國家機器的腐敗無能也繼續成為導演批判的對象。本片多次顯而易見的政治權利訴求比「殺人回憶」中DNA鑒證的話語權主導所代指的隱喻更為清晰明辨，病毒的有無強權介入以至於最後的溫馨也帶著南韓對身份歸屬感的疑惑，這在韓國主流導演的作品中其實並不少見，比如金基德的「收件人不詳」和羅宏鎮的「黃海」。

對於政府或集體無作為而個人英雄主義登台的戲實屬好萊塢的絕活，秦導則獨闢蹊徑的讓透著政治意味的小人物以滑稽且黑色幽默不斷的方式登場。有韓國國民影帝稱號的宋康昊在本片中飾演反應遲鈍且嗜睡的大兒子，此人在韓國是極具票房號召力而演技更是獲得韓國幾乎所有重要電影獎項以及首屆亞洲電影大獎的認可。「殺人回憶」中飾演陰冷自閉嫌犯的朴海日在本片中變身為對現實不滿的酗酒小兒子，此人因在「戀愛之目的」「菊花香」等影片中沾到不少前輩的光而提升知名度並依靠不俗的演技在短短兩年中躋身於一線明星的行列。素有「韓國的王菲」之稱的實力演員裴斗娜將常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射箭運動員演繹的尤為出彩，此人勇於突破和挑戰多類型的電影作品甚至對裸露場面毫不避諱。

與英雄打敗怪物拯救世界的套路完全相反

影片中的怪物沒有智慧也不是好萊塢式的英雄打敗怪物模式，雖然耗資110億韓元並請來美國與紐西蘭的特效人員參與制作，但顯然其在導演眼中不光是票房保證的重要元素還是更像是由體制錯誤產生的符號而出現原因也並非空穴來風。駐韓國首爾的美方研究員不顧韓國助理勸阻執意命令將甲醛倒入排水系統最終流入漢江，當然故事中幾處微妙的「反美」情緒也使得本片有了更多的話題性，比如憑空捏造而出的病毒並且強製為男主開刀的也不是韓國人。所以在這個充滿怪物的世界究竟能依靠誰呢？「他救」太虛無縹緲而「自救」又過於勢單力薄以至於「漢江怪物」給出的答案是家庭成員間的「互救」，但這個家庭並非亞洲傳統價值觀的等級有序反而有些「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味道。

捲入漩渦中心的是靠雜江邊開小鋪為生的普通人家，羅嗦世故的小老頭卻總能在關鍵時候迸發男子漢風範，腦子不太靈光的大哥明明好吃懶做卻愛女如命，懂電腦懂逃亡也懂得拿燒酒做土質炸彈攻擊怪物的小兒子卻因韓國學運參與者的身份而失業酗酒，身為韓國箭術隊的隊員的二女兒礙於慢條斯理的性格最好成績不過是全國箭術比賽第三名，可惜那塊銅牌來不及讓家裡的小公主看就被通知其被怪物抓走喪命的消息。其實小姑娘只是被拖至下水道逃脫無方還給父親打來了求助電話，求救無門反被通緝的四人組只好舉著鳥槍集體逃出醫院跟連「受過細菌戰專業訓練的特種部隊」都避之不及的變異怪物窮追不捨，然而個人英雄主義的色彩在他們身上幾乎只存在於片刻就瞬間被打回原形。

爺爺熙峰用所有積蓄買來三桿獵槍、幾盞探照燈外加兩套消毒制服用能混進封鎖了的漢江疫區的消毒車及下水道示意圖開始救援行動，可惜眼看就要將怪物斃命的他卻因為算錯了子彈發數而英勇就義。男主康斗自告奮勇講述與怪物搏鬥的經過換來的卻是軟禁，而不忍心多看了幾眼父親的遺體換來的則是在手術台上無用的掙扎。小兒子南日運用自己的關係鎖定了玄瑞的位置險些被抓，在每擲一次燃燒的啤酒瓶機會就減少一次的關鍵時刻更是次次投不中彷彿是在重走父親的路子。在爸爸叔叔擺脫各自的困境奔向巢穴救援之時而下水道內的女兒不但要自救還要保護更小的男孩，可惜騰起的身體最終還是牢牢地掌握在了怪物手中甚至難逃一同被其吞食的命運。

當然，韓國電影的套路就是哪怕劇情再黑暗再絕望也要在結局處存留一絲希望，三人組的戰鬥力在發現辛辛苦苦搜救的女兒已死於怪物腹中後達到頂峰，二女兒在弟弟投擲自製火瓶失手之時果斷射出關鍵一箭而男主也在最後給了怪物致命一擊讓其在熊熊大火中完敗。電影中的怪物體型龐大身手矯健但其實最可怕的並不是怪物，而是殘酷的現實社會甚至就連怪物的來源都跟殘酷無情的社會脫不開干係，男主在威脅醫生時發現原本是為了保護傷員而存在的醫護人員卻只顧貪圖享樂吃燒烤。好在付出慘重代價的他收養了被女兒保護而倖存的小男孩並雪夜中重獲久違的溫暖和親情。但別忘了最後男主端起了槍口朝向空寂黑暗的鏡頭，怪物雖然死了但不幸的是殘酷的社會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且還在伺機而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看完影片的大娃不由設想倘若讓對此題材並不陌生的美國人拍會是什麼效果呢？怪物的危害絕不僅僅是偶爾在漢江邊出沒殺幾個人而是要搞成對全世界都造成危害甚至各國軍隊都束手無策的大場面，在世界瀕臨崩潰的時候誕生出與怪物進行殊死搏鬥的孤膽英雄外加美國秘密研製的各種能派上用場的先進武器，當然還要有個金髮美女與英雄誕生偉大的愛情。幸好韓國導演沒有好萊塢的自戀和偉大的志向，以至於讓無數影迷朋友能在怪物片中看到專屬於亞洲人難得的真性情。影片延續了韓國電影一貫的抨擊政府風格並將主人公悲壯孤獨的拯救行動與現實的殘忍和冷漠形成強烈的反差，上到控制輿論愚弄人民的政府部門和腐敗墮落的公務員，下到為錢無惡不作的黑幫以及出賣朋友的小職員。看來最可怕的怪物不是來自漢江的變異物種，而是存在於每個人內心的冷漠。

當然，很多影迷朋友對影片最主流的看法是其中透露出很明顯的反美情緒，怪物的成因是韓國的美軍基地朝漢江里排放有毒物質導致的生物變異，中段冒出原本以為怪物身上帶有致命病毒後來被證明是美軍的失誤而造成的烏龍事件則是為韓國人洗腦、製造恐懼並消除異己的過程。正因為這個假消息導致韓國政府借用美軍的大規模生化武器來殺滅怪物而引起韓國民眾的強烈反對，最終美國人出現在電視里給怪物事件定性的掌控寓意尤為明顯。其實怪物的破壞力驚人但是本身也很脆弱甚至最終被韓國普通家庭三兄妹用劣質工具就消滅掉了，而之所以怪物肆虐了如此之久其實逃不開兩點：韓國人輕信了美國人不負責任的判斷且存在政府與民眾對立衝突的自身的原因，而被怪物奪走的老人和小孩則指代了韓國主權以及韓國的未來和希望。

其實韓國和美國歷史上就有淵源而影片導演不只抨擊韓美關係也毫不掩飾對韓國政府盲目跟美政策的不滿和諷刺，比如明知漢江沿岸還有很多未疏散的百姓照樣根據美國專家的意見對漢江流域投擲黃色毒藥，比如怪物出現後政府封鎖了漢江沿岸禁止普通人進入卻沒有進行任何積極追捕怪物的舉動，再比如整個事件中都是男主角全家在單獨進行營救行動而政府官方非但沒有起到絲毫正面作用反倒因為被美國人忽悠四處抓捕這家人。放在韓國政府迫於美國貿易壓力而計劃從2006年7月1日起實行新的國產影片配額的真實情境下解讀影片的含義更有意味，此舉引發大規模影人抗議參加遊行示威而嘎納影帝崔岷植甚至退還政府頒給他的勳章。幸運的是韓國影人儘管沒能死守住銀幕配額，卻得了更多的群眾力量而讓韓國本土電影總票房冠軍兩度被刷新。